病房裡,盧逸堅苦澀地笑了笑,他先是看了一眼依舊躺在病牀上紋絲不動的沈玥,隨後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聽說你們越省的人,都喜歡喝早茶,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你帶我去嘗一嘗?”
“我和你之間並不熟。”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嗎?”盧逸堅緩和了些語氣,“沈玥這個時候需要多休息,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找醫生了解過她的情況了,我們就不要在這裡打擾她休息了。”
我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盧逸堅。離開了醫院的病房後,我上去了盧逸堅的那輛黑色的邁巴赫,也沒去多遠地方,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早茶店進去了。
進去了早茶店,這家店人不是很多,我們點的餐很快就都陸陸續續送上來了。盧逸堅從口袋裡拿出一盒和諧玉溪,朝我問道:“抽菸嗎?”
“嗯。”我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煙放在桌上,“我自己有,習慣了抽紅南京。”
各自點燃了一根菸後,盧逸堅喝了口茶,神色悵然地看着我說道:“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大的不滿意見,只是有很多東西,也並非在你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所以,你是不是還想說,你自己是有苦衷的?”
“這話不假,東黎,有很多時候,其實我反而是羨慕你的。”
“羨慕我?”
盧逸堅朝我點點頭,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煙之後,低沉着聲音說道:“我和沈玥剛開始在一起那會,生活還是很幸福的,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幾乎快要把帝都和周邊的那些城市,只要是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個遍。”
我沒有打斷盧逸堅的話,只是耐心地聽他說下去,我倒想知道,他到底羨慕我什麼,而又爲什麼會對沈玥做出如此令人髮指的事情。
“只可惜……這美好的生活卻好景不長,我曾經的確想過要娶她爲妻,沈玥也願意嫁給我,所以我們纔會沒有去做防護措施,選擇要了孩子。再後來,家裡的生意迎來了發展的瓶頸,我也曾帶過沈玥進去我的家門,只是我的父母並不希望我和沈玥結婚,哪怕……在那個時候沈玥已經壞了我們盧家的骨肉。”
“我的父母,爲了讓家裡的生意能夠突破多年來一直卡着的瓶頸,讓集團的股價再度上漲,於是給我推薦了一門親事,可我連對方的女兒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只是在網上有所耳聞,僅此而已。”
我問:“那你呢?就這麼任由自己的父母來安排嗎?你們那,說白了就是一場商業聯姻,按照你剛纔的說法,你們家裡的生意都已經上市了,如果沒有遭遇什麼大麻煩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去商業聯姻。”
盧逸堅沉默了一小會,解釋道:“你錯了,當一個集團的生意發展到一定的規模時,那你的資產,就不再是完全屬於自己個人的了,越往上發展,那就越是容易觸動了某些勢力的奶酪,而和我們盧家商業聯姻的李家,剛好是有這樣的JZ背景。不是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就沒有隱患,表面上看去是很平靜,但一旦出了問題,那可能就要被連根拔起了。”
“我們盧家和李家聯姻,我娶李秋曼,他們入股我們盧家的集團,成爲第二大股東。在前段時間,我們結婚了。李秋曼性格孤僻,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爲藝術而生的,每天的日常生活便是琴棋書畫這些東西,宛如一個古代人,我和她話不投機,兩人幾乎連話都沒說上幾句。”
有些人就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看似世人都仰慕的雍華家族,可大多數都有着相似的命運,或商業聯姻,或揹負着家族的使命面對衆多的取捨,即使是自己心愛的人也成爲了犧牲品。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中,其實盧逸堅和李秋曼都不過是受害者和犧牲品罷了,而沈玥在他們之間,先是“絆腳石”,而後成了“墊腳石”。
“我和沈玥之間的事情,遇到了這種情況,我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所以……我出了個餿主意,選擇離家出走帶着沈玥回去A市養胎,因爲留在帝都,那裡的空氣環境並不那麼好,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也省得我家裡人給她臉色看。”
沉默片刻後,我彈了彈菸灰,又問道:“那你和沈玥來了A市,爲什麼後來又拋棄了她們母女倆?”
“因爲……婚期快要到了!”說到這裡,盧逸堅堂堂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卻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我們盧家,世世代代都是從商的,傳到我這裡,已經是第四代了,而我還是家裡的獨生子,那種家族的使命全都揹負在我身上,成爲了壓垮我和沈玥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你在離開A市的時候,你自己心裡是知道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將是你和沈玥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盧逸堅神色痛苦的點點頭,“直到婚禮結束了,我的人身自由纔多了些許,我也一直有在偷偷地關注着沈玥的事情,直到聽說她要跳樓的事情……我再也忍受不了,再次來了A市。東黎,在這件事情上,我很感謝你,若不是你,恐怕沈玥已經不在了……”
聽到盧逸堅對我的這些訴苦,我內心的怒火已經逐漸消散了,而就算他沒有和我說這些話,我其實也沒有資格和身份去指責盧逸堅,因爲……我和沈玥終究只是曾經相愛而無果的一對戀人,這些事情,畢竟是屬於他們兩人的生活,我又有什麼權利去幹涉呢?
“東黎,我說我羨慕你,那是因爲沈玥她內心深處,深愛着的那個人,其實是你更多,好幾次,深夜做夢時,她嘴裡呼喊的名字就是你,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從她的嘴裡瞭解到了你這個人。我也明白,沈玥在一開始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看上了……我的家世和背景,奈何我沒辦法給到她想要的那些。”
當我聽到盧逸堅說到沈玥是看上他的家世和背景時,我腦海裡瞬間就回想起了,當初自己在機場挽留沈玥時,她和我說過的那些話。
“你沒錢、沒家世、沒背景,憑什麼讓我跟着你繼續生活。”
那些話,就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此時在腦海裡餘音繞樑。
桌上的那些茶點,我們兩個都沒有動過,那杯子裡的茶都涼了,倒是那個小小的菸灰缸插上了六根菸頭。
我拿起茶壺,分別給自己和盧逸堅的茶杯都添了些許熱茶,輕輕一笑,說道:“你和我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不是沈玥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我和你一樣,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和她再相見了,更不會有什麼交集。”
盧逸堅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杯茶,他的煙癮比我大很多,於是又續上了一根菸,問道:“我不明白,當初沈玥是那麼地愛你,她爲什麼要和你分手?”
“剛纔在你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答案就已經在裡面了,她跟了我三年,可我在那個時候,卻還是一個連房租都交不起的窮小子,談何幸福?有情飲水飽嗎?沈玥對於你和我,你纔是‘現實’的,而我只不過是‘理想’罷了。”
沉默良久,盧逸堅吐出一口煙,沉聲說道:“呵!這可笑的生活……東黎,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