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即使現在已經到九月底了,可在醫院的樹上,竟然還有幾隻倖存的知了在嚷嚷叫着,像是爲它這最後的生命時刻在倒數。
“走吧,我們該進去了。”
我轉頭看向了寧冰柔,隨後主動牽起了她的手,寧冰柔對我輕輕點頭,沒有言語,然後跟着我往醫院的大樓走了進去。
這會,在醫院的病房裡,果然在門口那就看到了沈玥的父母,沈母剛好打開門,拿着一個紅色的塑膠盆子準備走出來,一下子我們雙方的目光就對視到了一起。
“阿姨。”我主動走上前對沈母笑着打了個招呼,隨後介紹道:“這位是寧冰柔,是我的女朋友,今天她和我一起過來看望一下沈玥。”
沈母先是對我們點點頭,隨後目光當即落到了寧冰柔的臉上來上下打量着,那尖銳的眼神,像是在尋找着什麼。
“阿姨好。”
“哎,你好,進來裡面坐吧。”沈母也對我們笑了笑,隨後轉頭往病房裡面看了一眼,“沈玥他爸,東黎過來了,還,還有他女朋友也來了,你先招呼一下,我去把水給倒掉,順便去看一看妮妮。”
沈玥的父親聞聲走了出來,而沈母則給了他一個眼神,之後便拿着水盆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沈父和沈母幾乎是一模一樣地神色,跟我和寧冰柔打了個招呼後,我們兩人就進來了病房。寧冰柔把手裡買的果籃放到了桌上,目光看向了沈父。
“叔叔,沈玥和妮妮,她們的情況有所好轉了嗎?”
沈父面露擔憂之色看向了依然躺在病牀上沒有動靜的沈玥,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老父親臉上的皺紋卻更深、更蒼老了。
“還是沒有,昨天早上值班的醫生有過來分別給沈玥和妮妮檢查過了,如果下個星期還是沒什麼問題的話,那妮妮就可以脫離生命危險,不用再在ICU了,但沈玥……她的情況就還是老樣子。”
我和寧冰柔相視了一眼彼此,隨後是我把話接了過去:“醫生之前說的那些,叔叔,您和阿姨可以跟沈玥多點提起一些關於她小時候的那些事情,說不定就能湊效了。”
沈父悵然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這些天裡,我和她母親幾乎每天都待在這裡,基本上該說起的都說過了,可沈玥也還是沒有一點反應,這都已經一個多星期了,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啊!”
我和寧冰柔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他這話,剛好這會沈母回來了這裡。
我們四人再次短暫地寒暄了一番過後,沈母神色猶豫的看向了我。
“東黎……”
我瞬間就明白了沈母這遲疑的神色是什麼意思,看了一眼旁邊的寧冰柔後,於是我解釋說道:“阿姨,冰柔不是外人,我們兩個是一起的,所以,有什麼話想要說的就直說吧。”
沈母思索了一下,隨後還是對我和寧冰柔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那……阿姨就直說了,希望你們倆不要介意,可以理解一下我們作爲父母的苦心。東黎,我和沈玥她爸,我們兩個都希望,你可以和沈玥說一些你們之間過去的那些感情的回憶,好讓一些關鍵的畫面來刺激到她的大腦。”
沈父附和道:“是啊,孩子,我們也都已經按照醫生說的去做了,可我們倆說的那些回憶,對沈玥她的病情毫無幫助呀!東黎,算叔叔求你了,兩個都是這種不好的情況,沒人知道還好持續多久,可,可是,孩子和大人,總得要救一個吧!!”
情緒到了點上,沈母附和了一聲“是啊”,緊接着兩老居然都紛紛潸然淚下,沈母擡起手背來擦拭眼淚,隨後她做出了一個讓我和寧冰柔都震驚無比的舉動!
她在我們的震驚下,竟然站起身來,在和我寧冰柔的面前跪了下來,只是在膝蓋差不多要碰到地上的那一刻,寧冰柔比我先一步,當即上前來將沈母給扶了起來,我也跟着連忙站起身來。
沈母也許是猜到我今天會帶着寧冰柔一起過來看望沈玥,肯定是已經表明了我們彼此的目的和想法了,所以……她這一刻,注意力放到了寧冰柔的身上。
“阿姨,這可使不得!您,您有什麼話可以和我們商量的。”寧冰柔眉目皺了起來,面色也變得爲難了起來,她轉而把目光看向了我。
“小寧呀,阿姨和叔叔,這,這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才能這麼做,我知道你和東黎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可……阿姨心中有愧、後悔萬分!當初……若不是因爲我,也許……玥玥就不會和東黎分手了!”
我愣住了,沈母的這句話,寧冰柔也都神色錯愕,而我給了她一個面色疑惑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張了張嘴,隨後疑惑問道:“阿姨,我,我不太明白,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沈母坐回到了原來的椅子上,她嘆了口氣,面露回憶之色,說道:“當初……其實玥玥之所以會和你分手了,有很大原因,是在於我身上。”
“那會,有一次你們吵架得很激烈,後來玥玥就在一個週末回去了一趟家裡,她把你和她感情上的一些想法都說了出來。東黎,事到如今,不瞞你說,幾年前,你和玥玥都在一起三年了,雖然你從未去過我們家裡,但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和玥玥他爸都是知道的。”
“你試想一下,一個三年來,事業一直平平淡淡毫無起色的,甚至……連交房租都難以支撐起來,在A市這裡打拼,以後又怎麼有餘錢來買房、結婚,以及後面生孩子呢?這些任何一個都需要很大的經濟去支撐,再加上,我們家,就這麼一個女兒,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她弟弟常年留在家裡幫忙幹着農活,以後娶媳婦也很難……”
“除此之外,東黎,你不是我們家鄉的本地人,異地的因素,或多或少都會有很大影響的。所以……我就給玥玥出了一個餿主意。”
我和寧冰柔相視一眼,聽聞這些話,即使我心裡回想起來,的確是倍感心酸,可她在描述我的情況時,那些都是句句屬實,我只能選擇沉默,繼續聽她說下去。
到底,當年是什麼樣的“餿主意”,才導致了沈玥會和我提出來分手。印象中,我記得在沈玥和我不斷髮生爭執的那會,她的確是好像有在一個週末回過一趟家裡,只是沒想到事情的爆發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那會,我權衡利弊了之後,給玥玥出的‘餿主意’,那就是她當時在公司裡,有一個正在追求她的上司,於是,我就讓玥玥特意去找她的上司一同回來你們的住處,想要藉此機會來刺激一下你,好讓你有點動力,明白‘女人是經不起等待’的道理。”
我頓時內心就掀起了驚濤駭浪,原來……當初在那個我應酬完回來的晚上,在那破舊的出租屋裡,看到樓下那個開車送沈玥回來的那人,竟然就是沈母來“安排”的!
直到如今,我都忘不了當時看到那個男人,將那隻爪子搭在沈玥的肩膀上,然後撐着一把雨傘送她進去了屋檐下。
“可我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餿主意’,導致後來你們兩人不但沒有把感情問題給解決掉,反而成爲了你們兩人分手的導火線!後來玥玥有和我說過,她自己實在是做不到那一步,就只是讓那個男人送她到了樓下,並沒有讓她上來屋子裡,想着將這件事情當做是沒有發生過,可不曾想,剛好這一幕就被你給在樓上看到了,從此矛盾便一發不可收拾……”
隨着沈母訴說出來的往事,那些碎片回憶又一次涌上心頭,碎片如同尖銳的利器割着心頭肉。
我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低沉着聲音說道:“我記得,事情的確是如此,後來……沈玥她生日,原本那個晚上我應該是要早點下班回去陪她過生日的,只是沒想到公司的領導帶着我一起去應酬洽談了一個大客戶,沈玥去找我了,剛好就在酒店的樓下看到了應酬完的我。”
“誤會……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沈母雙眼泛紅,她吸了吸鼻子,點頭說道:“我知道,後來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東黎……是阿姨當初做錯了選擇,我不該反對你和玥玥的感情的,更不應該出這樣的‘餿主意’,你是一個好男人,是我毀掉了你們的感情!”
沈父摟着沈母安慰了一小會,接着看向了我,說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是闡述當時的誤會,以及那個錯誤的決定……東黎,你阿姨和你再次提起這些,我知道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只是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我們做父母的,天底下,任何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過得更加幸福的生活,只是關心則亂,有的時候只會成爲幫倒忙了。”
他看了一眼躺在病牀上的沈玥,接着繼續說道:“我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們倆可以大度一點,生命比什麼都重要,東黎,現在唯一有機會讓沈玥甦醒過來的人,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