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哭着說：“爲什麼，少凡，我們經歷了這麼多，爲什麼還，爲什麼還是不能好好在一起，你爲什麼要瞞着我，爲什麼呀！”
我拍着明微的頭，輕聲說：“爲什麼，不就是害怕你承受不了麼？你難過，我比你更難過。你不開心，我就會更不開心。我有時候真的很想好好好活着，不是爲了我自己，就是單純地想讓你好好生活。你是我生活的動力，我也是你生活的動力，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當我知道自己得了病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只能安慰自己，沒關係的，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但是，一大堆事情都要在我面前擺着，我要一件一件解決，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是，親愛的，你好好活着，好不好？”
明微哭得不能自已，秦醫師摘下聽診器，哼了一聲，說：“要上演感人的戲碼，起碼應該在下葬的時候吧。這會兒還在醫院。在我面前，搞什麼生離死別？”
明微呆了呆，猛地擡起頭來，叫道：“秦醫師，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您還有辦法給少凡治病？”
我望着秦醫師，她說：“我給他治病有什麼用？他自己根本不想活的，我早就知道他有病了。上次給你們體檢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結果他一直攔着不讓我說。竟然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我有辦法又有什麼用？”
她說到這裡，低頭看看我，說：“吳少凡，你想不想接受治療，要是想去死的話，我可以違背自己的醫者仁心，讓你去死。見死不救了。”
我笑着說：“秦醫師難道是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我了？”
秦醫師說：“不是我有辦法，是這位於小姐聯繫我的，她從荷蘭帶回來了相關的醫學材料和疫苗，從理論上講，是可以治療呼吸困難症的，但是這個疫苗剛剛開始研製，於小姐的父親已經試過，的確是有用的，但是每個人的身體條件不同，尤其是年輕人，體內的免疫細胞活躍，很有可能對這種疫苗進行排斥，不對，”秦醫師說到這裡，搖了搖頭，說：“不是可能排斥，是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排斥的。”
我愣了愣，說：“什麼意思？”
秦醫師還沒開口，於心婉已經接話說道：“秦醫師的意思很簡單了。荷蘭的醫生研究出了針對呼吸困難症的疫苗，我爸爸已經用過了，很好用。他現在正在康復中，但是，那邊的醫生說過了，這種藥對老年人的身體是可以的，但是年輕人的身體，容易排斥。排斥率是百分之九十，如果排斥了，就會病變，那麼，生命會縮短到幾天而已。如果沒有排斥，你的病，就會好了。”
於心婉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我說：“也就是說，我只有百分之十的存活率了？”
於心婉看看我，說：“存活率，呵呵，這個詞，你也用在自己身上，倒是真看得開。就算是吧。”
秦醫師說：“但是，你要是不接受這個疫苗的話，根據你這個病情，你可能還能有半年多的壽命。但接下來的時間裡，你絕對要保證心平氣和，情緒不能大起大落，但凡有一些起落，都有可能讓你的身體出現病變，再度昏厥。再度昏厥，就肯定無法甦醒了。”
所有人都望着我，神色慘白。我笑了笑，說：“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啊婉婉，你給我帶來了治療我疾病的好東西，嘿嘿，說不定我就能活下來了呢，我還是很想享受這個花花世界的，可不想就這麼離開了。”
於心婉秀眉一挑，說：“享受花花世界？那可不一定，你沒聽懂麼，如果接受疫苗，你只有百分之十的存活率，你很有可能死的。不接受的話，你還能享受世界半年多。你真的決定使用疫苗？”
“我這個人一向事洪福齊天，百分之十對我來說，已經很充足了。”我故作輕鬆，笑道：“就算真的死了，我也無憾了。老林爲了救我犧牲，我這條命，本來就欠債累累，也該還給他了。”
明微看着我說：“你這個傢伙，你欠我的債呢。你就不還了嗎？”說了兩句，又是淚流滿面。
我心頭一疼，嘆了口氣，說：“我還能怎麼樣呢，已經到這一步了，我寧願接受疫苗，是死是活，都是伸頭一刀，也不願意用有限的時間陪着你。我會覺得，每一天都是生命流失。我會太捨不得你，以至於死不瞑目的。親愛的，你知道嗎？我寧願接受疫苗，也不要苟活了。”
明微哭得不能自已，說不出話來。
秦醫師皺了皺眉，說：“於小姐已經把疫苗帶回來了，我已經檢查過，沒有問題，隨時可以給你接種。不過，你是病號，做這種生死攸關的手術，我是要通知你的家人，由你的家人來接通知單，並確認可以給你做這個手術，這才能做手術。”
我笑了笑，拍拍明微的頭，寵溺地說：“親愛的，說你呢，你去接通知單吧。同意就好啦。”
明微擡起頭來，哭着說：“我，我不要，我不會做選擇，我就是不要你死，少凡！”
我笑着說：“我不想驚動我老爸老媽啦，她們身體不好。親愛的，你是我的老婆啊，你就是我的家人，你都不管我的話，那誰還能管我？難道你不想做我的老婆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這個傢伙，生病了，所以想改嫁了，是吧？”
明微擡起頭來，然後又緩緩放下，哭着說：“你，你真是的，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難道，你就沒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怎麼辦嗎？”
我輕輕一嘆，笑着說：“我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於心婉皺了皺眉，走過來，說：“有什麼好哭的？要決定了就趕緊決定，總是哭哭啼啼，難道要把他這個生着病的人，也給搞得沒了精神麼？但凡疾病，都是要靠精神力量來克服的，你這是在給他打氣。還是泄氣？”
明微一呆，轉過身來，一下子抱着於心婉，哭着說：“對，對，你說的對，我不該這樣，我，我就是忍不住。”
於心婉一呆，我也是吃了一驚。我擦，有生之年竟然能夠看到明微抱着於心婉的身體大哭，這種格格不入又無比配合的場景，哪裡能看得到？要是真的死了也值了。
於心婉微微皺眉，然後緩緩擡起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拍在明微的頭上，輕聲說：“我們都相信，他不會死的，所以，只要你別哭了。他就會有精神，對付病魔。你想，你跟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都克服過來了，這是上帝給你們最後一點考驗，難道克服不了嗎？”
明微身子一震，抹掉眼淚，轉過身來，輕聲說：“我。我同意手術，秦醫師，真的，真的拜託你了！”
秦醫師點點頭，說：“這種事情，宜早不宜晚，我現在就安排手術，你們先出去吧。”
“等等，”我說：“我還有一些事情，在手術前想說。能等等嗎？”
秦醫師皺了皺眉。走到一邊去準備了。我笑了笑，說：“婉婉，你能幫我做一些事情嗎？這個手術估計要很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起來，所以，我要請你幫幫忙。”
於心婉臉色微白，說：“你肯定會沒事的，你說吧。”
我笑着說：“我的公司賬戶，你也知道的，你幫我將裡面的錢，應該有很多，全都轉給雷霆的個人賬戶。對，全都轉入。雷霆，你要拿着這筆錢，跟雨晴好好度蜜月哦！”
雷霆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眼淚橫流不止。
我又說：“把我賬戶裡的帝國集團的股份，全都給明家吧。這些東西，本來也是他們的，我利用完了，也就不要了。這些東西，都是禍水，呵呵。”
於心婉點點頭，說：“還有麼？”
我笑道：“還有，你呢，婉婉，這麼久沒見，你還好嗎？有沒有男人追你？”
於心婉說：“多得很，就不用你關心了。”
“真的嗎？”我笑着說：“其實我一直都在想，最後能陪在你身邊的男人，是誰呢？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個很好的男人，你也該有一段完美的愛情了。祝福你呀。”
於心婉眼角溼潤，顫聲說：“那又如何？不論對誰，我都會說，曾經喜歡過一個男人，他是個臭流氓！”
我嘿嘿一笑，擡起手來，抓住明微。明微看着我，身體顫抖。
我望着明微。笑着說：“你還是那麼好看啊。親愛的，小時候的你就好看，現在的你，還是好看，我好想跟你說些什麼，但是，好像沒有什麼話能比這三個字更合適我們。”
我頓了一下，柔聲說：“我愛你啊，明微。”
明微眼淚直流，秦醫師轉了過來。說：“都出去吧，要去手術室了，整個接種過程都需要全方面監測，還會麻醉處理，所以，會有很長時間，等到手術報告出來，我們就知道結果了。你們就在外面等着吧。”
幾個護士過來將我的牀推入手術室，大燈一打，先是一陣疼痛，緊跟着我漸漸失去了直覺，然後很困，就閉上了眼睛。
……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刺眼，窗臺上站着兩隻小鳥，正在嘰嘰喳喳吵鬧。我頭疼欲裂，掙扎着起來，看看周圍，還是原來的病房。但是一個人也沒有。怎麼回事，人呢。我做完手術沒有，怎麼感覺渾身輕飄飄的？
我的病，好了沒有？我心裡嘀咕，又害怕又緊張，掙扎着起來，穿着病號服下來，桌子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整個房間都乾乾淨淨的。我推開房門走出去，過道里也是一個人都沒有，好像整個世界都空洞了。
我穿着拖鞋走到過道口，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窗戶外陽光耀眼，明微穿着一身碎花長裙，站在那裡，長髮如瀑，陽光在她的眉間跳舞。
她擡起頭看看我，神色平靜異常，然後輕輕說：“少凡，你，你醒了？”
我笑道：“對啊，我都沒感覺，躺多久了？還有，其他人呢，怎麼一個人也沒見到？”
明微就這麼看着我，緊跟着大眼睛一眨，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呆了呆，心頭一沉，咬了咬牙，說：“我的報告已經出來了，是吧？接種，不成功？”
明微只是流淚，卻不說話。
我頓時感覺天旋地轉，但還是強行站着，一步步走過去，邊走邊說：“沒事，沒事，親愛的，我，我都做好不成功的準備啦，你，你別擔心啊，我……”我說兩句，眼淚又是流了下來。
我就走到她面前，她卻忽的一彎腰，對着我鞠了一躬。我吃了一驚，忍不住站着不動。
明微擡起頭來，眼淚還是在流，但臉上卻是如花笑容。陽光耀眼，我一時間亂了方寸。
只聽她輕輕地說：“吳少凡先生，餘生。就請你多多指教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