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珠這幾日都在房裡昏睡, 就算醒了也沒能下牀。一來她被那一掌傷到了臟器,身體確實還很虛弱,二來蘇涼派人時時盯着她, 根本沒這個機會。所以到現在她也不知道明月小築的具體位置, 也不清楚這裡離醫廬到底是近還是遠, 更不能確定蘇涼到底有沒有把信給姜孝……
東一陣西一陣的胡思亂想到了晚上, 躺在牀上睡不着, 趙紅珠睜着眼睛安靜的望着頭頂的輕紗帳子,望着望着腦海裡就無端的就闖入姜孝那天在花船上喝酒的情形和芸兒那次哭得傷心的樣子。
她翻了個身,皺着眉頭手揉着被子, 心裡很鬱結。
難道女人都愛多想嗎?特別是這種姜孝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越來越感覺不妙。
本來被暫時拋到腦後的千黛也突然一下子竄出來, 在她的腦袋裡露出滿臉志得意滿的笑容。
討厭真討厭!
趙紅珠忍不住伸手在空氣中揮了揮, 像是要把她趕跑。她使勁的眨了一下眼睛, 悶聲從鼻子裡狠狠噴氣,越發的覺得要趕緊把身體養好才行!養好了趕緊回去看着姜孝, 絕對不能讓人趁虛而入!
呼啦呼啦的拉過被子把自己捂在被子裡,心裡默唸着快睡覺快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剛耷拉着眼皮子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刀劍相交的鏘鏘聲冰冷實質般竄入耳中, 趙紅珠先懵了片刻, 等反應過來自己這不是在家裡呢, 立馬就瞪大眼睛清醒了, 掀開被子麻溜的坐起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
趙紅珠的思緒飛快的轉動着, 這大晚上打過來,估摸着就是集結在東臨城多時的那些武林人了。
他們等候多時, 爲的就是今天,肯定得痛下殺手。她雖然跟蘇涼不是一撥的,但如果被那些人發現說不準會被當成魔域的人誤傷。
那些混江湖的人都很衝動的,估計也不會怎麼聽她解釋就一刀殺了,所以爲了保命趙紅珠決定還是先自行找地方躲起來。
剛要從牀上溜下去,屁股底下突然傳來輕微的“咔嚓”聲,趙紅珠疑惑的誒了一聲,以爲自己是聽錯了,牀板卻突然大幅度傾斜,趙紅珠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不受控制的朝裡面滾去。
她還以爲自己會撞到牀內的牆上,已經做好了吃痛的準備,卻不知那裡的機關已經打開,露出一個斜坡平坦的通道,趙紅珠直接就順着通道滾進去了。
她進去之後,那通道口又被重新封上了。
趙紅珠這麼一衝擊落地,好半晌纔回過勁兒來,她顫着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她轉頭一打量了一下這個比她想象中大上許多的暗室。
其實除了封閉了一點,這裡說是房間更好,桌子上有吃有喝,還有鋪得整齊的牀。
趙紅珠眼裡一喜,挪到牀上坐着。
她輕輕晃動着雙腿,心裡猜想了一陣是不是自己屁股剛好坐到了機關才發現了這裡。
不過正瞅沒好地方躲呢,也算是來了瞌睡送枕頭,反正外面的動靜在這裡聽不到,聽不到的話也能自欺欺人覺得沒那麼怕了,於是趙紅珠放鬆身體心滿意足的躺下去,閉上了眼睛,本來就已經開始困頓的她不過一會兒就睡了。
躲在暗處角落裡的霍之炎等了片刻,探出頭來看她已然睡着,用掌風熄滅了桌上的燭火,只留下幾顆夜明珠照耀出的光亮,然後打開機關石門走出去。
此時的外面,帶人夜闖明月小築的沈七已經被抓住了。
沈七被兩個人壓制着跪在地上,頭髮散亂,臉上血跡斑斑,胸口的劍傷處還在潺潺的流着血。
他擡着下巴望着站在面前一身黑衣戴着鬼怪獠牙面具的男人,一雙眼睛黢黑透亮,絲毫沒有懼怕的神情。
沈七笑了笑,因爲失血脣色很蒼白。
“沒想到,堂堂魔域之主蘇涼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抱着雙臂哈哈笑了數聲,很年輕很率直的嗓音,“我那美麗的容顏可不是隨便誰都能看的,給你看了,你能對我負責嗎?”
沈七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身子撐不住晃了晃,他垂了垂眸,強打起精神來,繼續道:“哦,要如何負責?”
“你想聽?”
沈七神情依舊,平靜道:“想聽。”
“要命,你看不看?”
沈七故作輕慢的一笑,“雖然我確實聽說魔域之主的容顏絕色,但我也是個男人,還不至於爲你傾倒到要命的地步吧?”
黑衣男人蹲下來,伸手在他身上點了幾處止血,然後看着他的臉嘆息,“行了,你故意在這裡跟我拖延時間,就是想讓你的人去找趙紅珠吧?”
沈七急不可察的僵了僵,他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身側地面上的幾具屍體,“我的人不是都被你殺了嗎?”
黑衣人不理會他的辯駁,無聲的扯了扯嘴角站起來,“你找不到她的,她根本不在這裡。”
沈七眸色暗涌,緊繃着嘴角沒說話。
“其實,讓你承認殺了碧蘭也沒什麼意思,你不肯答應陷沈家莊於死地也是意料之中。倒是你今天主動送上門來纔是真正合我的心意。由此可以看出,你對趙紅珠是真情實意,竟然不惜爲了她以身犯險,不過……”
黑衣男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帶了些憐憫,“你要知道,你對她的這份真情終究有一天會殺了你自己。”
“你們到底把她怎麼樣了?”既已被識破便也不用再假裝,沈七擡起臉神情已經大變,他來死死的盯着黑衣男人,籠罩心間多時的怒氣和焦急終於壓制不住了。
“你快把她還給我!”
“還給你?”黑衣人嗤笑,“她有她的歸屬,但絕對不是你。”
沈七面色發青,使勁的想掙開身後的束縛,他咬牙一字字道:“那你費盡心思引我過來,是爲了什麼?你要我怎麼做才能放了她?”
“很簡單。”黑衣男人語氣輕鬆道:“你自廢武功。”
沈七身子像被點穴了一般定住了,他胸口劇烈起伏,喘氣看着面前的男人,艱難的眨了眨眼。
最後他似認命了一般無力的軟回去,斂眸低笑幾聲,蒼涼而悲哀。
夜晚的涼風如一隻溫柔的手,撫摸過每一個人的臉。黑衣男人不時的悠閒踱步望望天上的星星,也不急着聽他的回答,數十名下屬都像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渾身散着讓人心顫的肅殺之氣。
終於,沈七脣動了動,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我要先確定她沒事。”
“你沒資格談條件,你只能選擇服從我。等你廢了武功,她自然就沒事。不過,你若是讓我不開心了,我可不確定她會不會去見閻王。”
黑衣人男語氣涼涼的說完擡眼,看到霍之炎緩步朝着他走過來,手裡扯着一個被綁住的年輕男子,年輕男子看到沈七的情形,神情激動起來。
“少莊主!”
沈七聽到周朗的聲音,靜靜的閉了閉眼沒有回頭。
他推開縛住他的兩個人,盤腿逆行運氣,不過一會兒沈七便渾身青筋暴漲,痛苦的大叫出聲,癱倒在地。
周朗在旁根本就來不及阻止,他被沈七的舉動震驚得渾身冷汗,喉嚨裡擠不出一個字。
“你滿意了?”氣海內已然是一片空蕩蕩,沈七很果決的散了將近二十年的內力。
他虛軟無力的站起來,臉上慘白的像紙,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甘心和後悔。
“滿意,怎麼不滿意?”黑衣男挾住他的手腕探了探,笑呵呵的吩咐身側的人:“去,把沈少莊主請到房間裡好好休息。”
沈七神色漠然沒任何反應的被人帶下去了,而周朗也被另外關到別的地方去了,剩下的人安靜迅速的將地上的屍體都處理好。
血腥的味道隨着風漸漸逝去,花園裡恢復了平日的祥和寧靜。
小江坐在圓石墩上,取下面具放在桌上,翹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霍之炎過來,挺直脊背坐在他對面。
“別唱了,難聽。”
“哦。”小江臉皮厚被他說了也沒有不高興,而是滿眼都是神采的對他道:“大人的無相決馬上功成,照這進度,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收拾掉這幫孫子風風光光回到魔域了。啊~真是懷念我以前左擁右抱,無憂無慮的小日子~你呢,你懷念不?”
霍之炎俊氣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瞥了已經陷入幻想中的小江一眼,緩聲道:“我看不見得。”
小江不滿意,“你幹嘛給我潑冷水。我們的舊屬已經集結得差不多了,就等大人功夫大成,到時候大殺四方,還有誰是我們的對手?”
霍之炎微哂,擡眸看着黑藍的夜空不說話。
切,又裝深沉,不過小江承認霍之炎確實比他聰明多了。
兀自嘟嚷幾句,小江自己悶悶的喝起酒來,喝道一半,突然想起來,“對了,今天也許是大人最關鍵的時期,你怎麼不去護法?”
霍之炎頓了頓才道:“大人自有安排,你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