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回到皇子府,精神都有些怏怏的。
“中表不婚”是早就寫到律法裡的,可是因爲有一條“應從民便”,所以民間還是常見的。
不說旁人,只說三福晉不知《大清律》,三阿哥還不知道麼?
不過是因爲小概率事件,不被人留心罷了。
等到晚飯的時候,舒舒跟九阿哥提及這個就道:“往後豐生他們的親事,還是避免這個,我家曾祖父、曾祖母就是一輩子沒有孩子,大伯跟阿牟是有了幾個孩子都流掉了,都有血脈太近的緣故……”
夫妻兩之前就提過這個。
九阿哥道:“就算咱們想要親上加親,也沒有合適人選啊,二姐跟三姐家的格格都大了,四姐家的格格也大兩歲,就等小九這裡了,可是沾了個佟,爺就不待見……”
舒舒一想也對,公主這邊沒有年歲合適的,都統府那邊的第三代還早些。
九阿哥道:“和嬪遷承乾宮了……”
這也算是變了後宮格局。
誰都看得出來,和嬪預定一個妃位了。
“這男人好色還真是沒法說,真要以子嗣爲重的話,也應該是晉敏嬪母纔是……”
九阿哥撇嘴道。
舒舒道:“娘娘不會放在心上的,爺也就別操心了。”
別說是無子的和嬪,就是生了三個皇子的王貴人,也沒有什麼存在感。
眼下已經是康熙中間到康熙末年過渡的時候。
成丁的皇子都十二個,皇孫們都起了一茬了,出現寵妃也不會影響前朝與後宮格局。
九阿哥道:“就念叨這一句,也是打佟妃的臉了,之前承乾宮剛修繕的時候,不少人以爲是給她預備的。”
舒舒想到還在盛京的隆科多,這個舅舅沒有了,還會有其他舅舅麼?
佟家的消息沒有傳來,諸皇子另一個舅舅阿靈阿有了消息,以內大臣轉正藍旗蒙古都統。
雖說都是從一品,可是地位天差地別。
從御前直接到下五旗了。
旁人看着,沒有多想什麼,誰叫阿靈阿去年摔了腿後,就有些腿腳不利索,御前當差卻是勉強了些,給了個八旗都統,也算是體面。
就是四阿哥與九阿哥,察覺到不同。
九阿哥跟舒舒道:“三家後族子弟,都挪出內班,汗阿瑪是不愛慣着這些皇親國戚了。”
御前侍衛分內班與外班。
內班又叫乾清宮侍衛,就是御前當差的。
外班是守宮門的,不在御前。
舒舒沒有說什麼,卻曉得這是康熙的戒備之心升級了。
四阿哥這裡也察覺了,在書房抄了半天的《心經》,而後將給佟家的回信燒了。
相隔千里,信件往來不方便也正常,可是漸漸疏遠了。
七月二十五日,聖駕北巡前一日,內務府的官員就要先一步出京了。
宗人府衙門,張保住臉上帶了戰戰兢兢,看着九阿哥,依舊是帶了忐忑。
明明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可是還像沒有主心骨似的。
“九爺,奴才……”
原來九阿哥安排張保住出差,帶了幾個內務府的主事、筆帖式隨駕。
九阿哥道:“按照規矩就是了,都有章程。”
張保住還是有些緊張。
九阿哥道:“跟在衙門坐堂一樣,等着下頭的人稟告,做個總攬就好了。”
名單已經報上,今天也要出發,想要換人也來不及。
張保住苦着臉帶了幾個屬下走了。
十二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好奇。
“九哥是要提挈張大人麼?”
九阿哥道:“也不是提挈,就是讓他在御前混個臉熟。”
要不然三十多歲,一直立不起來,也叫人發愁。
眼下侍郎阿瑪在世還罷,算是高官門第,可是等到侍郎阿瑪沒了,張保住再這樣脾氣秉性,就要泯然衆人了。
五阿哥是女婿,不好直接扶持丈人,九阿哥這個做弟弟的,能幫還是要幫一把的。
十二阿哥想了想,讚道:“九哥心好。”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別給爺戴高帽子,後個兒我休沐啊,這幾天怪忙的,累着了。”
聖駕明日北巡,後天就自己說了算了。
十二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才點卯四天!”
加上明天才五天,怎麼就累着了?
九阿哥打了個哈欠,道:“春困秋乏,沒法子……”
說着,他就將腳丫子支到桌子上,閉上眼睛,打算小憩。
十二阿哥氣鼓鼓的,可是見九阿哥閉眼,沒有叫他,低頭看文書去了。
九阿哥其實還不困,就是看到十二阿哥,有些不落忍,就眼不見心不煩。
要不然的話,他就老想要問問十二阿哥心裡惱不惱,連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都要隨駕了,十二阿哥還一次都沒輪到。
不過九阿哥曉得,這是廢話,怎麼能不惱?
他在心裡提醒自己,往後對豐生他們,不能太偏頗了。
正想着,就聽到門口有了動靜。
九阿哥睜開眼,就看到一個憔悴的人影。
是八阿哥來了,依舊是纖塵不染的月白常服,就是神色憔悴了些,臉色有些晦暗。
九阿哥放下腿,站起身來,帶了驚訝,道:“八哥,您這兒怎麼得空過來?這是找弟弟有事兒?”
明天就要出遠門,今天不是該收拾行李麼?
八阿哥沒有立時回答,而是看了眼角落裡起身的十二阿哥。
九阿哥只當沒看見,卻沒有打發十二阿哥走的意思。
他跟八阿哥沒有什麼私密話可說的。
若是公事不用避人,私事的話,也沒有什麼私事好說。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福鬆阿哥跟在趙昌身邊,這幾日在刑部衙門……”
九阿哥聽了,看着八阿哥,沒有接話,心裡卻是小歡喜。
哈哈,牛痘痘苗進展的挺快啊,這就到了要種痘的時候?
照這個速度下去,說不得今冬明春就試好了。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他不是皇子府的司儀長麼?”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不過被汗阿瑪看上,好像派了什麼差事,我也不好仔細打聽,原來是去了刑部,八哥曉得原故麼?”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眼中帶了狐疑。
看到趙昌,他還以爲是爲了他去的,結果發現不是。
這樣還罷了,可偏偏趙昌身邊還跟着九阿哥的人。
眼見九阿哥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他竟然看不透。
八阿哥的眼睛眨了眨,道:“要是我記得不差,前年年底九弟也在刑部學差事?”
前朝各部院,九阿哥唯一一次學差事就是刑部,接手的也是死刑犯卷宗刻校。
九阿哥點頭道:“是看了兩個月卷宗,長了見識。”
八阿哥很想要追問一句什麼見識,可是心裡有些亂,就急匆匆地離開。
這來的匆匆,去的匆匆的,九阿哥還真是猜不透。
他望向十二阿哥,道:“八哥到底來幹嘛?”
十二阿哥道:“他怕您搶他差事!”
看到九皇子府的人,就擔心九阿哥,所以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哈?”
九阿哥覺得莫名其妙,翻了個白眼,道:“刑部是什麼肥缺不成?也沒有什麼大桉要桉要盯着,就是秋決犯人核校,誰稀罕?看了那些害人的東西,除了做噩夢,還有什麼好處不成?”
十二阿哥沒有去過刑部,也不知道刑部的差事到底是好是壞。
可是瞧着八阿哥的樣子,是當成好的了,生怕九阿哥分一杯羹。
等到傍晚從內務府出來,九阿哥依舊是與十阿哥匯合。
他就提及八阿哥上午過來之事,道:“上回飯桌上汗阿瑪跟他就說的雲山霧罩的,明顯刑部有什麼大好處的差事,真是‘窩桉’?”
十阿哥道:“應該是了,只有那個,才能立功換爵位。”
九阿哥聽了皺眉道:“還真是換了性子,刑部現下管着部務的是哪位王爺?”
眼下議政王會議形同虛設,可是宗室王公監管部院,也是慣例。
十阿哥道:“莊親王……”
九阿哥幸災樂禍道:“那不是要跟莊親王對上了?”
別看上回九阿哥跟那邊對上,莊親王弄得灰頭土臉的,那是因爲莊親王不佔理,那個姻親又實在不像話,冒犯了九阿哥。
這回是八阿哥主動冒犯那邊了,莊親王能忍?
到時候狗咬狗的,就有熱鬧看了。
九阿哥是個愛記仇的,怨上八阿哥,也記恨着莊親王呢。
隨即,九阿哥發現不對勁道:“汗阿瑪早就曉得,卻沒攔着,那是莊親王不佔理啊,不會讓八阿哥辦成了吧?”
十阿哥道:“隨便他,真要有那魄力清理刑部,那就算得了獎賞也是應得的。”
九阿哥點頭道:“那也是,只是刑部就算出了‘窩桉’也沒什麼意思,小打小鬧的,要是戶部出了‘窩桉’才熱鬧了,指定從上到下沒有乾淨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可當了家後就曉得想要貪,太容易了。
尤其是經手銀子的。
所以前朝部院衙門真查貪腐,那指定戶部貪墨的最多。
十阿哥道:“前朝跟內務府不一樣,牽一髮而動全身,汗阿瑪不會叫通查的……”
兄弟倆說着話,就回了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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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衙門值房。
八阿哥看着眼前辛辛苦苦預備的證據,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今趙昌與福鬆也老往監獄跑,指定也是發現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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