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九功到十皇子府時,十阿哥並不在。
十福晉得了消息,曉得宮裡來人了,到了前頭,就跟樑九功大眼瞪小眼。
十福晉叫人給樑九功搬了座位,道:“十爺在衙門呢,樑總管得等會兒。”
樑九功道了謝坐了,道:“皇上有口諭給十爺,奴才等着。”
十福晉立時叫人,準備往宗人府傳話。
前頭侍衛曉得十阿哥去了隔壁,過來稟告:“福晉,十爺方纔從衙門回了,去隔壁看九爺去了。”
十福晉聽着湖塗,道:“九哥怎麼了?”
那侍衛道:“九爺被御史彈劾,停了內務府總管。”
十福晉看了樑九功一眼,吩咐道:“那過去請十爺回來,別讓樑公公等着。”
那侍衛應聲去了。
少一時,不單十阿哥回來了,五阿哥也跟過來了。
九阿哥原也要跟過來的,被十阿哥跟五阿哥攔下。
皇父讓他“歸家自省”,也有禁足的意思,還是老實在家裡待着,別在這個時候惹人側目。
樑九功就起身,先代康熙問話:“皇上問十阿哥,曉不曉得《大清律》?”
十阿哥跪聽了,帶了幾分尷尬,道:“略知一二……”
樑九功又道:“皇上還問,十阿哥是埋怨御史,還是埋怨皇上?”
十阿哥忙道:“是一時惱了,埋怨御史。”
樑九功看了眼十阿哥道:“皇上口諭,革十阿哥宗人府行走差事,着抄十遍《大清律》!”
十阿哥顧不得去尋思《大清律》到底多少字,先領了旨意,才站起身來,
五阿哥在旁,道:“汗阿瑪這麼快就曉得了?那些御史去乾清宮了?”
樑九功閉着嘴,卻不肯多說了。
十阿哥拽下荷包,塞到樑九功手中,道:“天熱,勞煩樑總管受累。”
樑九功輕輕捏了捏,手中飄飄的,嘴角勾了勾,道:“謝十爺賞,奴才份內之事,景山西門的動靜太大了,神武門當值的小子就往上報了。”
十阿哥曉得,這是御史還沒動,
汗阿瑪先一步給了懲戒……
這一上午的功夫,九皇子府、十皇子府就沒斷過動靜,還有宮裡來人。
這街坊左右的,自然也得了消息。
*
八貝子府,上房。
八福晉正在看賬冊,這一季的還罷,十二匹紗送到了她這裡,去年幾季是什麼情形?
每季十二匹各色好料子,她怎麼不記得見過?
“嬤嬤瞧瞧,我這福晉養的多金貴,一年下來四十八匹衣裳料子,叫外人曉得,還以爲我這日子多奢靡……”
八福晉帶了譏諷,跟金嬤嬤道。
金嬤嬤道:“跟東院不相干,那邊是上個月才接了賬冊。”
八福晉冷了臉,點點頭,道:“大學士府教養出來的格格,是個聰明人,連鑰匙都沒有,誰樂意給他當管家!”
雲嬤嬤跟雅齊布已經斬了,八福晉想起這兩人依舊是牙根癢癢。
可想着八阿哥,她對那奴才們的恨意反而少了許多。
她跟金嬤嬤道:“嬤嬤,我打算在門下包衣裡擇人進來。”
金嬤嬤想了想,道:“也好,比旗屬左領裡的秀女更好些。”
前頭傳來消息,曉得九皇子府那邊有動靜,八福晉也不大上心,道:“曉得了。”
嬤嬤說的對,這開府出來,都是各家過各家的日子。
旁人過的好了,他們不會沾光。
旁人過的不好,也連累不到他們頭上……
*
四貝勒府。
門口也有消息傳到正院。
四福晉聽了,猶豫了一下,望向炕上小憩的四阿哥。
今早聖駕回鑾,隨行諸人都是早起。
等到皇上回宮,跟着出巡的人也就散了。
四阿哥簡單用了吃食,過問完家裡這大半月的情形,有些乏了,就直接在正房這裡小憩。
四福晉又望向了百寶閣上的座鐘,這也歇了將一個時辰了,就上前推醒了四阿哥,道:“爺,前頭來報,說是九皇子府上情形有些不對,五阿哥跟十阿哥都過去了,宮裡還有人過來……”
四阿哥翻身坐起,聞言一愣,道:“是豐生幾個小阿哥?”
小兒難養,他也是折過兒子的,先想到的就是這個。
四福晉搖頭道:“應該不是這個,那樣的話,太醫早一波波的派下來了。”
四阿哥揉了揉額頭,卻是想不到緣故,起身下炕道:“爺過去瞧瞧。”
等到四阿哥出了四貝勒府,就跟騎馬回來的八阿哥碰上。
“四哥要去看九弟……”
八阿哥勒了繮繩,翻身下馬。
四阿哥點點頭,腳步沒停,道:“你聽說什麼了?到底什麼事兒?”
八阿哥將繮繩遞給侍衛,隨後跟上,道:“外頭傳開了,就是說的不真切,只說是內務府御史彈劾九弟倦怠差事,汗阿瑪革了九弟的內務府總管。”
四阿哥皺眉,道:“內務府有什麼新聞麼?”
聖駕才入宮,單憑一個摺子,就革了老九的內務府的總管?
八阿哥想了想,道:“二月裡添了個御史衙門,從督察院調派過去幾個滿御史,其他的好像不曾聽聞了。”
這也是爲什麼外頭人將此事當成御史衙門立威的緣故。
這是過去兩個月,打算立威了。
四阿哥皺眉,對御史衙門生了不滿。
立威也沒有必要非要盯着九阿哥。
馬齊跟哈雅爾圖也掛着內務府總管,怎麼不想着參那兩個立威?!
只因前者是大學士,百官之首;後者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他們的頂頭上司。
反倒是九阿哥,即便皇子尊貴,也管不到他們頭上。
可惡!
說話的功夫,兩人走過了八貝子府,到了九皇子府。
九阿哥不放心十阿哥那邊,還在前院,正在客廳聽五阿哥說起樑九功的傳話與御前的懲戒。
聽說抄十遍《大清律》,九阿哥瞠目結舌,道:“汗阿瑪是不是也很久沒翻《大清律》了?以爲跟四書五經似的,總共沒有多少字,那《大清律》可是三十卷,十冊,抄一遍都得功夫了,抄十遍得抄到什麼時候去?”
五阿哥卻不擔心,道:“比旁的懲戒強,慢慢抄唄。”
九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不滿道:“五哥您站着說話不腰疼,換您抄一遍,您就得去寧壽宮告狀……”
五阿哥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手指頭硬,寫字慢,寫多了手疼……”
正說着,四阿哥已經帶了八阿哥直接進來了。
九阿哥跟五阿哥見了,都站起身來。
兄弟幾個見過,五阿哥挪了位置,兄弟幾個重新坐了。
九阿哥訕訕道:“沒什麼大事兒,讓哥哥們擔心了。”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道:“那幾個御史上摺子之事,之前你曉得麼?”
九阿哥立時搖頭道:“不曉得,聽汗阿瑪說,才曉得有這回事兒。”
四阿哥臉色更黑了。
八阿哥則帶了關切道:“不是每日都往衙門去麼?怎麼就跟懶惰倦怠沾邊了?”
九阿哥輕咳了一聲,道:“這不是聖駕不在京麼?宮裡眼下也沒有什麼差事,中午就回了。”
八阿哥沉默。
兄弟們六部行走,誰不是早出晚歸的?
九阿哥這裡,不需要外差,算是差事清閒的,卻還想法子偷懶,倒是也合他打小的性子。
可是大家都漸漸大了,誰能跟小時候一樣?
四阿哥瞪了九阿哥一眼,道:“回頭到了園子裡,怎麼偷懶不行?非差這十天半月?”
再說了,二月底九阿哥就停了差事,四月初纔開始去衙門,總共不到一個月,又弄這幺蛾子。
小辮子露在外頭,也不要怪被御史抓了機會,“殺猴駭雞”。
九阿哥訕訕道:“這不是沒想到那御史衝弟弟使勁麼……”
估計御史也不知道。
可憐見地。
不過不算吃虧,能在御前掛名了。
五阿哥在旁道:“也不全怪老九,也沒人說主官非要坐滿一天的,真要那樣,馬齊跟哈雅爾圖他們都要噼成幾瓣了!”
九阿哥在旁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有條例在,弟弟也不會明知故犯,就是沒有規矩,才隨意些!他們就是雞蛋裡挑骨頭,這裡沒毛病,也要挑其他的毛病,隨他們,只要是出於公心,踩弟弟一腳就踩一腳吧,要不內務府那些大爺也不會怕……”
四阿哥神色稍緩,道:“你曉得這個道理就好,不用嗔怪記恨,官場上就這樣,彼此攻訐的時候多了,不涉私怨就無須計較。”
九阿哥老實應道:“不計較,估計他們也嚇壞了,都不容易。”
四阿哥:“……”
難道是當了阿瑪的緣故?
這還是睚眥必報的老九麼?
通情達理的有些過了,四阿哥不敢信。
五阿哥在旁道:“老九不記仇,那是因爲老十已經給他出完氣了,直接去御史處將人抽了……”
說着,他就講了十阿哥大鬧御史處的事,還有御前的懲戒。
四阿哥的臉上又黑了。
頭疼……
不用想就知道,明日裡彈劾十阿哥欺凌朝臣的摺子肯定不少……
八阿哥在旁,抿着嘴。
這還真是十阿哥能做出來的事兒。
他望了眼西邊。
十阿哥只是府邸規制是郡王,實際上還沒有封爵,否則的話,這一回肯定也少不得降爵的處置……
*
乾清宮外。
三阿哥從乾清門緩緩走來。
聽說九阿哥革了內務府總管,三阿哥就生出了雀躍。
他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九阿哥這三年下來,只“三節兩壽”的節禮就能剩下不少。
更不要說“近水樓臺先得用”,打着差事的名字,就能老往御前去了。
三年之前,九阿哥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小阿哥,因序齒中不熘的緣故,壓根就不入皇父的眼。
如今呢?
“愛子”的稱呼都混上了!
就算這要在阿哥里排個“愛子”,人選也只在老大跟他之間纔是。
老五都湊不上,更別說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