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裡,德妃也在見孃家女卷,今天進宮的是她的弟媳婦烏雅太太跟庶妹國公夫人。
“闔家擡入上三旗,這可是大喜事……”
烏雅太太道。
烏雅家跟尋常包衣不同,祖上有軍功的。
曾祖是太祖皇帝的包衣,祖父是盛京御膳房的第一任總管,後來上了戰場,積攢了不少軍功,也封了爵,也升到了正一品的內大臣,本該擡出包衣,結果“緣事削爵”。
烏雅家沉寂下來,德妃父親生前只是護軍參領,到了弟弟白啓這裡,品級更低了,是正六品的護軍校。
這擡出包衣,也是烏雅家幾代人的執念。
德妃皺眉道:“有什麼可喜的,又沒像郭絡羅家那樣單獨給了左領……”
她們這一支,在包衣也沒有世職,左領是德妃叔祖父那一支。
烏雅太太不知說什麼好了。
國公夫人在旁解圍,道:“到了上三旗,往後聽着也體面,總比在內務府受人壓制要強,到時候還能跟我們爺守望相助。”
德妃看了庶妹一眼,道:“今天回去,往後先別遞牌子入宮了,就算遞了,我也不會見。”
國公夫人臉上漲紅,道:“大姐……”
姐妹倆相差十歲,德妃入宮時,這個庶妹纔剛記事的年紀。
要說姐妹情深,就有些扯了。
德妃冷着臉道:“你當這宮裡是什麼?居然敢插手阿哥所?你不老實在家裡貓幾年,將這件事混過去,是生怕皇上想不起來?”
國公夫人不自在道:“都多久的事了……”
德妃眼中滿是陰鬱,望向國公夫人。
皇上現在看似給了恩典,將烏雅家擡出包衣,可是把烏雅家族人從御膳房清退是去年的事兒。
再往前想,當初國公夫人插手宮中事務,說不得就是宮中大索的引線之一。
國公夫人被盯着移開眼,這才老實了,揪着帕子,小聲滴咕道:“也得了懲戒了,金珠給指了蒙古小子,還是又窮又偏的巴林部!”
德妃蹙眉道:“往後少唸叨這些湖塗話,那是大長公主的孫子,榮憲公主的小叔子,也是你們老爺的親外甥。”
國公夫人尤爲憤恨道:“都是正蘭那死丫頭搞鬼,便宜她了,躲到盛京去了,我也不信她不回來!”
德妃卻不耐煩聽這些,只看着弟媳婦道:“好好的,往三阿哥府上巴結什麼?”
要知道,後宮排位,她可是排在榮妃前頭的。
她膝下也有兩個皇子,四阿哥的封爵還跟三阿哥一樣,都是貝勒。
烏雅太太訕訕道:“當時只聽說三貝勒領內務府,不曉得擡旗之事,之前九阿哥卡着補缺,族裡也多有埋怨,老爺就想着禮多人不怪,這次別送少了……”
德妃看着烏雅太太,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想起從衆了,去年往九阿哥府上送年禮的時候,怎麼弄些個幺蛾子?”
烏雅太太面帶難色,看了國公夫人一眼。
國公夫人摸了下鬢角,道:“誰會想到皇子阿哥這麼小心眼,就因爲年禮少了,就要阻人前程!”
她稍大些長姐就封嬪,家裡日子過起來,及笄後又直接嫁入國公府,就帶了驕嬌之氣。
德妃不喜,直接訓斥道:“那是皇子阿哥,輪得着你說嘴?再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往後不許進宮!”
國公夫人坐不住了,忙起身道:“大姐,我錯了。”
德妃板着臉道:“且不說那是皇上這幾年器重的皇子,就算是庶妃所出的稚齡阿哥,也不是你能輕慢的!要不是你多事,阿爾鬆阿本該是十五阿哥的伴讀!”
阿爾鬆阿是國公夫人的次子,今年九歲,康熙三十七年的時候也入宮陛見,被皇上點爲十五阿哥伴讀的,結果出了國公夫人插手阿哥所之事,就被換掉了。
幸好還有十六阿哥在,在德妃的懇求下,皇上再次允了阿爾鬆阿入宮。
國公夫人立時蔫了,道:“我知錯了,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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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粹宮裡,榮妃也見了孃家人,身邊什麼人都沒留,正殿次間的窗子也開着。
她的弟媳婦是她早年的大宮人,是她給自己兄弟挑的媳婦,也素來以她馬首是瞻。
“娘娘,是不是那邊有了行跡……”
馬太太壓低了音量,帶了顫音道。
榮妃瞪了她一眼,道:“閉嘴!瞎擔心什麼,本也什麼事情都沒有。”
馬太太撫着胸口,卻是小心肝亂顫。
想到家裡的兒孫,她坐了起來,直接跪了,小聲祈求道:“娘娘,就這樣吧……別再……想想三爺,想想皇孫阿哥們……”
三貝勒府的長子弘晴,就是年後一批入上書房讀書的皇孫之一,現在與直郡王府的大阿哥一起住在乾西四所。
這邊的阿哥所,就在鍾粹宮背面,中間就隔着兩條甬道。
每月休沐的時候,榮妃也會叫宮人接了弘晴到鍾粹宮。
榮妃咬着牙根,想起了早夭的幾個兒子,尤其是長子承瑞。
承瑞是康熙六年生人,康熙九年殤,已經四歲。
人人都說皇后所出的承祜阿哥聰慧,都沒有人提及自己的承瑞。
自己的承瑞,伶俐可人,並不比承祜阿哥差。
或者正因爲這個,赫舍裡家才容不下承瑞。
要是承瑞還在,已經三十四歲,自己說不得曾孫都有了。
榮妃恨得不行,可是看出來弟媳婦嚇怕了膽子,也有了私心。
她垂下眼,道:“行了,蠍蠍蟄蟄的,不成體統,先這樣吧……”
馬太太聽了,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無聲地飲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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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正日。
一早起來,舒舒就給九阿哥繫了五彩繩。
九阿哥也拿了五彩線給舒舒繫上了。
這都是昨晚就編好的,放在枕頭旁邊備着。
這本是漢俗,端午節這日要系五彩繩,取祈福納吉之意。
八旗入關後,許多過節的習俗開始滿漢交融,就有了這一條。
夫妻倆簡單梳洗了,就一起往後頭去了。
大人系五彩繩是湊數,孩子們卻很鄭重了。
要在孩子醒來之前繫上,五彩繩是對照着陰陽五行,選的青、白、紅、黑與黃色,用來祛病強身,祝福寶寶健康成長。
後罩房裡,大阿哥躺在悠車上,睡得正香。
舒舒將準備好的五彩繩系在大阿哥的腳腕上。
小傢伙渾然不覺,依舊是睡得香甜。
九阿哥小聲道:“怎麼不繫手腕?”
舒舒小聲道:“開始吃手了,咬着這個不乾淨……”
系完大阿哥,兩人又去系二阿哥的,也是腳腕。
即便舒舒放輕了動作,二阿哥還是醒了,也不睜眼,小腳蹬着,嘴巴就往下耷拉,看着委屈巴巴的。
舒舒沒有法子,只能悠車旁邊坐下,輕輕地拍打二阿哥,小聲哼着搖籃曲:“九月狐狸十月狼,立冬貉子絨毛長,小雪封地沒營生,收拾壓關打老黃……”
這是她小時候最常聽的搖籃曲,現在哄三個小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哼着這一首。
在她的低聲吟唱中,二阿哥的眉頭舒展開,重新睡着了。
夫妻倆躡手躡腳地出來,彼此對視一眼,都是心有餘季模樣。
幸好沒哭!
夫妻倆又往寧安堂去。
伯夫人上了年歲,素來淺眠,起得也早。
舒舒與九阿哥過去時,伯夫人正拿着剪刀,出了寧安堂,在花園裡剪月季。
去年搬進來時,已經要入冬了,草木凋零。
今年開春後,舒舒又在月子裡,誰也顧不得收拾花園,這邊花園就沒怎麼收拾,除了幾叢竹子之外,種的最多的就是月季。
現下大格格眼睛開始愛看人了,也喜歡鮮亮的顏色,伯夫人每天早上就剪月季花,系在大格格的悠車繩索上。
見他們夫妻過來,伯夫人站起身來,詫異道:“怎麼起這麼早?”
就算入宮,也太早了些。
舒舒上前兩步,抓了伯夫人的胳膊,道:“來給阿牟跟大格格系五彩繩。”
伯夫人忙道:“我不繫,給孩子們繫了就好了。”
舒舒伸出手腕道:“我也繫了,都系……”
說着,她也不理會伯夫人的拒絕,將五彩線系在伯夫人的手腕上。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纔好,就差大格格了……”舒舒道。
伯夫人拿她沒有法子,看了眼手腕上的五彩繩。
還真是越活越小了。
等到舒舒跟九阿哥給大格格繫好了五彩繩,兩人就先回正院去了。
舒舒還要入宮,也要準備起來。
之前的節禮,早送到宮中了。
不過到底是過節,舒舒就讓核桃跟小松裝了不少荷包,裡面裝的是糉子樣子的金銀小錁子,預備着賞人使的。
早飯吃的就是糉子,是舒舒最愛的鮮肉糉子與鮮肉鹹蛋黃糉子,中間大片的五花肉是用醬油與花椒粉醃製過的,十分入味,且將糯米也浸得油亮油亮的。
除了鹹糉子,舒舒又蘸着白糖吃了一個紅棗糉子。
成人拳頭大小的糉子,舒舒吃了兩個半,至於少的那半個,就是兩個肉糉子每樣給九阿哥切了個角給他解饞。
九阿哥吃得滿臉糾結,道:“南邊人真奇怪,居然吃鹹糉子,元宵也是,糉子也是,黏餑餑就跟鹹口乾上了……”
舒舒看着他道:“可咱們吃的黃米粥,也有鹹口的,那個也是黏的。”
這也是關外傳下來的吃法,老黃米熬成稠稠的粥,盛到碗中,趁熱的時候放上豬肉跟小鹹菜,攪合着吃,就是一碗豬油粥。
就是蘸黃米餑餑的時候,也有蘸豬油吃的。
九阿哥道:“反正就是怪怪的,總覺得該鹹的時候不鹹,該甜的時候不甜,老出鹹餑餑,到了炒菜的時候,還往裡放糖……”
時候不早了,舒舒吃了早飯,對着鏡子整了整妝容,就準備出發了。
她今天帶半鈿,上面是五個粉色珊瑚的葫蘆。
跟着鈿子配套的,還有押襟,也是指甲蓋大小的珊瑚小葫蘆。
等到夫妻倆出了皇子府,十福晉夫婦已經在了。
兩人看着八貝子府的方向,不知說什麼。
舒舒跟九阿哥順着他們的視線望過去,原來是八貝子府的馬車已經先行一步,往宮裡出發了。
九阿哥望向舒舒,道:“這樣也好,本就沒必要同進同出的,你跟弟妹遲上半盞茶的功夫再走……”
舒舒點頭,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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