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看看自己身邊跟着的三個童兒——
他自己與那什麼禽獸魔怪做奴婢也沒甚麼,可讓自己三個這般年幼的弟子,也去做奴婢?!
周行作嘴脣顫抖着,內心同樣掙扎不已!
其餘竈神教衆,亦多心如油煎,不知所措!
風雄也不給他們太多考量的時間,他伸出三根手指,踢了踢腳下的徐林與康武,再道:“三息之內,他倆的師長若不給個說法,只得斷去手腳,拔去舌頭——剩餘諸位,三息之後,亦須給我一個結果。
假若沒有結果,我只當諸位更願意交出本脈薪火根種,卸甲歸田去!
一!”
“二!”
“三!”
三息何其之快?
風雄三聲落下,周行作、王雲已經匆匆奔出了人羣,這樣短的時間,他們根本難做出甚麼考量,只是眼神惶然地看着風門脈竈王爺,膝蓋一軟,就要向風雄下跪求饒——
“此狗彘不如之輩,何必跪他?!”
一個聲音在此時傳出人羣,伴隨着那個聲音,一道高大身影臨於兩個老者身後,攙住了兩個老者——那青年人身形越過王雲、周行作,將兩個老者攔在身後,張目直視向那個鐵塔巨漢,“你也配作人祖後人?
只因你沾了個風姓麼?”
“燧火教脈,也妄稱燧皇后裔?
只因你們沾了個‘衣姓’麼?
聯手設局,坑害同門,不能光明正大,便行此陰謀詭計——你們二者作爲相當,都不過豬狗之類!
對外不能使本教大興,對內不能致諸脈強盛,偏擅‘內殘外忍’之道——伏羲、燧皇若知自己後裔如此,應當感到羞恥!”
那青年人一字一句將話說出,他話音落定之時,已然滿場寂靜!
他的每一句言語,皆是當下竈神教衆的心聲!
可這般心聲,尋常竈神教衆又如何敢向風門、燧火兩大教脈當面說出?!便是背地裡道與旁人,也須終日惴惴、擔心旁人會不會向風門、燧火告發自己!
可現下卻有一人當着兩大教脈竈王爺的面,直接道出了這番話!
衆俱驚駭不已,於驚駭之餘,更生出一種預感——今下之事,只怕再沒有妥協善了的可能,這年輕人把那些腌臢事情擺到了檯面上,必會叫風門、燧火兩脈惱羞成怒,把事做絕!
一念及此,諸竈神教衆心頭更生恐懼!
他們的目光停留於那越衆而出的高大青年人身上,內心揣測這青年人究竟是當下哪一教脈的弟子?
其背後教脈怕是要自此絕斷!
只是,衆皆不能從蘇午身上嗅到‘薪火味’,又疑慮於對方並非竈神弟子——這樣一來,那引此人入此間的竈神教脈,只怕更會因此而被燧火、風門兩脈治罪,更有大禍!
王雲看着蘇午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一時臉色煞白!
他心中所念,與現場諸多竈神教衆也相差不多,比起感念蘇午替自家出頭,怒斥兩脈竈王爺,他更害怕於這不知根腳的年輕人,會因言而獲罪,也爲此時本就搖搖欲墜的陰喜脈,帶來絕大災難!
“郎……郎君,實不必如此……”王雲澀聲開口,顫抖着走到了蘇午身畔,他佝僂着身子,向對面眼神陰森的風雄卑微地笑着,試圖出聲解釋——只是,他才張開口,所有的話語都被一聲慘叫堵回了喉嚨眼兒裡!
那聲慘叫,正自王雲、周行作、蘇午等人身後響起。
本就心神驚駭的衆人,聞聽這聲慘叫,更若驚弓之鳥一般,紛紛驚慌四顧。人們目光巡曳,幾乎在瞬時間就看到——在蘇午身後三五步的位置,陰喜脈幾個童兒弟子所在的地域,一背後插着風門脈繡畫有甲骨文樣旗幟的青年人,此時匍匐於地,頸腔中鮮血長流,而其頭顱,已然被一明豔若海棠的女子拿手提了起來。
那女子笑靨如花,紅裳綠裙美不勝收,她暴露於衣袖外的手臂若玉藕一般,指若青蔥,與其手中那顆遍及駭恐、雙目大睜的頭顱正形成了一種強烈對比,此種對比,甚至令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們,一時心神恍惚,以爲夢境!
“他欲偷襲殺你,又持刀砍殺沿途無辜之人,所以被我所殺。”丹加提起手中頭顱,向蘇午笑吟吟地道,“箇中細節,尊者自可以同他問個清楚。”
“對吧?”她拍了拍手中風門脈弟子之首級。
那風門脈弟子臉色更加惶恐,頭顱懸在半空之中,只是不斷眨動眼睛,連聲應是:“是是是!
你言語太過放肆,竟然辱罵竈王爺,我想在竈王爺面前立功,所以抽刃殺你——這些人實在太礙事,反正於我們風門脈也無大用,殺幾個也就殺幾個,算不得大事,我們尋常時候也殺——
我錯了,我錯了!”
那懸在半空中的人頭涕淚橫流,尤在以言語分辯着甚麼。
而它此下張口聲言的模樣,落在竈神教衆眼裡,卻極詭異,衆人也不是能決斷此事的大人物,便又轉回頭將目光投向了蘇午。
衆人眼神在蘇午與風雄之間來回梭巡,因着蘇午同伴的作爲,他們忽對當下局面的改變,生出了幾分希冀來。
隱在人羣角落裡、沒有絲毫存在感的白眉老僧看了看那提着人頭的丹加,又看了看被丹加稱作‘尊者’的蘇午,倏又垂下眼簾去,恢復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蘇午看着丹加手裡提着的人頭,面無表情地向那滿臉後悔的頭顱說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你既知錯,下輩子記得爲此悔改罷!”
言辭一下,那滿臉後悔的人頭倏忽間生機褪盡,直接閉上了眼睛,徹底死去!
丹加丟掉手中人頭,那頭顱在地上骨碌碌滾過幾圈,滾到了臨近林場中央篝火餘燼的位置。
頭顱沾滿塵泥,令風門、燧火二脈弟子目見,頓覺得它尤其刺眼!
風門脈弟子神色紛紛變化之際,風雄陡然間怒吼出聲:“你該死啊——”
吼嘯聲中,一縷縷如血漿般粘稠的薪火從風雄周身飄散而出,猛然間聚作一頭似蠻牛但遍身鱗片、四蹄直如虎爪般的形影,朝着蘇午猛撲了過來!
這道全由薪火聚化的形影,即是風雄的‘火神身’。
血火熊烈,漫淹過風雄與蘇午之間十餘步的平曠地帶,那四不像的火神身張開虎爪,驟地按向蘇午肩膀!
蘇午體魄之中,某種狂烈氣韻似乎因這火神身的臨近,而被瞬時喚醒!
受那股狂烈氣韻的引導,天地劫運浩浩湯湯,交結於他體魄周遭,在他腦後形成一面若戰鼓的黑紅之輪,層層氣鱗鋪展於黑紅之輪左右,在劫運衝蕩之下,那黑紅之輪發出隆隆鼓聲,猶如雷音!
咚!咚!咚!
三聲鼓響以後,風雄撲至蘇午近前的火神身,便陡如一座沙雕般,被無形狂風吹得崩散!
縷縷薪火遊曳過平曠山林,迴歸風雄周身氣孔。
風雄擡眼望向蘇午,眼神驚駭欲絕!
蘇午頭頂黑紅之輪,目視着那滾滾涌入風雄周身氣孔的血紅薪火,看到那縷縷薪火在其體內交織成網,浸潤了對方周身血液,正因風雄血脈中保有的某種天賦,是以能令此般薪火中的諸般詭韻緊密結合,如鱗片般堆疊聚集,最終形成了那‘四不像’的火神身!
只不過,源自對方骨血之中的這般天賦力量太過羸弱,亦或者是未被完全發掘出來,以至於其聚化形成的火神身,臨近蘇午之時,便被蘇午體內,那種由‘女媧’重新孕育過後,積蓄在他體內的力量直衝了個粉碎!
蘇午目視風雄,朝其邁步走去。
在風雄眼中,此下頭頂黑紅之輪的蘇午,恍然間好似化作了某種未知而又真實存在的恐懼事物,從他須要仰望的某個頂點,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方纔那一次短暫交手,已叫他感覺到,對方體內‘人祖根脈’的留存,比他更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樣根脈,實是伏羲氏、女媧氏後裔的明證!
“我門下弟子何其無辜?!
他不曾害人性命,也未有釀下大錯,便被你那女眷直接出手殺死,使之死不能全屍,而身首分離!
你仰仗祖德庇佑,便能這樣胡作非爲嗎?!”風雄步步後退,面色猙獰,竟反口斥責起了蘇午來!
他同時連打手勢,示意身後風門脈衆作出應對——
揹着甲骨文旗幟的風門脈弟子,一個個周身涌出熊熊血紅薪火,沿着那一道道迎風搖動的旗幟,向風雄彙集了過來!
風雄沐浴於此熊熊薪火之中,倏忽之間,仿似化作一尊巨神!
如蠻牛一般,渾身遍生鱗片的形影,再度於他身後凝就,在蘇午目光洞見之中,他渾身血液裡每一絲‘天賦根脈’,都與那滾滾薪火交相結合,馴服諸般詭韻,懾服遊離而燥烈的野獸根性,使之疊合成層層鱗片,交融形成了風雄的火神身——
其之火神身,四隻虎爪化作四蹄,首如龍,生獨角,正有麒麟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