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他對我的仇恨、不屑、惡作劇、往死裡整的狠勁與刻薄,如烙鐵般,在我心中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雖然這個痕跡已不再疼痛,可每當一想起,仍然可以感覺,炙熱的烙鐵烙在身上撕裂般的疼痛,
趙藍陽的傷勢頗爲嚴重,交警作了記錄,進入A城市區後,接連闖了六個紅燈,在一個十字路口被側面開來的快車攔腰相撞,駕駛室被撞的面目全非,而他又未系安全帶,還能留下命,算他運氣好,
趙藍陽確實運氣好,車子被撞成一堆廢鐵,他還能留下一條命來,雖然肋骨斷了三根,左手和左腿被撞骨折,頭部也受到重創,可他仍活了過來,修養個把月,又能生龍活虎,
連夜驅車來到第三人民醫院,趙叔叔是這樣對我解釋的,趙阿姨哭的雙眼紅腫,沒有理會我,但我清楚的感覺到,她在埋怨我,
趙藍陽出車禍,我要負很大一部份責任,如果他打電話給我,我能接穩手機,他就不會認爲我可能出了事,心急火燎地從B城驅車來A城,而他也不會連闖紅燈而出事,一切,都因我而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他對我的仇恨、不屑、惡作劇、往死裡整的狠勁與刻薄,如烙鐵般,在我心中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雖然這個痕跡已不再疼痛,可每當一想起,仍然可以感覺,炙熱的烙鐵烙在身上撕裂般的疼痛,
十年後,這塊讓我碰都不敢碰的烙鐵忽然變的不再炙熱,而是化爲道不明述不清的一灣溫水,我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醫院很清靜,無人的走廊上,只聽到自己複雜的心跳聲,及趙阿姨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阿陽怎麼那麼傻,只因琳琳手機掉到地上發出聲響就飛也似的一個人跑到A城來,幸好是白天,如果在夜裡----天啊,我真不敢想像,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都快三十歲的人了,”
我聽的很不是滋味,別開眼,努力嚥下心頭涌上的不付合感覺的感動與愧疚,
“你少說兩句吧,阿陽現在已經沒事了,”趙叔叔低聲勸她,他的聲音很小,我聽的不太清楚,只依稀聽了句:“----阿陽也只是擔心琳琳而已,他只是----”
“對,我知道阿陽的心思----可她呢,她又帶給阿陽什麼了,”
“別再說了----這是不能勉強的,誰叫他當初----”
“琳琳,”一直沉默的奶奶開口了,
我回過神來,看着奶奶,她看着我,混濁的眸子閃過一道銳光,銳利地盯着我,
“我聽阿陽說,你與你丈夫離婚了,”
我驚異,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在B城,是誰告訴他的,程逸東,不太可能,我與程逸東也並沒進一步的接觸,他不可能知道的,
“你很奇怪爲什麼阿陽會知道你在A城的事吧,”
“阿陽這孩子,真是個死心眼,那天你回去後,阿陽就開着車子跟在你後頭,”
我睜大了眼,他爲什麼要那麼做,
奶奶再度嘆口氣,“琳琳,本來我不想對你說的,可是,阿陽出了這麼嚴重的車禍,你也有責任,”她盯着我,語氣有埋怨,“我不知道你與阿陽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可都已過去十年,你還放不下以前的仇恨嗎,”
我想回答說,我並沒有仇恨誰,可奶奶又繼續道:“阿陽對你的心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我默然,
“琳琳,你老實對我說,你對阿陽,就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
我怔忡,我與他,我從未想過,
奶奶還想說什麼,被趙叔叔打斷,“阿姨,都這麼晚了,你肯定累了吧,我先帶你去休息吧,”
奶奶說:“那怎麼行,阿陽都還沒有醒來,”
趙阿姨看了我一眼,道:“反正醫生都說已經沒事了,咱們就先回去吧,琳琳,可以麻煩你照顧一下阿陽,好嗎,”
我有些驚疑不定,她剛纔那麼的怨恨我,怎麼現在卻---
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這次的車禍,其實也不能怪你,可是,基於良心上的責任,你還是留下來照顧他,好嗎,”
我深深地點頭,就算她不讓我留下來,基於愧疚,我也要留下來照顧他,
“那就這樣吧,琳琳,委屈你照顧他,我們先去找旅館休息一晚,明天我再請醫院安排護士照顧他,”
奶奶囑咐我要好好照看趙藍陽,就與趙氏夫婦離開了,
看着趙叔叔擁着奶奶的背影,我忽然有種錯覺,彷彿趙叔叔纔是奶奶的兒子,而今天見到過的那個男人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奶奶,”我脫口喊道,
奶奶回頭,
我欲言又止,奶奶的面容是這麼的平靜,卻又如此的憂心,她在憂心誰,是趙藍陽嗎,我看着她臉上深深的皺紋,這些清晰而深刻的痕跡是無情的歲月留下的,其中,還摻雜了變味的親情加速它們的成長與發展,
我記得,父親丟下我們三代人,攜着那個城裡女人離開後,這些痕跡一夜之間就顯現出來,
十五年過去了,她還在怨恨那個曾拋家棄子又棄母的兒子嗎,
“琳琳,還有什麼事嗎,”奶奶問,
看着奶奶平靜的面容,及趙叔叔和趙雜姨把手搭在她背上自然而然的動作,我驀地沒有說話的勇氣,只能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忽然覺的自己真的很不孝,”
她神色欣慰地斥了我兩句:“終於知道自己的不孝了,”
身爲醫院裡的高級病房,病房裡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吸呼聲,及心跳聲,
輕輕來到病牀前,趙藍陽正暈睡着,他頭上纏了好厚的布條,左手也打着厚厚的石膏,左腿被吊起,兩個月前都還健康的膚色,此刻變的蒼白如紙,臉頰也深深凸了進去,眼窩下邊是深深的青影,看上去好生憔悴,
輕輕拉了椅子坐到他身旁,我就這樣看着他,這也是我認識他十五年,第一次如此認真而仔細地看他,
他有一雙濃厚的眉毛,挺直的鼻樑,還有一雙薄薄的嘴脣,此時緊緊地抿起,沒了嘲諷的眼神,也沒了總是微勾的邪惡的脣角,他此刻就像一個單純的嬰孩,無助而純真,與當年的惡魔根本沾不上邊,
時光的洪流又回到從前,那個總是喜歡在人前扮乖巧,可人後卻露出霸王真面目的大男孩,一轉眼,已是成熟的大男人了,
時間過的真快,
他乾裂的雙脣開始蠕動,說着我聽不清楚的話,我忙輕輕拍着他的臉,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他似在尋找,裹着石膏的手動了下,卻馬上蹙緊了眉,我趕緊制止他,“不要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你給我說一聲就是了,”
“琳琳,琳琳----”他用一另沒有受傷的手在空中胡亂抓着,我趕緊伸手,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攥的緊緊的,我忍不住擰眉,有些痛,想抽手,卻被他捏的更緊,於是就由着他,
他攥緊了我的手,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我拭着抽回自己的手,可他的手馬上就用力地握緊,我無耐,只得由着他,
他睡的很沉,卻又不太安穩,睡夢中雙眉總是緊蹙又舒展,舒展開,一會兒又緊蹙着,那隻握着我的手也是時不時地捏緊,然後又放鬆,彷彿我會隨意離開他似的,
忽然感覺冰冷的心田一下子暖和起來,對他的怨懟因他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而慢慢消逝,
睡夢中,感覺總有一雙目光注視着我,本來不是太在意,可那道目光越來越炙烈,感覺頭頂都快被點燃,
我睜開眼,茫然地四處張望,“琳琳,你醒了,”耳畔響來一個聲音,我順着聲音的方向側頭,對上一雙烏黑的眸子,
“你醒了,”有瞬間的怔忡,我忙收回心神,問道,
他看着我,目光閃動,“昨晚是你照顧了我一整夜,”
我紅了臉,揉着麻木的手臂,感覺肩上掉了什麼東西,低頭,從地上撿起雪白被子,“咦,這是誰替我蓋的,”
他道:“我看你睡的沉,怎麼叫也叫不醒,怕你着涼了,所以按了鈴聲叫來護士替你蓋了被子,”
“哦,”我低頭,避過他的目光,“謝謝你,”本來是留下來照顧他的,卻反過來讓他照顧,
“感覺怎樣,頭還痛不通,”
他輕輕地搖頭,“琳琳,你真的沒事嗎,”
“呃,”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定定地望着我,“那天我打電話給你,才說了一句話,我就聽到‘碰’的一聲,嚇了我一大跳,然後就沒了你的聲音,我還以爲你出了事,”
“所以,你就開着車子來找我,”
他“嗯”了聲,垂下眸子,“你沒事就好了,”
我的愧疚感更深了,如果讓他知道,我是因爲接到他的電話而震驚所以手機才掉到地上,因爲不願與他說話,所以才放任手機在地上叫囂----如果告訴他真相,他肯定會很難受,
忽然有些無地自容,都過去十年了,我一直還活在以前的怨懟當中,可他已不再是當初的任性大男孩了,他已變的知禮而世故,懂的關心別人的成熟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