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半身軀已經成爲一灘血肉,但李凡仍舊可以“感受”到,泰天帝所贈與的逆行木舟,依然靜靜存在於自己的“腦海”之中。
此刻隨着李凡極度的逆流渴求,逆行舟周遭開始散發出晶瑩溫潤的白光。並且似乎還有絲絲綠意伴隨白光左右。
現實世界的景象,宛若被潑了水後的畫,慢慢溶解、扭曲。
一陣幾乎無法忍受的痛苦,也隨之出現在李凡的腦海之中。就像被億萬道鎖鏈,同時貫穿了頭顱。而後隨着高速的旋轉,這億萬根鎖鏈也隨之在李凡的腦子裡翻江倒海。
“啊啊啊!”
即便已經沒了腦袋,李凡剩下的血肉組織,都因爲這種難以言說的痛苦感而開始痙攣顫抖起來。
泰天帝雖然將對於逆行之道的感悟盡數傳授,但卻根本沒有提過,發動逆行舟的副作用竟然如此可怖。
李凡依稀記得,在過去的模擬之中,自己也曾經歷過種種痛楚折磨。但卻是全都遠遠不及現在的所遭受的萬分之一。
痛楚同步至血肉、神魂、意志、記憶之內。
似乎蔓延至了李凡真正的內裡。
周圍漸漸傳來隱約的風雨之聲,無數的“水滴”,迎面打來。
每一滴都如世上最鋒利的刀刃,對李凡進行着切割。
於是李凡愈發感到痛苦。
不過來自記憶中的無形巨大力量,已經徹底完成了對僅存身軀的碾壓。血肉不存,想要活命的李凡,已經沒有了退路。
在無邊的痛楚之中,勉強保持了一絲神智的清醒。繼續維持着逆行舟力量的不散。
風雨之聲越來越大。
迎面水滴不再是孤孤單單,而是接連成線。
逆行舟在不斷的碰撞之中,發出陣陣轟鳴巨響。似乎隨時會崩解散架。
好在關鍵時候,隱藏的那些綠光即使綻放,很快修復着舟身上的傷勢。
堅持歷經九息時間。
無數的水滴的連線,終於匯聚成河。
剎那之間,李凡墜入其中。所有他感受到的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彷彿從整個世界中脫離出來。
視角從大玄小世界、玄黃界中升騰而起,在微微靜止了片刻之後,開始倒回。
李凡遙望見了自己進入山海漁場下封閉村落的畫面,看見了自己鎮壓收服玄黃若木的場景。看見了自己作爲太師,威壓天下。看見了自己剛剛甦醒記憶,被迫灌下噁心的符水……
時光長河滔滔,逆流而上的木舟戰戰兢兢。
似乎稍有不慎,就有傾覆的危險。
不過,正因爲在過去歲月中,自己曾經經歷的這些存在,宛若一枚枚錨點,使得李凡能夠每逆行一段時間,都可“借力”,穩住在長河中的身形。
但當李凡已經回到了錨定1年,想要再溯流而上之際。事情起了變化。
越過這重要時間節點的瞬間,時光長河的沖刷頃刻間兇猛了千百倍有餘。
就像是從原本清澈湍急的河道中,進入了更加渾濁洶涌的範圍。李凡再也無法從時光長河中看到任何的景象。
周遭盡是宛若千萬色澤融合後的涌動線條。遮掩了李凡這位逆行者的感知。
長河中突然爆發的可怖力量,差點就將猝不及防的逆行舟,直接摧毀。木舟身上的白光,跟滔滔長河一比,實在太過微弱。甚至不如河水中任意一滴。不過卻竭力維持着白光,使得舟身不至於被當場沖垮。
李凡心中明白逆行失敗的後果。
並非只是再度回到現實之中那麼簡單。
他將會徹底消失在歷史之中,世上再無他曾經存在過的印記。
李凡竭力想要扭轉自身命運。
但微微個人,跟着浩瀚的時光長河相比,實在太過渺小。哪怕通宵了逆行之道,此刻身處長河之中,也只能身不由己、聽天由命。
似乎已經是絕境之中。
不過李凡仍沒有放棄求生,依舊是秉持逆行之道,竭力操縱逆行舟。
掙命的同時,李凡心中亦有太多的不解。
根據泰天帝的傳承,逆行旅途不應該會如此艱難纔是。最起碼,在回溯時間維持在千年以內的範圍時,即便是破損不堪、即將解體的逆行舟,也足以應對長河中泛起的風浪。
但現在,李凡不過逆流而上了不過五十年的時間,長河中驟然掀起的風浪,其威勢甚至已經堪比逆行萬年後的規模!
要知道,根據泰天帝的經驗,往過去回溯的越久,所需承受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幾乎是呈指數的增加。
而現在,李凡才剛剛起步,就有了如此大的阻力……
很難想象,當他回溯萬年、三萬年之時,所遇到的風浪又會有多大!
“怎會如此!”
李凡心中萬分驚疑。
忽的,他回想起了先前在長河中窺見的那些屬於自己所經歷的影像。
這些影像在時,長河的表現還屬正常範疇。但當影像消失之後,長河波濤驟起,欲擇凡而噬!
“莫非,是因爲,我根本沒有經歷過這段歲月。沒有了錨點作爲支撐,所以遭受阻力才千萬倍的增加?”李凡福臨心至,心中涌現出如此想法。
然而即便知道了長河突然暴起的原因,現在李凡已經騎虎難下了。
時光長河渾濁一片,難辨上下東西。巨大的沖刷之力,無時無刻不在“切割”着李凡。
使他根本難以尋找安全的時間節點“着陸”。
風浪之中,逆行舟光芒愈發黯淡。遙遙欲墜。
似乎下一刻,就要舟覆人亡。
就在這危機關頭,忽的,有無量無數的綠光無端涌出。
宛若一顆定風寶珠,將長河中的風暴給暫時鎮壓。
這綠光似是來自李凡體內,但無盡的時光長河中,亦同時有數不清的星星綠點,從遠古至今夕,同時閃耀。
宛若一座座矗立的燈塔,爲李凡指明前進的道路。
雖比自身錨點的效用,似乎仍要差上一些。但毫無疑問,是李凡的救命稻草了。
逆行舟沿着綠光所在的方向,向前穿梭。
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直至一千年,五千年……
李凡身上的綠光已經開始消耗殆盡。
長河的綠色燈塔,又變得黯淡起來,漸漸重新隱於滔滔歷史之中。
然而李凡卻始終沒有在綠光掩映之外,找到安全的着落點。
“若是此刻,我強行離開時光長河,返回現實之中。將可能有兩個結局。”
“一是不幸墜亡,在時光的沖刷下死無全屍,成爲歷史的塵埃。”
“二則是僥倖成功着陸……”
“且再等等。”
雖然李凡逆行的經驗,絕大多數都是來自於泰天帝的傳承。但他們在時光長河中的遭遇,可謂是大相徑庭。
李凡雖經歷了更加洶涌的風浪,但與之相對的,他卻對泰天帝忌憚無比的時光長河的侵蝕、剝離之感,並沒有多少感觸。
要知道,泰天帝第一次的逆行,只不過勉強持續了三千年,就已經感覺到要完全溶解在時光長河之中了。不得不返回現實。
而現在,李凡第一次的嘗試,就已經回溯了大幾千年。而且李凡還沒有感到多少的所謂剝奪壓力。
若非沒有長生大道庇佑領航、長河中風浪實在太過洶涌,難以逆流航行。
李凡甚至覺得自己,能夠就這樣一直回溯下去。
雖然侵蝕感的壓力很小,但越往古,李凡同樣所受到的壓力越大。
當時間回溯到大約八千年前時,
長河中風浪滔天,已經徹底失去了航行的條件。
李凡被捲入其中,甚至都難以辨別了時間的流向。
他仔細觀察着長河中的所有細節,力求在最後的關頭,找到一線生機所在。
然而他終究不是什麼幸運之人。
砰!
逆行舟已經開始解體。沒有了寶舟的庇佑,直接暴露在時光長河中的李凡,所面臨的壓力瞬間翻了無數倍。
李凡終於體會到,泰天帝所謂的融化感究竟爲何物了。
長河每一次的沖刷,都使得李凡失去了一部分東西。
修爲、神通、悟道感受……
等等這些,就像附着在外之物,隨着長河沖刷,逐漸脫離。
只有內裡核心,仍舊在苦苦堅持。
當真正的內裡受損之後,李凡本能感受到了極端的致命威脅。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就這麼貿然“着陸”,也比就這麼死在時光長河之中,生機更大。
操縱着殘破不堪的逆行舟,李凡逐漸從逆行之道的感悟中脫離出來。
時光長河的景象,徐徐從視野中脫離。卻而代之的,是漫天傾盆大雨。
只是瞬間,李凡幾乎就已經迷失了方向。
在時光長河跟現實的交界地帶中,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地。
貿然前行,很有可能再度一頭扎進時光長河之中。而繼續停留在此,依舊處在時光長河沖刷的範圍之內,內裡核心不斷遭受侵蝕。也是死路一條。
正當李凡陷入了片刻的猶豫之際,他忽的從面前的漫天大雨中,看到了一縷熟悉的光芒。
這或許代表着,他在八千年後的時間節點中,曾經跟這道光芒有過接觸。
雖不存在於過去的時光中,卻憑藉着這種接觸,形成了一枚跨越時空的錨點。
李凡知道,在這八千年前的漫天風雨中,找到跟自己相關事物,究竟是如何的不易。
機不可失,李凡不再猶豫。當即操縱着破破爛爛的逆行舟,朝着那轉瞬即逝的光芒所在飛遁而去。
有了錨點作爲指引,在逆行舟徹底解體之前,李凡終於穿越了時光長河的風雨。
來到了現實世界之中。
玄黃界。
初始錨點前八千六百四十三年!
“那道流光……是藥王宗?!他們怎麼敢跑?”
“快,去通知長老!”
“等等!藥王宗雖然門派不大,但身家卻還算豐厚。他們如此倉促間跑路,肯定不可能將門內寶物都搬空……”
“快走。別被旁人給搶先了!”
“等等,那是什麼?怎麼又有一道流光?”
“莫非是藥王宗發生分歧,又決定不跑了?”
“先去看看!”
……
當李凡從昏厥中清醒過來時。已經被團團圍住了。
“嗯?”
恍惚之間,李凡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察覺到身邊修士,一邊清點着收穫,一邊不時打量着自己。
“你小子,終於醒了。”
“快說,藥王宗究竟發生了什麼。老實交代,還能饒你不死。否則……”
“少跟他囉嗦,直接搜魂便是!”
“你這蠢貨,這兩道流光如此醒目,肯定瞞不住。到時候長老詢問起來,我們怎麼交代!”
這羣人低聲議論着,完全無視了被緊緊束縛的李凡。
李凡暫且沒有管他們,而是先查看了一番自己現在的狀態。
雖然身軀已經差不多完全消失在了時光長河之中,但一回到現實之中,體內的長生大道就重新演變出了新的身軀。
不過讓李凡感到有些遺憾的是,經過了這次的航行,長生大道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並且這種損耗,還似乎是不可逆的。
最少目前看來,短時間內是無法恢復了。
“畢竟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而是守丘公的贈與。”李凡有些自嘲道。
“嗯?”
“守丘公?”
片刻之後,李凡反應過來。
時光長河之中,逆行而上八千載。
雖然將自身一身修爲神通,乃至長生大道都給沖刷洗禮殆盡。但與之相應的,自己消失的記憶,也盡皆恢復了。
這兩世發生種種,次第在李凡面前上演。讓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嘆。
“因一時貪起,而引無限變數。”
“山海、長生、還真,三道相融的後果,果然是遠非現在的我能夠承受的。”
“好在我運道還算不錯,即便是失憶之中,也尋找到了大機緣。”
“逆行之道……”
李凡低頭,回想起自己在時光長河中所經歷的一切,眼中泛起一絲奇異的色彩。
“還真。”思忖過後,李凡還是首先在內心之中呼喚。
還真的接連失效,讓李凡心中感到了極度的不安。
依舊沒有迴應。
不過經過仔細的感應之後,李凡終究是確定了,還真依舊還在自己身上。
只不過似乎因爲某種原因,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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