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人原本灰暗、破敗的眼神,忽的變得充滿希望。
他恍然大悟般的說道:“我明白了!”
“玄黃界唯一的古、新雙天尊,如此至善至美之人……”
“定然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
殷上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年,他成功逆理、遭到仙凡瘴的破壞之後,並不是當場隕落。而是實力逐漸下降的。”
“這段時間、足夠他佈置諸多後手!所有的疑惑、不解,說不定都能從這些後手中找到答案!”
“一定是這樣的!”
李凡聞言,頓時心中一動:“白先生的後手?”
他回想起自己在隕仙境中的遭遇,每一個場景都與白先生當年的經歷有關。很明顯,這是一種指引。
隕仙境中,應該最終隱藏着白先生真正想要傳遞的目標。
甚至……
李凡想到115世的時候,光憑他留於天地中的痕跡,就能實現某種程度上的復活。
焉知真正的“蘇白”,會不會在數千年後的今天,通過某種方式真正實現重生呢?
……
正在李凡思索的時候,他面前的殷上人變得越發瘋癲了。
“不錯!他還在等着我!我要去追尋他!”
因爲修行以我築基法而形成的身體中央裂縫,愈發明顯。
隱藏在殷上人身體內部的另外的身體,似乎蠢蠢欲動,想要從中爬出來一般。
而李凡耳邊,更是隱隱約約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起初還很細微,宛若錯覺。
但很快雨勢就越來越大,如暴雨滂沱、傾泄大地!
在這虛幻的大雨中,實驗室原本石質的地面,也隨之變得軟化。
甚至變得泥濘。
李凡表面不動聲色,實則已經漂浮在半空中、繼續朝後退了些許。
脫離了泥濘地面的範圍。
看着從地面上蠕動、伸出的無數手臂,李凡瞳孔微縮。
而殷上人的身體,也是怪異的不斷抽搐起來。
他的聲音也變得時斷時續、模糊不清。
片刻之後,那些慘白的手臂,就像在水下游動的魚一樣,迅速涌向殷上人。
在接觸到殷上人身軀的瞬間,就這麼硬生生的插進他的血肉之中。
在二者的接觸面,臂膀溶解。
隨後鑽入殷上人體內。
“噗……”
宛若水泡破裂聲音清晰的響起。
而後那萬千條慘白臂膀繼續飛速涌向殷上人。
霎時間,殷上人的身軀就像水沸騰一般,不斷呈現詭異的翻騰。
連帶着周圍的空間都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李凡瞧見這令人心驚肉跳的一幕,神情凝重。
如今他也算見多識廣了,實力更是能與合道強者比肩。但此刻在殷上人身上發生的異像,他卻在這些年的輪迴經歷中從未見過,甚至都從來沒有聽說過。
李凡閉上眼睛,面前的這一幕幕詭異場景,剎那間就像消失了一樣。
平靜無比,根本都不存在。
連耳邊的嘈雜聲也隨之一起消失。
神識也是根本無法感應到。
再度睜開雙眼,可怖的場景頓時又紛至沓來。
“水”沸騰的越發猛烈了,然而身處事件中心的殷上人,臉上的神情卻是愈發平和。
就像突然得道的高僧一樣,痛苦與迷惘盡從他的身上消失。
在這副畫面中,唯一不變的就是殷上人胸口藏着的那枚屬於白先生的肋骨。
是如此突兀,但又像一根繩索。
牢牢將變得越來越虛幻的殷上人跟現實世界聯繫在一起。
殷上人有些不捨的看了肋骨一眼,而後眼神變得堅決。
將其朝着李凡所在的方向擲去。
李凡接過肋骨,耳畔的雨聲剎那之間又密集了幾分。
突然之間,彷彿達到了某個臨界值,一切聲音盡皆消失。
絕對的寂靜中,一股光芒從殷上人的身上冒出。
光芒照射中,就像一柄切開了空間的口子。
李凡眯起眼,想要看清白光中的景象。
但竭盡全力,也只能看到當中除了殷上人之外,似乎還有諸多看上去漂浮於半空中、沒有具體容貌、高矮不一的身影。
它們彷彿全都盯着殷上人,催促着什麼。
光芒越來越刺眼,最終徹底淹沒了李凡的視線。
當白光淡去之後,殷上人也已經徹底不見了。
李凡沉吟片刻,隨後來到了殷殷島地下密室中。發現原本這裡擺放着的屍體們,也一同消失了。
這一世,殷上人並沒有選擇自焚。
因爲李凡在旁的隻言片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使得殷上人沒有走向自我毀滅的極端。
而是……
“選擇了迴歸?”
白光中的場景,不知爲何讓李凡想到了這個詞。
“復我雨……”
殷上人的身上處處透着古怪,那場無數屍體從天而降的大雨,李凡也曾查詢過相關記錄。
可除了殷上人這邊,其他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不是詭異,但處處透着詭異。”
“即便只是築基修士,我在不動用【亂】字訣的情況下,也很難將其殺死。”
李凡回憶着跟對方接觸時一幕幕場景,眉頭緊鎖。
“難道說……”
一個猜測不由涌上李凡心頭。
【補天錄】中,詳細描述、解釋了世界天道運轉的機理。
書中曾經提高到,就像修士可以通過吸收靈氣修煉、提升境界一樣,世界本身也可以通過掠奪、吞取別的世界,壯大己身、從而實現自身的升格。
天醫稱其爲世界的【進食】。
但正如人類進食會留下食物殘渣一般,世界【進食】也會留下無法消化的東西。
或是因爲其他世界某條法則與本徵世界的不相容,又或者是不利於世界發展、被自然摒棄的“異物”。
這些舊世界的“幽魂”,不會融入新世界中。
只能在夾縫中永遠存在。
“幽魂”跟“詭異”不一樣。
詭異是世界相融合而造成的產物,嚴格來說,它們仍然屬於本徵世界的一部分。
雖然看上去可能跟本徵世界的法則格格不入,但實際上它們也在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融入新的世界裡。
如果千萬年之後,當時間跨度拉的足夠長。
那麼詭異未必不能完全融入本徵世界。
而“幽魂”……
則是被天地徹底摒棄的存在。
就算世界毀滅、時光盡頭,世界也沒有吃回頭草的那一天。
聯繫到剛剛所見的那一羣羣鬼魅般的身影,李凡若有所思:“莫非,那就是玄黃界在吞噬其他諸多修仙界之後,所留下的世界幽魂集合?”
“舊世界的幽魂,並不希望自己永遠只能存在於世界的夾縫之中。它們也想着能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但作爲戰敗者,它們也只能在暗中搞些小動作了。或許殷上人就是通過當年的一場意外,被這些幽魂選中。”
“難怪尋常手段無法殺死。但卻能用亂字毀滅……”
“因爲他就相當於,殘破的世界規則。”
“……”
李凡按照補天錄的記載,繼續分析着。
“因爲某種原因,之前殷上人還保有玄黃界的印記,轉化尚未完全。是半人、半幽魂的存在。但剛剛、他卻是徹底投入幽魂的懷抱中了。”
“嗯……作爲跟玄黃天道同規格的存在,的確能有窺視到種種奧秘的能力。”
已經變得有些魔怔的殷上人無論做出什麼舉動,李凡都不會感到奇怪。
甚至殷上人對白先生如此執着,這背後也未必沒有世界幽魂在背後的影響。
“哼,不過蠅營狗苟之輩。不足爲懼。”
李凡冷哼一聲,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倒不是李凡自大,而是這些幽魂唯一真的能對玄黃界產生威脅,只有在玄黃界本身遭到重創、離毀滅不遠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只有那時候玄黃界衰弱至極點,世界幽魂纔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反客爲主。
但話又說回來,到那個時候,就算世界幽魂能好不容易取得勝利、重新佔據玄黃界,等待它的也只是繼續破滅的結局。
說白了,就幽魂就像是一種,只有在臨死前纔會爆發、佔據身軀的病毒。
真等到它們爆發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根本無所謂了。
“只是殷上人有些可惜了,此人悟性之高,還要在我之上。原本還指望着他幫我推衍混元金丹之法呢。”
李凡微微搖頭。
看向面前這座島嶼,李凡目光一閃,將其上殷上人培養的怪物全都頃刻間毀去。
地下密室中,殷上人的那些收藏卻是收於五行洞天中保存了起來。
整個島上,除了李凡之外,唯一活下來的就是那隻以人手爲足、腹部全是眼睛遊走的怪異小狗了。
這畜生的靈覺倒也十分敏銳,李凡動了殺唸的片刻,它就立馬屁顛屁顛的跑到李凡面前。
伸出舌頭,費力討好着。
李凡笑了笑,留了對方一條狗命。
同樣將其攝入五行洞天之中。
離開殷殷島,返程的路上李凡思索着此次的收穫。
“作爲玄黃界唯一一位古、新法雙重天尊,白先生的實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還有可能是昔日玄天王的轉世……”
“難怪帝叄貘會將其放置在博物神藏館的最中央位置,也難怪他的頭骨上殘留的永恆遺念,會對還真有如此大的吸引了。”
“永恆遺念,定然包含着生前的執念。也不知白先生的執念究竟是什麼?”
“總不能是拯救玄黃界吧?”
李凡不禁如此想到。
既然如今已經知曉了頭骨的真正價值,李凡就已經開始謀劃着,怎麼要將白先生的顱骨收入囊中了。
“永恆遺念無法帶入還真,只能當場吸收。”
“不過,好在我並不真的需要取走白先生的頭骨。目的只是頭骨上附着的永恆遺念……”
“只要靠近頭骨,讓還真完成吸收即可。”
“當然整個過程不能驚動那位帝叄貘……”
“最好找個由頭,把他從博物神藏館中支走……”
思來想去,最終又歸溯到如何跟墨儒斌沆瀣一氣上。
“想來帝叄貘應該要給傳法者幾分薄面的。”
李凡微微感應,修行【神臨身】的修士如今已經到達了一個極爲可觀的數字。
已然成爲了令萬仙盟的頭疼的一大難題。
想必墨儒斌也應該已經知道此事了。
通過感知信徒們的經歷,李凡發現萬仙盟的調查隊伍中,的確有幾股不同的勢力。
“看來,是時候主動跟其接觸了。”
李凡雙眼微眯,一道道指令通過念頭神魔,影響着信徒們的思維。
回到靈木界,李凡靜待事情變化。
等候的同時,他又將【補天錄】拿出來研讀。
“補天錄,果然博大精深。”
“若是以往,我根本無法勘破殷上人的來歷。甚至整個玄黃界,都未必能有多少修士知道世界幽魂的存在。”
“這就是需要有名師指點的重要性了。”
重讀補天錄,李凡心中又有不同的感悟涌上心頭。
當真是常讀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