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雲擡頭看了看眼前這位喬傾,大大方方地尋了屋檐一角坐下,從手包裡拿出一壺老山楂酒,自斟自飲起來。
月光皎潔,涼風習習,小白樓下一片桂花開了,香味清清淡淡的,讓人覺得很是舒服。
喬傾也有點意外,道:“小丫頭,你難道就不怕我殺了你?”
他一展眉,眉眼間流露出一點說不出的冷漠:“你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武功是還可以,可我當年殺你這樣的小高手,比殺雞還容易些。”
畢竟,他不喜歡殺雞,會沾到毛。
殺人卻簡單的很。
當年的土匪強梁遍地都是,不殺人的活不了。
穆青雲搖搖頭:“在這裡,先生是主人,我纔是客人,我都住了這麼久也沒見先生對我動手,小白樓裡這麼多人,平日裡熱熱鬧鬧,從沒見先生殺過人,我在這裡也住了幾個月,先生若要殺我,何必等到今日?”
喬傾笑了笑,眉眼倒是柔和下來,笑道:“挺好,白雲門的那幫老傢伙們以前天天絮叨,唯恐後繼無人,現在看來,傳承上大體是用不着擔心了。”
“我和你師兄有舊,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哪怕給我一巴掌,我也不殺你。”
穆青雲:“……”
就這話陰惻惻的味,不殺,大約等同於要人生不如死的意思了。
只是對方長了喬總的臉,聲音也是喬總的聲音,甚至連身上慣常有的沉香木的香味,都和喬總一模一樣,於是威脅感便大大減弱,穆青雲的心情甚至一下子鬆弛了好些。
喬傾吃完了餃子,又奪了穆青雲半壺酒,他倒是挺講理,不知從哪摸出個軍綠色的水壺,只倒了半壺,分量幾乎沒差分毫。
穆青雲就這麼吹着晚風,陪坐了半晌,看着喬傾一張手臂,天上就落下了一羣鴿子,圍着他咕咕咕咕咕地叫,只這一瞬間,他那張冷淡的,厭世的臉上恍惚間流露出些許活潑來。
風越來越冷,大體得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穆青雲終於被吹的面頰疼,四下看了看,準備飛下屋檐回家睡覺去。
喬傾目光沒落在她的身上:“毛阿琴殺人那一晚,有人進了你的房門。”
他這話,一半詢問,一半則爲篤定。
穆青雲點了點頭。
喬傾的眼底深處,陡然爆出兩簇怒火,冷笑連連:“張靜鬆也就罷了,看在他當年好歹也做過幾年好事的份上,容他一容,別處來的阿貓阿狗,居然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穆青雲掃了一眼,猜這位並不是因爲有人進了她的房間而生氣,只是因爲他自己居然被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中了計,所以心裡纔不痛快。
毛阿琴殺人的那天晚上,左鄰右舍都聽到了消息全跑去幫忙,無論喬傾當時在哪兒,想必注意力也在死人的事上,於是有人藉機繞開他的耳目,跑到自己房間裡翻找。
穆青雲不光對自己房間裡的一應擺設都牢記於心,就是有一隻鳥入了她的門,她也能聞到異味。
出事以後,她就察覺到房中有哪裡不對,只是什麼東西都沒丟,再說,除了原身的母親留給原身的那點珠寶首飾,她房間裡也沒什麼重要的物件,而那些珠寶,說白了也只是些身外之物而已。
當時有命案發生,人命最貴,其它的,穆青雲也就拋在腦後了。
對方沒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總會再來。
只是如今案子都破了,那個賊倒是偃旗息鼓,始終沒露面。
穆青雲便當根本沒有這回事。
雖然有一句老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可現在,穆青雲都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想要什麼東西,她自己都沒有,何苦自尋煩惱?
她孤身一人,並無掛礙,白奶奶有‘喬傾’保護,對方顯然不敢碰一根手指頭,至於江四那一家子,她是沒怨恨,卻也不太關心。
小白樓處於雄縣最繁華的市中心,旁邊隔着半條街就有巡檢司。
李巡查他們天天好似對這些高手們很頭疼的樣子,可那不過是他們是巡查,在各種規矩之下,束手束腳,如果這些高手真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哪怕他們能飛能跑,他們能快過清風,又怎麼會快得過子彈?
現在不是大災難時期,也不是災後重建時最混亂的那段時日,雖然說起來多少有一點傷感,可是當下這個時代,武林已然落寞,高手們大部分也都是故紙堆裡的老舊物件。
當然,如果換樓頂那位喬傾,他真要作惡,的確能給這個世界留下一點傷疤。但就像以前師姐,師父無數次表現出來的那樣,武者習武不容易,如果沒有堅韌不拔的性情,練不成絕世武功,像樓頂上那樣的高手,如果他是會任意妄爲,隨意對普通人動手的那類人,恐怕早就走火入魔,死的不能再死了。
穆青雲把最後一點酒,都留給‘喬傾’,回屋拉上窗簾,合衣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大早,穆青雲和白奶奶還是吃的湯餃子,把餃子當餛飩一樣煮,她這一碗用的是一早熬好的高湯,白奶奶用的則是普通的蔬菜湯。
她到底年紀大了,血壓血脂都有些高,穆青雲哪怕被她可憐巴巴地看了半天,也只是分了一小勺放在她的碗裡。
高湯是拿極新鮮的羊骨熬煮了足足一日才熬出來的,即便只有一小勺,也香的很。
最近因爲齊美娟的事,白奶奶的心情不佳,此時吃到香噴噴的餃子,神色總算和緩許多。
“這餃子也該給小李他們送點去,讓他們好好吃頓飽飯,補補腦子。”
白奶奶美滋滋地一邊吃餃子,一邊喝湯,道,“昨天小李居然造謠,說美娟去找過毛阿琴,毛阿琴本來嘴硬的很,絲毫不知悔改,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在牢裡整個人都嚇失禁了,給美娟磕了一晚上的頭,腦袋都磕破了。”
“你說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哪怕早一點悔改,或許也能免了死刑。”
白奶奶又一想,美娟去的可憐,要是同情毛阿琴,似乎也不好,便收了聲。
穆青雲不自覺隔窗往高樓處看去。
只是一種感覺,她覺得‘喬傾’可能去見過毛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