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了卻的因果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絕對屬於畸形發展的情況,主要還是因爲超凡者修煉到三階便可徹底闢穀,無需任何物質只憑藉吸納能量便能生存下去,導致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們根本不理解那些平民的感受,又因爲專注個體進化的發展導致羣體社會制度發展到封建時期便戛然而止,僵硬的時代束縛了包括那些‘仙人’在內的所有人的思想,就算有些滿腔熱血嫉惡如仇的俠客,也只會以爲導致民不聊生的原因是那些貪官惡霸的欺壓,而看不到人類羣體落後的社會制度導致生產力被極大程度浪費的層面。

當然,這些超凡者並不是智障,先不說那些生命階層較低的超凡者,那些高等級的超凡者的大腦以及靈魂常年被超凡能量所滋養,思想遠要比常人的大腦靈活的多——只不過這些超凡者的思想同樣也被時代所束縛,根本想不到這些現代人看來很容易意識到的問題,思想仍然停留在幼年少年青年乃至中年時期被不斷灌輸的‘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及最重要的‘仙神至高無上’等思想當中。

——儘管成爲‘仙神’的他們已經把自己從這些束縛當中摘了出來,但是他們仍然被這些思想持續的影響着,潛意識認爲現在的社會制度已經是最合理的狀態,各種問題也只是因爲有壞的統治者存在而已。

……在某種意義上,這種思想並沒有錯誤。

的確,之所以在戰勝了野獸的威脅之後,這個世界上仍然會有這麼多的悲劇與災禍,也只是因爲這個世界有壞的統治者而已,如果統治着人類的每任君主都是賢德且不乏智勇的明君的話,那麼封建制度都能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制度,予取予奪的強權將壓制着任何試圖想要作亂的野心家,人類將和平且循序漸進的增強着自身的底蘊,哪怕出現科技大爆發以及技術革命的情況也很難影響到已經在代代統治中樹立自身權威的皇帝——只要這個皇帝依舊如同他的祖輩那般賢明的話。

——若是真有君主代代賢明的好事的話,說不定這種在封建制度下循序漸進的發展真的要比不斷對社會制度進行革命並以此換來生產力及科學技術的大爆發這種發展過程要好,雖然進步慢了點、需要幾倍乃至十倍百倍的發展時間才能把技術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但這麼做的好處也很明顯——死的人少。

之所以現在的社會制度能在短短上百年間從封建制蛻變成現在這種程度,蒸汽機所引發的技術革命以及前後相差不過幾十年的兩次世界大戰絕對爲此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各種各樣的技術以及思想都在這段時間內集中爆發,讓人類徹底脫離了曾經上千年被某字母組織評價爲‘毫無卵用’的愚昧時期——然而爲此付出的代價,卻是數以億計的生命。

不計技術革命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就單單隻說傷亡人數最多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陣亡人數——將近九千萬人的生命,這還是不計那些傷者以及不錄在冊的那些人的陣亡數,可以說把好幾個較小國家的全部人口拉出來都不可能湊出這麼多的人。

如果再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及在各種技術革命中死亡的人數,那麼哪怕是現在的那些人口大國,除了排行前兩名的國家之外,恐怕搜遍整個國家都找不出那麼多人。

……讓世界變革成現在這副美好的模樣卻是付出瞭如此慘烈的代價,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相比起來,剛纔所說的那種發展方式卻是更爲平和,不需要動輒死傷上千萬人口才換來人類的進步,只需要等待時間的流逝,逐漸將文明的底蘊轉化成確實的技術即可,更從容的去面對各種技術所帶來的社會變化——然而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以上設想皆是在統治者代代賢明的基礎下才會出現的理想狀況,但現實不可能和理想完全相符,統治者代代賢明只能出現在某些人的白日夢中,總會有統治者在強權以及金帛的誘惑下墮落腐敗,而這些人的貪慾又會極大程度上的將基層民衆的生產力以及創造力抑制住,像是一條條蛀蟲般逐漸將某位雄才大略的開國皇帝打造的宏偉王朝蛀空。

所以文明的進步終究還是必須要伴隨着社會的變革,而社會的變革必然會有着流血以及犧牲,每個偉大技術的誕生都會引發陣陣腥風血雨,所有繁華盛世都建立在層層堆積起來的屍骨之上——而在那些專注個人進化的文明當中,這種變革,停止了。

並不是這種發展個體文明的基層民衆沒有發動變革的勇氣——如果在必然會死的絕境下,想來不論是誰都絕對不會選擇餓死——也不是因爲這些文明處在像是古華夏那種在‘推翻王朝——建立王朝——推翻王朝——建立王朝——’不斷輪迴、社會制度卻沒有太大變化的境遇當中——古華夏之所以能維續這個輪迴,主要原因還是因爲沒有發現其他實力足夠的外敵存在以及本身文化的強大同化力: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文化同化成友軍了,就算打仗也只相當於內部戰爭,沒有任何來自外來文化的衝擊,自然不會讓社會制度發生大的變化。

——而顯然的,以世界之大,在自然的發展進步當中不可能只出現一個在實力以及文化上都佔據強勢的霸主——畢竟就連古華夏已經持續了數千年的輪迴都被來自西洋人的艦船大炮擊破了。

當然,前提是這些文明的確都是在自然的發展——在這種專注個體進化的文明當中,絕對有着能以一人之力對抗百萬雄兵的強者。

比如某人勤學苦練終於拜入某門某派或是某世家乃至皇室開設的修煉學院當中,經歷了各種危險以及機遇順便在過程中俘獲了無數美女芳心最終成爲了整個世界最強的男人,能夠單憑自己的法力/鬥氣(等亂七八糟的力量體系)便能屠盡百萬雄兵,那麼祂完全可以人爲的屠滅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國家民族,將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國家民族包括文化在內全部都強行統合,徹底磨滅掉任何有可能導致社會制度變革的外來文化,讓自己所忠於或是掌控的國家統治整個世界,世界所有人都在祂所故意推崇的文化中長大——聽上去很像是之前所講的那種君王永世賢明的封建王朝吧?

憑藉超凡者漫長的壽命以及強大的能力,這位已經達到當世無敵境界的超凡者完全可以一直坐在統治者的位子上,且永遠保持着自己的勇武賢明,讓祂打造的強大帝國延續萬世而不倒,循序漸進的將文明積累的底蘊轉化成技術實力,走向之前所說的那種發展路程——但實際上,仍然有很多個體進化的文明上下差距大到驚人,這是爲何?

——這是因爲,不論是在哪個世界,這種單憑個體便冠絕所有智慧生物的強者都很難出現。

雖然有些人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就能對抗羣體,但是羣體和羣體之間也是有所差異的,貧民之間的羣體和軍人之間的羣體絕對不同,與之相對的,普通人與超凡者的羣體也不能混爲一談——按照世界‘優勝略汰,弱肉強食’以及‘羣體要比個人強’的兩條規則來看,這種超凡者羣體絕對會出現。

如果說普通人的羣體像是海水,儘管聚集起來無比磅礴甚至能夠淹沒大陸,但是卻全部聚集起來都沒辦法熄滅太陽的話,那麼超凡者的羣體就像是一顆顆極小的小行星,雖然單獨相比同樣沒辦法戰勝太陽,但若是無數小行星前撲後繼的撞擊太陽乃至引爆自身試圖去毀滅太陽的話,那麼就連太陽都會被這些小行星拉着同歸於盡——沒錯,在某些時候,質的確是沒辦法用量去補的,海水不論再多也無法澆滅太陽。

——但,他們同樣可以被質量更高的數量堆死。

所以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會誕生僅僅憑藉個體的力量就能橫掃整個世界的存在,不論是超凡者還是普通人,羣體的力量總是高於個體的——還拿剛纔用來舉例的那位不知道有沒有相似經歷的強者做比喻,看似這位強者僅憑自己的一己之力就滅掉了世界上所有的國家,但實際上讓祂做到這一點的真的只有祂自己的力量嗎?

當然不止,祂能夠成爲這種屠滅國家也輕而易舉的強者,期間必然有着祂所在國家的幫助,不論是進入門派/學院/訓練營獲取先驅研究出來的個體進化之法踏入超凡的大門、亦或是從這些培訓機構當中獲得的各種資源,甚至是供養祂本人乃至祂父母的各種能讓他們生存下去的物質無一不是來源於祂所處的那個社會,之所以祂的實力能夠抵達這種程度絕對和這個社會息息相關,可以說祂能夠成爲那種層次的強者,祂所在羣體的所提供的各種資源絕對佔了不算小的比重。

——也就是說,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某個羣體所精粹凝練出的精華,屬於羣體力量的結晶,並非單純的只是因爲個體特殊的原因;祂之所以能夠擁有滅掉其他羣體的力量,也只是祂所在羣體相比起那個羣體更強而已。

這就像是兩國的士兵交戰,如果某國打贏了敵對國家,不可能只去說某個指揮官用兵如神僅憑一己之力就顛覆了整個戰場,而是會說某國兵強馬壯文清武勇且糧草後勤數倍於敵,其底蘊遠遠敵對的暴發戶,能夠打贏敵方實在是天定之理——也就是說,之所以某國能打敗敵國,同樣是因爲羣體的力量,不可能因爲某個個體就決定了戰場的勝利。

那些在個體進化文明當中不斷修煉的超凡者某種意義上就相當於軍隊,這位橫掃天下的強者就相當於被祂所在的羣體消耗資源培養出的精兵強將,同樣屬於羣體力量的體現。

這也是將傾向於個體進化的世界同樣被稱作‘文明’的原因,看似那些飛天遁地的強者都屬於個人的偉力,但實際上在這些強者的背後,爲了打造出他們這種強大的存在,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由羣體生產出來的資源——就算不說源源不斷的提供給那些所謂‘天才’‘精銳’手中、能讓他們更快的從‘天才’變成‘強者’的各種丹藥以及天財地寶是從哪裡來的,就說是讓他們踏進超凡之路修煉功法,如果沒有先人不斷的實驗推敲的話,絕對不可能有這些功法的誕生。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可能有着僅憑自己就能生存下去的人,更遑論成爲那種一人滅國的強者——每個人在幼年都必須有着成年人的看護供養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不然的話完全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的幼兒只會在各種成年人都不一定能面對的困境中早早夭折;甚至就算有着這種剛出生就能腳踢貓狗拳打雞鴨的物種,祂也是因爲繼承了父母的基因才能這麼吊,同樣在某種意義上依賴了來自他人、換句話說就是羣體的力量,所謂的‘一人之力’其實就是個僞命題。

每個人一旦來到這個世上就有着因果存在,哪怕是再怎麼想要放下因果執念的佛陀也不可能免於因果纏身,因爲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要藉助羣體的力量,所以只要活着就會不知不覺間欠下許多的因果。

很多作品中都有着‘超脫之前必須了卻因果’的劇情,但他們不可能真正的了卻自己的因果——就算你長大之後爲父母做出了回報、一直將他們贍養到死去,就算你有能力之後爲社會做出了回報、一直讓治下領土國泰民安,但是你不可能爲進了自己肚中的牲畜或是野菜做出回報,你不可能爲那些距離你萬里之外種出了填報你肚子的農民伯伯做出回報,你不可能爲那位改良了種子基因讓世界上更多人能有飯吃的偉大科學家做出回報——你都不一定知道他在哪,該怎麼去回報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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