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日。要有初雪，纔算初夜。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咱們瀋陽的天氣還算是不錯，最高氣溫零上三度，最低氣溫零下八度，空氣質量良，那麼明天，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日，依然會延續最近的晴好天氣，但會有小許的降溫，不過隨着降溫空氣質量會有不錯的提升……”
“你瞧瞧你瞧瞧，今年這是怎麼了，這怎麼這天一天接着一天的晴，這雪都哪去了？”高一言指着牆上掛着的電視，朝着老韓喊道：“閉了閉了，不看了，什麼破電視這是，你丫一酒吧你放什麼天氣預報啊你！”
“哎我說高一言，你這一大早兒不溜早兒去，來我這兒砸門，現在又跟我這電視過不去，我這今天爲了你都提前開業了都，現在幾點了景明？”老韓一邊擦着杯子一邊看向我這邊。
“九點一刻。”我看了一眼手機。
“才九點多，你丫還好意思說我這是酒吧高一言，有大清早兒九點就營業的酒吧麼？”老韓懟了高一言一句：“景明平時這點還在被窩兒裡滾着呢，今天也來陪你，你是不是得給咱爺倆請個安哪！”
“哎呦行啊老韓，擱這兒給我抖機靈呢，你這拿腔拿調的，怎麼着我在大東北還見到北京老鄉了這是。”高一言腔調一拿，二郎腿就盤上了。
“打住吧，不跟你貧了。”老韓熱了三杯牛奶，端到桌前，分給我們一人一杯。我樂呵呵的看着他倆鬥嘴，高一言嘴比我臭多了，貧起來老韓肯定敵不過他，及時終止是正確的決定。
“破天兒破天兒破天兒！”高一言瘋了似的喊道。
“這挺好的天哪裡惹着你了？”老韓我倆望着窗外的藍天，都不解。
“那我跟你倆說了，你倆可不許笑話我。”高一言哭喪個臉說。
“說吧，哈哈，不笑話你。”聽到這兒我倆已經忍不住了，一向高冷的高一言也有反常的時候。
“我這不是跟韓晴處上有一陣子了麼，父母也都見了，我就想着我們這倆大齡青年啥時候能更進一步滾個牀單啥的，估計韓晴也看出來了，雖然有些抗拒，不太願意但也可以勉爲其難，我這合計這回是往結婚了處的，我得展現一下咱帝都爺兒們的浪漫面貌啊，就隨口說了一句‘要有初雪，纔算初夜’，可這都特麼的快進十二月了，也沒有一場雪！”
“不是有一天晚上下雪了麼？”我努力的爲東北的氣候辯解着。
“你可拉倒吧，我不比你記得清楚啊，褲帶還沒解開呢就特麼停了……”
高一言說完，老韓我倆已經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扯了半天的屁，才聊到正題。
“明子，我跟你說個事。”高一言拿起牛奶跟我撞了一下杯，輕抿一口說：“我這剛註冊一公司，名字才核完，昨天，你猜怎麼着？”
老韓我倆瞪着高一言，同聲說道：“怎麼着啊！”
“昨天老大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給我注資，五十萬。”高一言壓低了聲音。
“這屋裡就咱仨，整的跟特務碰頭似的。”老韓說道：“老大是誰？”
“我現老闆他前老闆。”我解釋給老韓後，對着高一言說道：“這是好事啊，實話說老大其實特看好你。”
“但是還有個事你肯定不知道。”高一言看着我說道。
“啥事啊！”老韓我倆再次異口同聲的說道。
“老大的夫人是仙人居餐飲連鎖的董事長。”高一言又喝了一口牛奶，含在嘴裡並沒有馬上嚥下去。
“這我知道啊！”我應道。
老韓奪過高一言手裡的杯子，說道：“快說，景明着急了！”
“據內部可靠消息，老大夫人在外阜的直營店近一年一路高歌猛進，資金和人才缺口比較大，傳言老大要接管一部分店做管理，而目前一直不溫不火的大上裝飾，有可能被棄掉。”高一言看着我說，語氣平和，儘量不刺激到我。
“真的麼？”
“行內人傳的，說老大已經和幾個人在碰出兌的事宜了。不過裝修行業法人更替交接不太好辦，牽扯的事情太多，需要一段時間運作。”
“我靠！”我在心裡默默的想，大上裝飾，我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我永遠記得兩年前那天中午，我和湯鵬一起到大上應聘，運氣很好的我們被老大點名直招到崗，那種被認同的感覺很妙。從大上裝飾出來，見到等在門外的劉薇和陳冰，我倆裝作被淘汰的頹廢樣，惹得陳冰氣鼓鼓的要找老大去理論，而劉薇卻笑着說“我覺得不可能，這麼優秀的兩位人才，瞎子纔會不要呢”。大上裝飾承載着我的歡樂與悲傷，承載着我爲數不多的對未來的希望，我喜歡這個讓我快樂的公司，喜歡這個能發揮我的長處的公司，在這裡可以和喜歡的人共事，做我們喜歡的事，做有意義的事……
“明子，我說這些給你是想讓你早些注意一下，儘量給自己找好位置。實在不行的話，我高一言隨時歡迎你的加入，直接佔乾股！”
老韓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這種感覺跟工作事業都沒有關係，就是心裡頭接受不了。”
“危機危機，有危險纔會有機會。”高一言補充道。“但我剛離開大上那天，也是真的過不去那道心裡的坎。”
“大上已經成立至今九年了，雖然在整個圈子裡店面規模排不上號，但也是設計精神一樣的存在，老大曾經說過，東北設計荒漠，我們大上一定要做一股清泉，我們要維護好我們的一方設計綠洲。”我皺了皺眉頭，心裡面多少有些難過。
“雖然說東北的裝飾公司都是以銷售爲主，大上作爲堅守設計師底線的公司的確值得追捧，但一個企業一直不順着市場經營，這跟玩兒票有啥區別？”高一言說道。
“你們裝修我不懂，但我知道現在好多裝修公司就是大中介，人員東拼西湊的不正規。”老韓把牛奶還給高一言，順便錘了他一拳，繼續說道：“你們老闆都要兌店了，爲啥還給你投資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我特麼想不通啊！”高一言看向我，一臉的問號。
“這更能體現出來老大多麼的看重你。老大也不差那三五十萬，也許老大覺得你能繼續他的夢想吧。”我看着一言說道：“加油啊！老鐵！”
“明子，我沒跟你開玩笑，大上如果真的不行了，我高一言是雙手雙腳邀請你加入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兄弟，一起拼纔有勁！”
“謝謝。”我抓住高一言的手，微蹙眉頭說道：“冷風凋去春花，秋風卷盡蕭瑟，友情的永恆，無法忘卻。”
“滾吧你！”老韓和高一言難得默契一把，噴了我一臉牛奶。
和他們短暫告別之後，我一個人遊蕩在大街上。十一月末的瀋陽天氣很好，天藍得拿手一揮恨不得掉一手顏色，站在十字路口，我仰望天空。人們在我左右匆匆而過，車流發出規律的嗡嗡聲，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爲任何事情的發生而停止運轉，就像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爲我而改變一樣，你喜歡的事和你討厭的事都在有條不紊的發生着，而你，必須要盡力的迎合這個世界，不能逃避，因爲你根本就逃不掉。我仰着頭，閉上眼睛，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您好，需要幫助嗎？是不是要過馬路？”
我被這一聲富有愛心的召喚拉回現實，睜開眼，看見一個個頭矮矮的小女生站在我邊上，揹着一個大大的雙肩吉他包，驚訝的看着我。
“啊，原來你……呃，能看見啊。”她吐了一下舌頭，朝我尷尬一笑。
“也可以看不見，呃，我的意思是說，謝謝你。”我盯着她右邊的空位，裝作看不見一樣伸出手和空氣握了握手。
“哈哈，肯泥哇紅桑尼優麼麼噠。”
“呃……麼麼噠麼麼噠……”這回輪到我尷尬了，原來是個日本妹子。
“哈哈，我的意思是說你真有意思，真幽默。”日本妹子也朝着我身邊的空位笑着說，並和空氣握了一下手。“好了哦，既然你能看得見，那我就走了哈。”
“三優那啦！”我對眼前這個卡哇伊的妹子充滿好感。
“再見！”妹子揮揮手，消失在人流之中。
我一個人繼續遊蕩。我來到了大學的綠地，四周無人，我一個人躺在還泛着綠色的草地上，靜靜地望着天空，心裡空空的能裝下一座城，一座沒有煙火的城。我彷彿又回到了離開劉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