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轟鳴之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牆頭的衆人都傻了,那六管的火槍中噴吐出來的猙獰火光,將本就不結實的定遠縣城牆給轟塌了大半,還有那經歷了幾十年時光的城門,也一同在這火槍的轟擊下化作了廢墟。
若非和尚有意避開了衆人,恐怕城頭上的所有人都得死絕了。
“啪嗒。”
一個差役再也抓不穩手中的火槍,腳下一個癱軟,栽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比他好不了太多,只覺得肌肉僵硬,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阿彌陀佛。”青年和尚口宣佛號,一派寶相莊嚴的模樣。
“諸位,還不快快開門?莫非等貧僧動手?”和尚看向城頭衆人,開口說道。
“快!快給佛爺開門!”
城頭上的差役此刻哪裡還有半點其他念想,一個個連滾帶爬的,下來給和尚開門。
要說起來,這大門早就被轟開了大半,開與不開也沒有什麼兩樣了。
但這一羣人,還是麻溜的把破損的大門給拉開,恭恭敬敬的站在兩側,把和尚給迎了進去。
“大師當真是神通廣大啊。”遠處的花生和尚站在遠處,且青年和尚背對着他,他也沒看清楚對方手裡拿的是什麼,只覺得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之後,城牆和城門就都塌了。
“大師神通廣大!”
而那一羣饑民也跟着歡呼了起來。
他們本以爲是遇到了個騙子,卻沒想到是真正有神通的佛門大師啊。
對於這一羣飽經苦難的人兒來說,能夠有一點點希望,都足以點燃他們內心的力量。
“別愣着了,快些去準備些吃食,也不用太過於講究,能果腹便可。”青年和尚揮了揮手,對着一衆差役吩咐道。
恰好此刻趕上傍晚這一頓,城裡給守城的差役們送來了些晚飯。
眼看着大師吩咐,他們當然不敢怠慢,趕忙把自己本來要吃的食物都給送了過來。
要說起來,這些差役雖然也是鐵飯碗,代代承襲,但他們的日子過得也並不如何好。尤其是這統一發放的糧食,大半都是陳米糙面混合了些棒子麪的糙米飯,熱乎着吃還行,可一旦涼了,就很快會發幹發硬。
不僅味道會難吃,還讓人難以下嚥,通常都需要混合着熱水,才能勉強把這些食物給送入肚子裡頭。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吃不飽吃不好那是家常便飯,能夠不餓死,已經是很好的事情了。
不過,哪怕是一些糙米飯,也讓城外的饑民吃的直伸脖子。
他們是真的餓久了,也來不及嚼細了,大口的就往肚子裡吞嚥。這乾硬的米飯,把一個個噎得跟被捏住了喉嚨的鴨子一般,若非差役送上來些清水,怕是都得現場噎死一兩個人。
這些對於旁人來說難以下嚥的口糧,卻成了他們這一兩個月來吃到的最好的食物。
青年和尚搖了搖頭,卻忽然有種忍不住想要口宣佛號的衝動。
這些百姓太苦了,他們是這個大地上最容易滿足的一羣人。
只要能填飽肚子,哪怕只是半死不活的吊着,他們也甘心。
若非到最後一步,誰願意造反啊。
在史書中,那些一筆帶過的文字,卻不知道背後藏匿着多少人餓殍的屍骨。
歷史上的農民起義看似波瀾壯闊,喊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沒有種那是頭領們需要考慮的事情,對於底層的百姓而言,誰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就會死心塌地的跟誰走。
“花生……花生……”
青年和尚忽然開口。
花生和尚本來正在跟最後一個糙米飯糰較勁,聽到大師喊他的名字,便趕緊跑了過來。
他正待說話,卻見到大師自他的飯碗中抓了一把,捏了一個飯糰,便送入了口中。
“哎……”
花生和尚伸手要阻止,他倒不是捨不得這口飯,他是覺得這糙米飯配不上大師的身份。
青年合適將飯糰放入了口中,這飯糰的味道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
不僅僅是乾硬的問題,還有一股子餿味,裡面還摻雜了一些米麩,若是小心的咀嚼,還能吃到一些小碎石子。
或許,這些人不願意細嚼的原因,便是因爲這米里面的雜物。
若是咬實在了,怕是牙齒都得崩掉兩顆。
一旁的差役小心的站立在一旁,看到這夥人吃得如此香甜,喉頭也忍不住滾動。
他們的晚飯可也沒吃呢,上午那一頓吃得是稀的,站了一天崗,肚子裡早就空了。
“大師,咱麼一會兒是不是要出城了?”花生和尚摸着肚子,他吃了好幾碗糙米飯,又灌了一肚子水,此刻肚子裡有些發脹。
飢餓消下去之後,連帶着他的膽子也小了下去。
如今他們可是在定遠縣城之內,雖然大師神通廣大,但他們總不能就呆在這裡不走了吧。
萬一朝廷的大部隊來了,恐怕大師也頂不住啊。
“走?走什麼走?你們又能往哪裡去?自今日起,貧僧要在此地主持分田,不僅是你們,還有整個定遠縣,永安州乃至川中所有的百姓都要參與分田。每人至少能分得五畝。以後你們就留在此次安心種地,不用再想着回家去了。”
青年和尚輕聲的開口說道。
“分……分田?”花生和尚有些愣住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