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筆不覺地輕顫起來。儘管左手已經死死地抓住右手,但我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緊咬着脣,我衝出了畫室,跑到洗手間,對着臉一遍一遍地潑着水,帶着秋意微涼的水潑到臉上,我望着鏡前的自己,煞白的臉上,嘴脣失去了原有的粉潤,也開始變得沒有血色起來。
“吱呀”一聲,身後的門開了,鏡子前出現了司徒安琪略帶驚訝的表情。
她走到我身旁,在鏡子前的洗手檯洗手,眼神沒有望向我,但我感覺到,她在對我說話:“聽說你跟我同一天訂婚,也算有緣吧。那麼,我跟辰恭喜你們了。”
她嘴角的笑意很深,嬌柔的臉龐上滿是得意。
“謝謝。”我的聲音淡淡的,帶着疏離與冷漠。
我擦乾了雙手,背過身,她的聲音張揚,帶着傲慢與不屑:“我早就提醒過你,千羽辰是我的了。你偏偏還要去招惹他,現在,你死心了吧?”
“所以,從開學至今,我所遭遇的,都是你安排的了?”我站在門旁,語氣不卑不亢,神情冷漠地打量着她。
此時,偌大的衛生間內只有我們兩人,周圍的氣溫彷彿降到零度。
她微微一愣,轉眼間高傲得恍如高貴的白天鵝般,冷冷地回視着我:“是又如何?沒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怎麼樣?憑什麼你一出現,辰的眼光就追隨着你,憑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甚至讓手下的人去捉弄你,你的身邊卻又那麼多人維護你?充當你的護花使者?你明明不是……呵呵,不對。”
司徒安琪突然冷笑一聲,目露兇光地看着我:“我真的很好奇,以前的你,是怎麼得到那麼多人青睞的?你是怎麼變漂亮的?或者說,你是故意裝醜,然後等着恢復漂亮的時候,以爲這樣就可以吸引辰的注意?呵呵,很可惜呢,辰最終的選擇還是我。”
“你說完了嗎?”我依舊冷眼看着她,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辰是我的,你最好給我記住……”
“對於你來說,愛是什麼?是佔有還是征服?”我無懼而灑脫地看着她,淡然一笑,眼底卻泛起絲絲淚光:“對於我來說,什麼都不是。愛是放手,是成全,是捨棄。因爲我愛他,所以,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是他所希望的,我都會盡力去滿足他,而不是去糾纏他。因爲,我知道我的任性只會給他帶來困擾,我的懇求只會讓他爲難。所以,我只能……成全他。”
“你從小就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又怎麼會了解我呢?你根本不知道,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已經停駐在我心底……他是那麼天神般耀眼的人物,就像是我無法觸及的陽光一樣……”
我沒有再看她,徑直走出了衛生間。眼底的氤氳彷彿下一秒就會將落成淚滴,我還是學不會堅強,但是我的倔強也不允許我的懦弱讓她看見……
我把自己關進了屋子裡,除了我讓上官淨珉爲我請的專業老師外,不讓其他人進來打擾我。
我用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學習油畫,幾乎不分日夜地練習,終於掌握了油畫的技巧與
把握,連教導我的老師Jim也說我很有天賦。
可是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開始構圖,開始描繪他在我回憶裡的點點滴滴。也許完成這幅畫之後就……所以,我必須拼了命地去學,哪怕手指變得面目全非了也要去完成……
“夠了!裴依可你是在虐待自己嗎?”右手一空,筆倏地被人強行拿走。我回頭,頓時對上上官淨珉冰冷中略帶怒意的雙眼。
我漠然地看着他,然後從畫具裡重新拿出一支筆來。可筆尖還沒沾上顏料,便被他強行拿走。
“你以爲你這麼做,他就會回來嗎?不會的!裴依可你給我醒醒!你以爲這樣虐待自己,他就會心疼嗎?他不會,可是我會!因爲你在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折磨着我……”他禁錮着我肩膀的手微微顫抖,伴隨着深深無奈與強忍的憤怒,我似乎看到了他眼底深處的那一絲瀕臨崩潰的絕望。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你看你的手指……你不,不疼嗎?”他輕柔地擡起我的右手,紅腫的,有的地方起了泡,周圍似乎還有流血的痕跡。他抓着我的肩膀微微生痛,我輕皺着眉,心底卻始終一片冷寂,心痛的感覺也不復存在了。
可是,我不疼,真的不疼……
心空了,空蕩蕩的,彷彿存在的只有我的一縷幽魂。既然是幽魂,又怎麼會感覺到痛呢?
下一秒,上官淨珉就把我橫抱起來,往門外走去。
“放開我……”我終於開口說出這麼多天來的第一句話。可是,喉嚨卻乾澀得讓我難以言喻,就連掙扎的力量也那麼渺小。
“放開我,上官……淨珉。”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也越來越重,最終昏昏沉沉地睡去。
*** ***
“醫生,她怎麼樣了?有生命危險嗎?她已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好幾天了……”上官淨珉焦急地詢問着她的病情,眼底裡滿是藏不住的心痛。握着她的左手,右手已經塗滿了藥膏。
“你放心吧,這位小姐只是疲勞過度,有點體虛和貧血,不過,她的意志還是挺堅強的,以後要多注意休息和調養,身體就會恢復的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聽了這一番話後,上官淨珉才微微放下心來。想起這些天,裴依可一直呆在屋子裡畫畫,剛開始學油畫的時候,她還會注意吃飯和休息。可到最後學成,開始畫那幅關於回憶的畫時,她卻開始不吃不喝,把自己鎖在裡面,日夜不停地趕畫。
當他看到那幅還未完成的畫時,只是那麼匆匆一眼,他便已經觸目難忘了。那幅畫雖然只是初稿,但筆觸間,全飽含着對畫中人那份深可見骨的愛意與難捨,讓看畫的人,也情不自禁地體會到作畫者的心情,融入到畫境中去。
而那個人,畫中的那個人,不是千羽辰還是誰?
爲什麼,他要看清那幅畫的感情?爲什麼,她的眼裡就永遠只有他?爲什麼,哪怕他與她塵埃落
定,她卻寧願把自己的心捆綁,也不願交給他?爲什麼,哪怕他如此愛她,如此深刻地愛她,用盡生命來愛她,她卻一點也不屑於?
“裴依可……難道愛我,比死還難嗎?我這麼愛你,難道你喜歡我一點點也會死掉嗎?”上官淨珉輕撫着她憔悴的臉蛋,眼裡浮動着疼惜的光芒。
原來有一種愛,哪怕你竭盡全力地去爭取,也是一場悲哀。就好像你我間。裴依可,我們第一次的見面,你已經忘了吧?那個,在樹底下被人圍困的小男孩,和那個站在樹梢,王者般出現的小女孩。
我還記得,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不要怕哦,我會保護你的!只要你跟在我的身後,我就一定會爲你擋住一切……”
你說,你會保護我,只要我跟在你的身後。如今,我已經能夠保護自己,可以從你身後走出,站在你的身前保護你了,可是如今……你爲什麼,寧願把自己傷的遍體鱗傷,也不願意讓我與你一起分擔?
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做,都是徒勞?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努力,你心裡的位置,都不肯分我一丁點?
*** ***
喉嚨間的疼意逐漸被薄荷般冰爽清潤的感覺所替代。我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擡眼間,仍然是我所熟悉的房間。
這是……我的牀?
我睡了很久了嗎?糟了,我的畫!
我一個激靈,翻身下牀,看着畫架前掛着的畫,他的身影半邊隱沒於黑夜,半邊藏身於光明,慢慢虛化的線條,讓他的臉看來不太真切。
我重新坐於畫前,發現畫筆、顏料與水,就連周邊的地板,都有着明顯清洗過的痕跡。難道是……上官淨珉?我記得當時他進來了,然後拿了我的筆,之後……之後怎麼了?我好像……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不管了,還是先畫畫吧。不知道,交畫的時間到了沒呢?
我拿起筆來,修飾着邊沿與局部。最後,停頓在他的臉上。
光明與黑暗。
現在整幅畫面上,只有他在。站在燈火闌珊的地方,他輕靠在牆壁上,眼裡閃動着溫暖到極致的光芒,手上拿着的,是一塊雪白的手帕。他似乎在等人,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
窗外暖暖的風吹來,一縷陽光也調皮地闖進,映射在他身上,他的身後彷彿長出了翅膀般,像個救贖世人的天使。
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笑着,房門倏地打開,上官淨珉出現在我眼前,眼底閃着疲倦的光芒。
“你醒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與疲憊。
“嗯。”
“那麼,現在跟我走吧。”
我的後背微微一驚,驚恐地看着他,低聲問道:“去哪?”
“今天,是我們的訂婚典禮的前一天,你現在知道了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帶着絲絲期待。此時我的心底卻是一涼,這麼快就到這一天了嗎?
可是……我,我準備好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