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龍佐翾斷斷續續地練習了一整天。
“九日,過來。”龍佐翾手心有點發涼,卻依然努力保持着鎮靜。
隔壁的餘東旭聽到他養尊處優的聲音,十分不爽,躋着拖鞋啪嗒啪嗒走過去。
“又怎麼了?”女孩的櫻脣不滿地嘟起。
“坐在那兒,我想再彈一遍《夢中的婚禮》,”給你聽,後三個字沒有說出口,他望着她,眼神幽邃,似是能夠吸走人的靈魂一般,極盡魅惑,輕聲道:“看看有沒有錯誤?”
藉口,不就是想讓她看他的技藝多麼精湛麼?餘東旭不滿地坐下。
世界三大音樂廳嗎?並不是他的目標,他只想把曲子的情感傳遞給餘東旭,讓這曲音樂不僅僅再屬於他,也屬於她,兩個人的……
餘東旭坐在那裡,周圍靜靜地,空氣裡只剩下音樂在飄蕩,人被音樂包圍着,融化着。她聽着曲子,彷彿聽到了一對戀人的喃喃私語,教堂的鐘聲,翹首企盼新人出現的朋友們,心裡也慢慢溫暖起來。忽然,她心中一痛,腦海中回想起了另外一個少年的身影。她第一次聽張述一彈鋼琴時,也是在同樣的角度看着他略帶蒼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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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的深綠色天鵝絨窗簾,黑白相間的琴鍵。
餘東旭在鋼琴中央C的銘牌附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印記。
“這是不是你的牙印?”餘東旭俯身仔細地檢查那些斑駁的印記。
“呃……”張述一發現真相不幸地大白了,“大概是五歲時的事情了。”
“哦,我還不知道鋼琴可以讓人進化成白蟻呢。”餘東旭想到了某知名作家啃鉛筆的惡習,又想到張述一最擅長的是繪畫,不禁想去找鉛筆。
“你想找什麼?”
“鉛筆呀。”
“你吶,”張述一輕聲地笑,“那個吃光了就找不到了。”
“啊?你真的?”餘東旭瞪大眼睛用疑問的眼神望着他。
那是高中時代餘東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張述一彈鋼琴,安靜的少年,白皙的手腕,修長的手指,盛開在琴鍵之間,屋子裡流淌着優美的聲音。
餘東旭看着坐在鋼琴前的張述一,明亮的眼睛隨着少年指間的旋律而變得寧靜起來。
琴聲悠揚。
輕飄飄的音樂似乎在她的耳鬢廝磨。
透過窗子的陽光下,絕美的少年,舞動着指尖,每一個隨着黑白琴鍵散發出來的音符彷彿都帶着淡淡的落寞。
他的手指間奔涌着熱烈而又脆弱的感情,彷彿是透明的琉璃,一觸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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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傑情難自禁地俯下身子,含住她的脣,原本只想淺嘗輒止,可是卻在感受到她令他心安的氣息後近乎貪婪地一遍遍索取。
他突如其來的吻讓她驚得瞪大了美麗的眸子,然後,她如一隻被逼至懸崖邊緣,瀕臨絕境的困獸條件反射般地死死抱住他。耳邊,聽到他低聲的話語:
“跟我走,你會安全的。”
他的聲音邪魅而溫柔,她的驚慌,無助,痛,絕望……所有脆弱與傷痛全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然而,她還是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情感。
這一次是他救了她,可是那懷抱即使再溫暖也無法融化她的心,她的心中剎那間想到的還是另外一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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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張述一咬了一下脣,露出堅毅的表情。
“餘東旭,你爬過去!”他指着圍牆。
“除非你讓我踩着上去。”餘東旭狡黠地笑,那時的她是那般任性。
“可以。”張述一答得很爽快,快速半蹲下來,撐着地,就象童話裡的王子符合禮儀地向公主求婚,可惜沒有那麼細細碎碎的幸福。
餘東旭踹了一腳巷子裡的一顆柿子樹,終究還是沒有踩上他的肩,而是通過虐待柿子樹爬上了牆,剛準備炫耀成果,就見兩個混混模樣的青年衝了過來。張述一迅速把孟寧丟了上來,撞到她身上,她沒立穩,摔了下去。
“快離開,餘……”後面就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年輕人惡狠狠的髒話。
張述一,餘東旭在心中默唸他的名字,想要那簡簡單單卻又溫溫暖暖的三個字給她力量。然而,她的嗓子還是噎住了,只記得拖着孟寧一直往前跑。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被抓住。她穿過一棟棟房子,漫無目的地奔跑,像一隻迷途的失母的小鹿。那時的她不會想到的是僅僅一年的時間他已經完全佔據了她的生活,已經成爲她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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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彷彿還能聽到自己十六歲時如珠玉落盤般清冽的聲音,
“以後,自然是姐姐替父母擔憂的,我想去學設計,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讓自己的作品出現在雜誌的封面上,華貴的展廳裡。”第一次見到父親,卻立刻被送到國外學習。不敢表現自己的野心,只不能裝作怯怯地什麼都不懂的想要追求華麗的夢想的小女孩。
“也好,爸爸欠你的,往後你就自由地去做那些吧。”皇甫仁默默點頭,心想,看來即使她回到皇甫家,也不會對他手中的財產分割產生太大的影響,皇甫佑鵷比她更適合叱吒風雲。
三個月後,她啓程去美國,臨走給了那個溫雅少年充滿任性和仇恨的報復。
五年後,她回國。
燈光明亮的高檔賣場,展櫃的黑天鵝絨光芒點點。她一身時尚打扮,緊身收腰束身的寶石藍錦棉連衣裙,胸前左側點綴着水晶花,下身前後並不完全對稱的裙襬,擺上不時地點綴着寶石和流片,平淡而不脫俗,寶石的映襯,不時的閃出點點光芒;七釐米的漆皮高跟鞋,白色中點綴藍色獸紋。如今的她,已不復當年的稚嫩,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年輕而沉穩的韻味。粉嫩的脣上薄薄覆着一層可可小姐口紅,色彩柔和而不凝滯。
“小姐,請問你的口紅是什麼牌子的?”清朗的聲線從身側傳來。
她面上帶着薄薄的怒意,用口紅來搭訕未免太過曖昧。
轉頭,溫潤的男子清淺地笑着望向她。
“我想買來送給我的母親。”然後男子面上的誠懇與羞澀剎那消失,神色染上落寞的光華,變得複雜不明,眼底的情緒盈盈欲流。
五年的時間,兩人之間,仿若隔着滄海桑田。相處時光的種子在兩人心中埋下,向心中倒生,絲毫不敢將枝葉露出。
餘東旭掏出坤包裡的一隻口紅塞到他手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