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夕真的幫龐倩惡補了一個多月,幫她講數理化,監督她背英語,甚至將火箭班的一些卷子拿給龐倩做。一個多月的高壓政策雖然叫龐倩叫苦不迭,但在期末考試時還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進步得十分明顯,在7班得了24名,年級排名也上升了許多。
龐倩還覺得自己沒考好,因爲粗心而錯了一些大題,她心裡暢快得要命,想着下一次考試要更努力,也許就能進全班前20。謝益說了,只要每次都能考全班前20,本科絕對沒有問題。
而顧銘夕,居然只有年級第12名,這令大家都大吃一驚。
但是他本人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只有顧銘夕知道,他的複習工作沒有做好,語數英理化沒有問題,但是歷史、政治和地理這三門會考科目,他的確是敷衍了,這些需要背,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考不好很正常。
李涵和龐水生一起去開了家長會,回來時,李涵面色陰沉,龐水生紅光滿面。
龐水生見李涵不高興,心裡有些愧疚。他知道女兒每晚都要去和顧銘夕一起做作業,這肯定影響了顧銘夕的學習。他對李涵說:“下個學期,小孩兒們學習更忙了,我去和我家丫頭說一聲,叫她別去打擾銘夕了。”
李涵看看他,沒有吭聲,算是默認。
龐水生把這件事說給龐倩聽,龐倩終於意識到,自己肯定拖累了顧銘夕。每天晚上最黃金的兩、三個小時,他基本都是在給她講題,很少見他忙些自己的事。龐倩也問過顧銘夕作業有沒有做完,顧銘夕就說在學校裡已經做了大半,一會兒再做一點就可以了。
現在看來,他是在騙她。
龐倩對龐水生說:“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後不去他家了。”
李涵同樣也找顧銘夕談了話,但是對於龐倩不再來他家的問題,顧銘夕堅決表示不答應。
李涵覺得難以理解:“倩倩現在的學習並不差,銘夕,你不需要爲她的成績負責吧。如果你能保證自己依舊在年級前五,媽媽也不會反對你幫倩倩補習,但是現在,你看看你,每天都是深更半夜睡覺,成績卻掉出了年級前十。”
顧銘夕不想和李涵分析自己文理兩科的不平衡原因,他只是許下承諾:“我還會繼續幫龐倩補習,我們約好了以後考同一所大學。至於我自己的成績,媽媽,我向你保證,下學期期末,我一定考到年級前五。”
李涵問:“如果考不到呢?”
他說:“如果考不到,我就再也不給龐倩補習了。”
李涵盯着顧銘夕看了很久,坐到了他的身邊,試探着問:“兒子,你是不是喜歡倩倩?”
顧銘夕的心事被突然說破,想否認都否認不了,臉頰上的紅暈已經泄露了一切。
李涵又問:“你們在談戀愛?”
“沒有!”顧銘夕立刻否認,聲音又變得很低,“我們什麼都沒有。”
李涵低頭想了一下,她撿起顧銘夕搭落在牀面上的空衣袖,手指把玩着他的袖口,說:“兒子,媽媽和你講,不要把一顆心完全地放在一個人身上,尤其是,那個人也許並不在乎你。在媽媽眼裡,你是個很棒的男孩子,但是不可否認,在別人眼裡,你是有缺陷的。你必須要學會保留一些,矜持一些,要不然,哪一天你受了傷,會痛不欲生。”
顧銘夕不知該怎麼接李涵的話,李涵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嘆了口氣後,離開了房間。
顧銘夕一個人坐在牀邊發着呆,他低頭看到自己身側兩條空蕩蕩的衣袖,突然想起了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一件事。
那一天,龐倩來他家做作業,神秘兮兮地拿了一張報紙給他看。那是e市晚報,有一個版面是國外新聞摘要。龐倩挨在顧銘夕身邊,指着報紙上一則小小的配圖新聞,對他說:“你看這個。”
那是一則來自美國的新聞,說是美國正在研發一種適合上肢殘缺者使用的假肢,現在正在試驗階段。如果能開發成功,這款假肢可以最大程度地代償人手的各種功能,原理是利用人體自身的腦電信號、神經電信號和肌電信號進行假肢控制。
龐倩說給顧銘夕聽的時候,眼睛裡閃着光,語氣也是興奮異常:“顧銘夕,說不定過幾年,你就能用上這種假肢了!”
顧銘夕低頭盯着那豆腐乾大小的新聞看,圖片上是一個缺了一隻右臂的中年人,他正戴着一款右臂假肢,像骨骼一樣的金屬手指上拿着一個杯子,正在喝水。
顧銘夕看了好一會兒,才擡頭對龐倩說:“你到現在還在介意我沒有手麼?”
顧銘夕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其實知道龐倩是好意,但是看着她那期盼的眼神,他的心不可避免地就往下沉,一直沉到了冰窟裡。
他永遠都不可能變成謝益,會拉小提琴,會打乒乓球。他連一點手臂殘肢都沒有,再是精妙的上臂假肢,對他來說都只是一種負擔,而不是幫助。
那一天,他們鬧得有些不愉快,龐倩有點生氣,覺得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很早就回了家。顧銘夕心裡也很鬱悶,乾脆找了兩大套試卷,一直做到了後半夜。
2002年的春節,李涵帶着顧銘夕回了她的北方老家z城過年,顧國祥自然是留在e市。正月裡,顧國祥一個人提着年貨來龐水生家做客,金愛華不想讓龐倩聽到顧國祥和龐水生的談話,拖着龐倩出門去逛超市了。
龐倩表現得很乖巧,慢慢地套着母親的話,金愛華覺得女兒大了,有些感情上、婚姻上的是非觀該讓她知道,也就和她說了顧國祥的事。
他現在和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起,並不是之前他鬧過出軌的那個女人。現在的這個女人大學畢業後應聘到金材公司上班,是辦公室的文秘,跟着顧國祥赴了幾次應酬,經常要喝酒,也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好上了。
金愛華開始教育龐倩:“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愛,這種要陪着領導喝酒的工作千萬不要做!男人沒幾個好東西,那女人也不要臉,明明曉得顧國祥有老婆有兒子,還是要扒上去,哼,顧國祥都45了,她還不到28呢,她圖他什麼呀!”
金愛華心裡真替李涵委屈,越說越氣:“顧國祥個賤胚也就是看中了人家年輕的身子,想再生個兒子。哼,他要想離婚可沒那麼容易,房子、車子、票子,全都得留給阿涵,要不然,憑阿涵知道的那些,她絕對能搞得顧國祥身敗名裂!”
李涵和顧銘夕回到e市時,已是正月初八,顧銘夕給龐倩帶來了媽媽家的一些特產做禮物,絕大多數都是吃的東西。
龐倩對於他的期末成績還是很過意不去,就提出要請他吃飯。顧銘夕想了想,說:“行,但是地方我來定。”
他讓龐倩幫忙提了另一些特產,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重機廠。車子停在鯊魚燒烤店門口,小店年後新開張,地上還有着放開門炮的鞭炮屑。龐倩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店門口,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
她對這裡沒好感,因爲是這個地方的人讓顧銘夕“學壞”了,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她看到顧銘夕在一片煙霧繚繞中的臉龐,那眼神冷漠得令她害怕。
顧銘夕已經走到了店門口,張望一下後,他開心地喊:“鯊魚哥!新年好!”
鯊魚叼着煙轉過頭來,看到他很是開心:“呦,小孩!哈哈哈,新年好!”
他過來拍拍顧銘夕的背:“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好久不見啦,現在學習好嗎?”
“還行。”顧銘夕笑着回答,又轉身喊龐倩,“龐龐,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龐倩老大不情願地走進店裡,鯊魚打量着她,很容易就看出了小女孩的戒備。顧銘夕說:“鯊魚哥,我剛從我外公外婆家那裡過年回來,帶了些特產給你和阿姨,都是些吃的,你別嫌棄。”
鯊魚看到了龐倩手裡的盒子、袋子,趕緊接下:“你小子也太客氣了,大老遠的還給我帶東西,也不嫌累。”
“鯊魚哥,我一直沒和你說聲謝呢。”顧銘夕又笑起來,“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和你說過的,龐倩,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龐龐,這是鯊魚哥,一會兒我再介紹蛤蜊和生蠔給你認識,他們都對我很好。”
龐倩眨巴眨巴眼睛看鯊魚,小聲地喊:“鯊魚哥。”
“龐,倩。”鯊魚眯着眼睛抽了口煙,說,“小孩,這小丫頭就是你說過的螃蟹吧?”
顧銘夕一下子就笑開了,點頭說:“沒錯,就是她。”
鯊魚哈哈大笑:“哎呀,真是緣分啊,大家都是海產品,小姑娘,別這麼凶地看我,鯊魚不吃螃蟹,螃蟹有殼,不好咽。”
蛤蜊和生蠔在網吧泡了一個下午,勾肩搭背地來上班,看到顧銘夕,都開心地蹦了過來。蛤蜊看到顧銘夕還帶來了一個小姑娘,笑嘻嘻地問龐倩:“小螃蟹,你是小顧的女朋友嗎?”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大聲回答:“不是!”
蛤蜊摸摸後腦勺,臉紅紅地說:“那個……我叫葛小壯,今年19歲,身高174,體重120,我在念自考大專,學機械,已經過了幾門課了。小螃蟹,咱們交個朋友唄。”
顧銘夕、龐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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