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這副反客爲主的姿態把明克斯大師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哎.
你這個奇葩吸血鬼!
你偷拿了我的東西使用了快一年了也沒見你給我來個信,現在被我指責不但不悔改反而還做出如此坦蕩的舉動,搞得老半身人反而不自信起來,弄得自己好像真是那個不注重售後的無良商家。
不過仔細想想,贓物這事確實怪不到墨菲頭上。
畢竟這枚第四代核心運算寶珠當初是被金雀花王國的間諜偷走的,本該送到洛倫那個短人元帥手中,結果中途被墨菲和大小姐截了胡。
非要說的話,這一波其實屬於羅賓漢行爲了。
當然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對於這件已在過去發生而現在討論只會讓人尷尬的問題只是一笑而過,至於這件事本身的某些細節並不需要過於嚴格的掰扯,在墨菲的要求或者叫請求下,明克斯大師咧嘴笑了笑接過核心寶珠,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套相當精密的類似於顯微鏡的工程學物品,開始認真查看這枚核心寶珠內部的靈能因子排列。
墨菲耐心等待着,順便偷看了幾眼明克斯大師剛剛在修改的那些圖紙。
他發現那是一套步行機的設計圖,明克斯已經把它修改成了類似於步行坦克之類的戰爭武器,加入了真正可以用於射擊的炮管以及一套更高效的動力系統。
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同樣沒有乘員艙!
這讓墨菲挑了挑眉頭,他很懷疑這是明克斯大師從這會被用於防禦戰的龍騎兵身上得到的靈感,畢竟這東西不管怎麼看,走的似乎都是龍騎兵那個套路,但明克斯的設計圖上,在這步行坦克核心位置安置的是一種特殊的運算寶珠。
看樣子他不打算採取龍騎兵的溼件核心,而是準備走無人操縱的自動化武器的路子。
以半身人的工程學水準,要製作出這樣的東西很難但並非不可能,以前做不到只是因爲傳統的理念約束着他們不能研製戰爭武器,但眼下文明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那些傳統的概念被拋棄之後,最少半身人高層這邊已經開始脫離那不切實際的和平幻想,開始向務實主義的重新武裝進發了。
看來卻只有存亡的壓力才能讓一個種族真正清醒過來。
“未經允許就偷看他人的圖紙,這是工程師們的大忌,但考慮到您並非一位機械師,因此我也不便用行業規則約束您。”
明克斯大師微調着手中的觀察裝置,用半身人那尖銳但並不擾人,而且慢吞吞如老頭子的語調問到:
“您是大陸上第一批將主動駕駛型號的步行機真正用於戰爭的統帥,儘管我並不贊同溼件核心的殘忍理念,但我認爲您在這個領域是真正的先驅。
所以在您看來,我的這份圖紙還缺少什麼?”
“火力不夠強!
一門主炮並不足以應對它需要面對的場景,根據我們的經驗,在步行機踏上戰場時主要承擔的是攻堅與火力投射,因此您需要給您的武器加裝更多的破壞性模組。
比如噴火器、速射槍組、高壓電網、機械收割鐮以及可以遠程發射彈幕的飛彈系統,或者佈雷器。”
墨菲摩挲着下巴說:
“另外既然是無人駕駛,那麼防護概念也要得到相應的升級,我不知道您是否瞭解‘爆炸反應裝甲’這個概念,但在我看來,依然用厚重的鋼鐵來試圖實現防禦力的升級是很無聊很蠢笨的思路,既然是用於破壞的武器就要物盡其用。
不如再給這東西設置一個自爆模式,在它完全無法運作失去戰鬥力的時候,可以給敵人上演一顆大煙花,順便阻止敵人從其殘骸上學習到新的戰爭理念。
我麾下有很多異邦人很擅長這些,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很樂意邀請您參觀我們特蘭西亞的兵工廠,與那些武器大匠們面對面的交談。
當然,雖然我也覺得老飛輪製作的溼件核心有些殘忍,但在我們特蘭西亞人看來,這種死後仍戰的姿態很符合我們的死亡哲學,而且冰灣的蠻人已經派出了狂暴者神官前往特蘭西亞學習這樣的技術。
他們的神希望看到狂戰士們在死後依然揮灑如此純粹的憤怒。
因此我必須悲觀的告訴您,儘管機械教會那一套過於離譜的實用主義路線在大部分時候都很殘忍,但在可見的未來,機械教會的技術和理念必然會在越來越不太平的大陸上星火燎原。
這意味着以您爲首的正統機械師們必須加緊腳步追趕,否則伱們被時代淘汰只是個時間問題。”
墨菲回頭看向明克斯大師,說:
“這也是我此行的來意,我的兩位重要領民被您城市中的機械教會勢力綁架了,我必須將她們救出來,趕在那些藏於地底傢伙把她們製作成秘偶之前。”
“秘偶?不不不,如果只是身份重要但力量缺失的個體,是不會被機械教會的機械賢者們製作成秘偶的,那隻能是浪費資源。”
明克斯搖頭說:
“我可以派遣我的弟子持我的書信去一趟下水道,但我估計這事可能不是一封書信就能解決的問題。
機械教會不是外城區的黑幫,他們有足夠的智慧意識到外交風波帶來的麻煩,但他們還是那麼做了,就證明他們想要利用兩位姑娘來和特蘭西亞人取得聯繫。
準確的說他們想見的應該是您,或者想確認您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和機械教會有些來往,也曾化名加入他們的討論集會,但我在他們那裡屬於‘保守異端’沒有您想的那麼大面子。
想要和平解決這件事,您估計得找我那位師兄來。
他現在身上還掛着‘前任教主’的名頭呢,他對於夏爾多港那讓人生畏如惡龍巢穴一樣的下水道系統也很有了解。”
“老飛輪來不了,他正處於學習的緊要關頭。”
墨菲嘆氣說:
“而且以老飛輪那個極端的性格,我估計他不會爲了兩個和他沒太多關係的姑娘就跑一趟這裡,畢竟上個紀元的造物工程學的學識太過珍貴,他不可能在這時候抽身而退。
不過我大概猜到了機械教會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吸血鬼領主看了一眼明克斯大師,他咳嗽了一聲,說:
“伊甸,封鎖信息交流,我接下來要和明克斯大師討論一些比較敏感的話題。”
“嗡”
無形之物的服從運作,讓明克斯所在的辦公室中隱藏的四個用於觀察和記錄的機械裝置在瞬間停機,辦公室的防衛裝置也被強行啓動,鋼鐵製作的防護窗從三個窗戶上落下來,精鋼打造的防禦結構也支撐起來將整個辦公室都暫時封鎖。
在那紅色的應急燈的跳動中,明克斯的雙眼瞪圓,他以一種探尋的姿態看着四周,似乎是在尋找那個繞開了控制中樞啓用了這些設備的無形之物。
“機械之靈.夏爾多港流傳了數百年的那個傳說,有人將其稱之爲‘邪神’,但也有人認爲它是可信的盟友。”
墨菲語氣坦誠的說:
“但實際上,伊甸只是上個紀元用於管理城市和造物主體系下各種機械數據的核心AI,而且它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殘缺不全。
我不知道爲什麼過去數百年裡它一直隱藏在夏爾多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裡有某些東西在吸引着它,直到我的出現才讓它想起了它應該履行的使命所以離開了夏爾多港,回到了我身旁。
我聽說,機械教會將它視作‘機械之神’的雛形加以崇拜。
但他們錯了!
不管是對於伊甸的認知,還是試圖培養出一名神靈的方式,都大錯特錯。
因此,我可不可以在這裡向您詢問一個事關夏爾多港隱藏奧秘的問題這座城市地下到底有什麼東西?
當年伊甸區的一部分,是不是就藏在你們的機械之城下面?
或者,我問的再具體一點。
伊甸的硬件處理器單元是不是就隱藏在我們腳下?而那裡已經被機械教會佔領了?”
面對墨菲的詢問,明克斯大師沒有回答。
他只是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以一種複雜的表情看着墨菲,在摘掉自己的圓框眼鏡後,他揉着眉心說:
“大體上正確!
看來您果然是傳說中的造物神選,夏爾多港的最大秘密在您眼前被一戳就破。
好吧,這座城市地下確實有一座隱藏起來的造物之地,夏爾多大學的選址也正是因爲半身人先賢們發現了它纔在這裡蓋起了第一塊磚。
準確的說是我的導師,半身人文明中最偉大的機械先驅老巴赫·瓦斯燈教授發現了這一切。
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我的導師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但在他人生的後半段,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智慧和時間都用在了探究那座遺蹟上,甚至爲此疏遠了我們和他的家人。
小巴赫年輕時對於她父親的怨念就來自於那一階段。
不誇張的說,在我的導師人生最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已經魔怔了,連妻子去世都不從地下返回,一直待在黑暗中任由焦慮與時間把他變成了一個瘋子.
我猜,您肯定在懷疑機械教會的起源。
沒錯,那個行事極端的組織正是我的導師在晚年的追隨者們建立起來的。
但他們並不是異端!
他們只是另一種工程學理念的體現,我的導師也不是真正創立了那種理念的人,早在他誕生之前,這種實用主義卻不求甚解的思潮就已經在半身人社會中存在了,我的導師只是將它歸納總結形成了機械教會最初的雛形。
這不是爲了野心或者其他目的,僅僅是出於他當時的絕望與苦悶。”
“絕望?”
墨菲疑惑的問道:
“老巴赫教授的故事在大陸其他地方也有流傳,說實話,我無法理解他在發現了造物遺蹟之後爲什麼會絕望?”
“因爲看不懂,因爲學不會,因爲無法解析甚至無法理解。”
明克斯嘆氣說:
“對於在機械工程學領域浸潤了一生並取得了一定成就的人而言,他們都有自己的傲氣和尊嚴,再困難的問題對於我們來說也只是需要時間和巧思就能慢慢解決的事。
因此我們從不畏懼難題,然而造物工程學就是另一個概念了,閣下。
當你在自己的領域中已經出類拔萃站在了頂端時,你突然發現自己花了一輩子才積攢的學識在一個早已消亡的文明遺蹟面前卑微的如太陽之下的腐草之光時,你也會崩潰且絕望的。
我的導師在後半生花了幾十年的時間研究那遺蹟。
在這座城市還是一片荒野時他就已經着手試圖解開那些難題,而當夏爾多港繁榮起來的時候,他的研究依然只是在外圍難題上徘徊。
這樣的落差與重擊足以摧毀一個老半身人的理智,因此他走上了一條極端之路,不再追求破解造物主的智慧,轉而尋求駕馭那些成型的工具,以試圖劍走偏鋒。
爲此他在人生的最後十年經常會秘密前往桑海帝國,遺憾的是,時間對於我們半身人來說並不慷慨。
三百多年的人生也不足以讓我的導師找到那最後難題的答案。
他最終死在了這座城市的地下,在機械教會成員們的哀悼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直到最後時刻,他手中依然握着一份未完成的記錄。
他們曾想要將導師制作成秘偶,以此來賦予他無盡的時間來解決那難題,但我們不能允許導師落到這樣一個結果。
老飛輪沒有告訴您的是,他之所以被迫離開夏爾多港,正是因爲在那次搶回導師遺骸的行動裡,我們動用了一些相當激進的方案,直接導致外城區的地面發生了塌陷,數百人殞命。
那是我們三個共同做出的決定,但最終飛輪師兄獨自揹負了那份罪孽被永遠的放逐出故鄉之外。
我們虧欠他很多很多。”
明克斯說出了當年的舊事,一臉的無奈與悲傷,隨後又在幾秒後搓了搓臉,將話題轉回了機械教會身上,他說:
“時至今日,那些實用主義的機械師們依然佔據着地下遺蹟繼續導師當年的研究,但他們依然沒能打開那扇門.門裡面有什麼無人知道。或許如您所說,是那個黃金紀元的數據意識的本體硬件。
但我要糾正您的說法。”
明克斯嚴肅的說:
“機械教會口中的‘機械之靈’從未離開過夏爾多港,在名爲‘伊甸’的數據意識跟隨您的同時,夏爾多港中依然會發生關於機械的靈異事件。
也就是說,機械之靈或許不止一個。”
“不可能!”
墨菲立刻否認道:
“伊甸的主程序在我這裡,被它注意到的雪倫也證明了這一點,因此留在這裡或許只是個備份.等等!我知道了!”
吸血鬼領主突然眯起了眼睛,他仰起頭看着停留於自己身旁的無形數據程序,說:
“你被污染了,所以,你和阿瓦隆一樣對自己污染的數據進行了分離和隔絕?地下遺蹟裡被封存的除了你的物理載體之外,還有被你分離的那部分污染數據?
機械教會一直在它的指引下試圖打開門,因此,第二個機械之靈其實是亞空間污染數據後形成的數據模因程式,對嗎?”
伊甸沒有回答。
但這種沉默代表着某種肯定。
這或許就是這個低調的核心AI一直要在墨菲面前隱藏自己的原因,就和其他黃金紀元遺留之物各有各的問題一樣,它在過去千年裡也遺留下了屬於自己的麻煩。
“你還真是不聲不響就給我憋了個大的!”
墨菲呵斥了一聲。
他沒有繼續斥責自己的隨身AI。
當年那事不是它的錯,在確認墨菲存在後就第一時間萬里迢迢的跑來投誠已經證明了它的立場。
明克斯大師這會也從墨菲的話中意識到了不詳之事,他立刻起身說:
“所以,要進入地下驅逐那個邪惡的機械之靈嗎?”
“現在不好說它是不是邪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能讓機械教會繼續嘗試開門了,那是個見鬼的封印!”
墨菲嗅到了大問題的氣息,他活動了一下手指,語氣嚴肅的說:
“您立刻召集城中的機械大師隨我的異邦勇士們前往下水道阻止機械教會的行動,我要提前做點準備了。”
“您預感到會有大事發生嗎?”
明克斯說:
“需要聯絡幫手嗎?”
“對,搖人幫忙。”
墨菲解釋到:
“眼下這情況必須請那位哨兵閣下出馬了,畢竟我們此時要面對的可不是一個用刀劍就能傷害到的敵人,是時候展現一點技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