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奇諾防線的戰爭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這似乎是一個相當玄學的問題,就像是在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整條戰線上就已經佈滿了敵人。
喧囂的槍火撕裂了等待的平靜,而不斷轟鳴的重炮象徵着試煉之時已至。
這是一場鐵與火的考驗。
就像是將所有人丟入熾烈的鍛爐,要經歷烈火焚燒和鐵錘敲打,方能鑄成百鍊精鋼,又或者淪爲廢材等待暗無天日的未來。
最先被攻擊的是距離污穢沼澤最近的那一段防線,它位於中部就像是一堵牆卡在了起伏的丘陵之間,以一個被廢棄的礦坑作爲防禦主體,石匠兄弟會爲它設計了三座佔據制高點的棱堡,而白銀堡的大地祭司們在長達三個多月的準備期中精心重塑了這裡的地形。
豺狼人們需要先越過數公里寬被鐵絲網分隔的戰壕,再沿着仰面向上的丘陵衝過毫無遮擋的山坡才能抵達防線主體,而等待它們的是前後三道炮兵陣地的火力齊射與卡德曼人民軍的七千人駐防的防線。
墨菲大人給這裡安置了一個復活點,這意味着豺狼人還要在被本地士兵暴揍的同時經受來自不死英靈的“考驗”。
在論壇戰爭史版塊與異界網絡上薰陶多日的庫德爾指揮官已經學會了火力優勢理論的初步運用,在一個上午的進攻中他沒有派出麾下哪怕一支軍隊,只是在命令協防於此的冬狼炮兵們不計成本的向前方陣地投射火力。
豺狼人們被炸懵了。
它們付出了數千狗頭人的傷亡卻連最前方的戰壕區都無法突破,反而是那些守在戰壕中的萌新們有充分的時間體會到這個鬼遊戲的真實與刺激。
這些萌新是真正意義上的“萌新”。
他們是在昨天才進入遊戲的純新人,或許是爲了策應馬奇諾大決戰的序曲,昨天開發組一次性下發了500個頭盔,而那些萌新們中有三分之二都被丟進了這裡。
他們在人民軍老兵的帶領下游走於戰壕之中,在那些狗頭人和豺狼人衝上來的時候就用手中加了刺刀的仿製莫辛納甘狠狠的給它們來一下。
“我說,這鬼遊戲一直都這麼刺激的嗎?
我還以爲開發組爲了更好的宣傳,特意給小酒館上的直播視頻加了什麼見鬼的濾鏡,把最精華的部分剪輯出來挑動人心呢,卻沒想到那些混蛋UP主們是真的一刀都不剪啊!”
此時龜縮在戰壕中等待這一輪炮擊結束的萌新“瞎眼的鷹”抱着自己的槍,頂着一個粗製濫造的鋼盔對身旁嚼着肉乾的夥伴“害羣的馬”吐槽說:
“老子這一年的腎上腺素都用在這一早上的攻防戰裡了,臥槽我感覺我自己現在就像是穿越到了一戰戰場上,除了敵人是醜陋的狗頭人和豺狼人之外,和經典的塹壕戰一樣一樣的呀。”
“閉嘴,省點力氣吧,這輪炮擊結束那些混蛋又要上來了。”
害羣的馬是個個子矮矮但身強體壯的傢伙。
他這會的表現要比一條戰壕裡的其他萌新好得多,但這不是因爲他真正上過戰場,只是因爲職業特殊,這傢伙是個拳擊運動員,據說還參加過比賽呢。
沒錯,他就是被李老師在武術家的圈子裡邀朋喚友喊來的格鬥家之一,只是運氣不好,一直排到現在才進遊戲。
在半個小時前這傢伙用一把大斧頭砍死了好幾個半殘的豺狼人之後,他就成爲了這羣萌新裡的“扛把子”,說話的分量也重了很多。
“大家也都習慣了基礎操作,多的我就不說了,一會別跳出戰壕急吼吼的往前衝,掛掉的十幾個兄弟應該教會大家謹慎了,這鬼遊戲裡我們不是刀槍不入的福特曼。
我們要學會從小兵幹起!”
在嘈雜的炮擊聲中,害羣的馬得用大嗓門喊叫才能讓周圍的萌新聽到他的聲音。
他喊道:
“服從命令聽指揮,一會戰壕裡的老兵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大家要抓緊機會練練實戰,就按照論壇上的指導貼,按照各自的職業規劃從現在開始搞基礎技能!
把你們身上之前配發的爆炸物都集中起來,交給有投擲特長的兄弟們使用。
近戰特長的兄弟跟我一組,射擊專長的去找‘斷脊的狗’,想走靈能師路線的就苟住,遠遠的丟技能就行了。
喂,兄弟,你怎麼回事?
怎麼抖成這樣?
不是吧,玩遊戲你都怕?”
“我我不怕!”
被害羣的馬開玩笑拍了一下的萌新梗着脖子喊了一聲,但不斷抖動的身體出賣了他。
這傢伙也很奇特,在其他人都儘量把自己的外形捏的威風一些的時候,他應該是維持着原本容貌進入的遊戲,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已經是個中年人了。
這會頂着一個鋼盔抱着一把槍,卻沒有一點士兵應有的姿態。
“別怕嘛,沒事噠,一會跟着我,我保護伱。”
瞎眼的鷹嬉皮笑臉的鼓勵着這ID名爲“保護小土豆”的中年老哥,眼看着炮擊的頻率放慢,所有人都知道刺激緊張的衝鋒環節即將到來,在戰壕里老兵“準備作戰”的呵斥聲中,瞎眼的鷹一邊給大栓上子彈,一邊抽空問到:
“哎,夥計,你有幾個特長,分別是什麼呀?”
“哦,我有六個。”
保護小土豆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但遊戲里根本沒有眼鏡可以給他推,便只能訕訕的笑了笑,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擅長和其他人溝通交流,不過還是學着其他玩家的動作在戰壕中做出了瞄準射擊的姿態,又小聲對身旁躍躍欲試的鷹仔回答到:
“有四個都是音樂相關的特長,大概是因爲現實裡我靠這個養家餬口,剩下兩個有一個是心靈靈能強化的【藝術家】,另一個,呃.是個【感性者】的負面狀態,更容易受到負面力量的影響。”
“焯,六個特長,大兄弟你也不是一般人啊。”
鷹仔酸溜溜的吐槽道:
“不過你這個模板簡直是天生的吟遊詩人,你應該跟着露米娜混的,不過,你這個ID是怎麼回事呀?是隨便打的嗎?”
“嗷,那倒不是,我女兒在遊戲裡,聽說她的朋友都把她叫‘小土豆’來着。”
中年大叔談到女兒的時候頓時露出了一副相當溫柔且寵溺的笑容,看的旁邊的鷹仔一陣感慨,儘管他只是一條單身狗,但他相信自己以後當了父親一定也能學會如此暖心的笑。
“喂,你有音樂專精吧?你用這個!”
另一邊的害羣之馬甩手丟來一個纏着紅布的黃銅小號,對保衛小土豆說:
“那特蘭西亞老兵給了我這個,說是讓我吹衝鋒號,他說我們異邦人都會吹這個,但他可能對我們有點誤解,反正我不會吹你既然是專業的,就你來!
一會等我們衝出去的時候,你就吹響它,你不善戰鬥就留在戰壕裡苟住,用槍打狗頭人收人頭練技能,千萬別露頭。”
“狗頭人上來啦!兄弟們準備!”
玩家的破鑼嗓子大喊着,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
在剛剛被炮擊過殘留着濃重硝煙和大量屍體的地面上,烏泱烏泱的武裝狗頭人跟着一些豺狼人蠻兵吼叫着從被夷平的沼澤藏身地中衝出來,它們雙目赤紅一看就是被施加了狂暴術。
這種狀態下的敵人是沒有崩潰可能的,只能把它們全部幹掉。
“射擊!”
陣地老兵的指揮刀向下揮動,戰壕裡頓時槍聲大作,迎面一排狗頭人翻身而倒。
但也不是所有玩家都命中了目標。 現實射擊畢竟和玩FPS遊戲不同,在沒有摸過槍的情況下想要打中這種移動靶確實需要一點天賦,不過經過一早上的錘鍊,能活到現在的玩家們在心態方面已經好了很多。
他們不斷的射擊等到那些狗頭人靠近後便由投擲專精的兄弟們丟出爆炸物。
手雷炸響,燃燒瓶亂舞在地面上拉出火線,但狂暴的豺狼人和狗頭人卻不知畏懼的撕裂火光繼續向前。
那些傢伙身上都被點燃,痛苦讓它們更加瘋狂,再搭配周遭那佈滿屍體的大地讓這一幕猶如噩夢中的景象,也讓抓着衝鋒號的土豆爹愣了半晌。
他一個搞了大半輩子音樂的藝術家哪見過這種場面啊?
其實別說是內心感性的他了,其他玩家此時的精神也是緊繃的,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死,但玩家在接受初次死亡並且逐漸習慣這個過程之前,對於生命逝去依然是抱有敬畏的。
用不太正經的話來說,任何事的第一次都是難忘且帶着一絲期待和一絲畏懼的。
這一點被戰壕扛把子害羣之馬敏銳的發現,他知道不能任由敵人的氣勢壓倒己方,便對身旁的土豆爹比了個眼神,但對方似乎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難以自拔,讓害羣之馬無奈之下只能狠錘了一下這藝術家。
後者被驚醒,看到害羣之馬嚴厲的目光這纔想起來自己的職責,頓時手忙腳亂的將衝鋒號放在嘴邊,沒有立刻吹響而是稍微醞釀了幾秒,下一瞬,熟悉的刺耳旋律在戰壕中響起。
嘿,你還別說,不愧是正兒八經的音樂家,人家吹這段旋律的感覺就是和那些野路子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具體也說不上來,但就是在聽到這旋律之後,玩家們感覺身體裡一下子充滿了力量,那股被敵人帶來的震懾與壓迫瞬間驅散的同時,還給自己上了個【激怒】BUFF。
最離譜的是,這不是錯覺!
“臥槽!你這還沒轉職呢,這怎麼號子一吹就能給人上BUFF啊!”
旁邊的鷹仔人都傻了。
他看着自己人物界面上跳動的兩個BUFF,對一臉懵逼的土豆爹豎起大拇指說:
“我算知道了,您這是‘先天吟遊詩人聖體’啊!好好幹,以後咱們的吟遊大爹就靠你啦,不過這種事肯定有訣竅吧,能不能”
“能你妹啊!兄弟們都衝了,快跟上!”
還在嘰嘰歪歪的鷹仔被害羣之馬踹了一腳,立刻抓起槍爬出戰壕,跟着其他玩家們嗷嗷叫着發起了反衝鋒,一輪白刃戰就將衝過來的狗頭人盡數殺死,當然也有倒黴鬼被豺狼人砍翻在地。
“我只是習慣於把自己的感情注入到音樂之中,這不就是搞音樂的人的基礎素養嗎?”
土豆爹看着手中的衝鋒號低聲嘟囔了一句。
他就像是發現了自己音樂道路的新延伸一樣,更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大孩子,頗爲躍躍欲試的打算用這小號再來點新花樣,不過擡起頭就看到衝出去的玩家們正在被狗頭人和豺狼人壓回來。
顯然不管是在力量、技巧還是裝備方面,純萌新們和野蠻豺狼人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眼下情況焦急,土豆爹用小號這種樂器也沒辦法玩出太多花來,他腦海中思緒亂舞靠着感覺找到了最適合眼下這種情況的旋律,醞釀感情之後便用小號吹出了那道所有國人都會唱的旋律。
“臥槽,他怎麼吹起國歌了?”
正在被三個狗頭人圍攻的害羣之馬這一瞬有些破防,他大喊到:
“這聲音都出來了,咱們要是這會被打退了可就是罪人了,兄弟們,聽我命令!準備嗑藥!”
“艹,這曲子給加了七個BUFF!”
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的鷹仔尖叫道:
“這老哥的內心感情是有多充沛啊.我服啦,我覺得我以後成爲不了他這樣的父親”
“閉嘴,喝藥!”
害羣之馬一聲令下,還活着的兄弟們紛紛拔出了原始版本的決勝酒一飲而下。
生命燃燒帶來的力量讓他們嗷嗷叫着硬是頂住了狗頭人的進攻,但這一波衝出來的敵人數量實在有點多,無奈之下,害羣之馬抓起通訊寶珠大叫到:
“向我們開炮!!!”
“焯,真是玩上癮啦,你們的寶珠根本沒辦法連接到炮兵陣地啊,混蛋。”
戰壕後方作爲“萌新管代”的老玩家“一拳打爆銀河系”狠狠吐槽了一句,但還是把這條消息轉送到了後方,半分鐘後就有一輪炮彈落在了戰壕前方,把被包圍的萌新和那附近的狗頭人一起清空。
硝煙散去,土豆爹從戰壕裡探出頭。
映入眼簾的是重新安靜下來的陣地,認知過濾的黑科技讓那些殘肢斷臂並不會過於衝擊到他的心神,但對於一名感情充沛的人而言,眼前這一幕已經足夠刺激了。
甚至讓他這個從不善戰的藝術家都產生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憤怒。
他咬着牙爬出戰壕,雙手抓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跑上去,尖叫着將試圖爬起來的豺狼人捅穿了心臟。
毫無章法,但在這樣的場景裡已經足夠了。
補了刀的土豆爹又轉過身,彎下腰把那些扭曲的狗牌收集起來,儘管這只是個遊戲,但這一瞬他感受到自己就在真實的戰場上,只是玩家們的不死特性把這種殘忍和絕望以更輕鬆甚至戲謔的方式演繹了出來。
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
每一個喜劇向下剖析都能發現它的悲劇內核。
土豆爹握緊了手中還散發着餘溫的狗牌,他爲自己剛纔的怯懦感覺到羞愧,同時心中靈感爆棚,來自戰場的刺激讓他產生了要製作出新的音樂的想法。
不過眼下肯定不是時候,這條戰壕裡的幾十個萌新在剛纔那一波衝鋒裡已經完全報銷了,因此指揮部很快派來了支援,就在土豆爹坐在戰壕裡揉着眉心整理思緒的時候,一個高挑的身影從背後接近了他又伸手在這佈滿了硝煙和死寂之地矇住了他的眼睛。
“喂,這位被嚇壞的老帥哥,有興趣一會下班後去酒吧喝一杯嗎?”
熟悉的聲音在土豆爹身後響起,帶着一絲調侃和擔憂,保衛小土豆打了個激靈轉身看向身後,自己的老婆大人此時正穿着一套酷炫的外骨骼,揹着一長一短兩把槍,還帶着牛仔帽笑語盈盈的看着他。
“喂,三等兵土豆爹!”
朱迪夫人對看傻了的老公呵斥道:
“接下來你要受本獵兵少尉指揮!服從命令並且勇猛殺敵,明白了嗎?”
“嗯,當然,向你致敬,朱迪少尉!”
土豆爹一個非常不標準的立正,還做了個軍禮,讓朱迪夫人一下子就笑出聲來,她向前在老公額頭吻了吻又幫他擦了擦白淨臉上的污漬,說:
“女兒本來也打算來接你的,但她去了更危險的戰場,只能託我照看好沒用的老爸了,她打賭說你會在第一場戰鬥裡被嚇哭。”
“那小寶貝要失望了,我不但沒哭還親手殺了個豺狼人呢,唉,這就是她喜歡的世界嗎?看起來真不是充滿‘愛與和平’的樣子呢。”
“沒關係,咱們的女兒已經是特蘭西亞的女武神了,她會把這裡帶向和平的,我們會和她一起完成這樣的工作,讓她所愛的世界成爲她的樂園。
每一個父母都會爲孩子做這樣的事,對吧?”
“啊?用我們的雙手爲女兒創造一個美好的新世界嗎?這聽起來好像超過了我們兩的能力極限,但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要聽新曲子嗎?剛剛纔想要創作的哦。”
“當然,你知道,我最喜歡聽你吹的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