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拿着酒盅邊喝邊說,給穆飛講他們‘搬家’、還有剛纔他說那話的意思,整件事情的經過。
穆飛邊聽邊時不時點頭應場,很快的,他基本明白了。
簡單的說來,就是上面下來一個文件,要將孤兒院所在的地方——仲佰區,建成一個以開發區、商業區爲主的新區。
說來,這本來是個喜事,住久了平房、用慣了露天旱廁的居民們,能住上新房子,他們自然高興。
可是後來他們發現,他們有點想的太美好了——事實上,上面的人並沒有分給他們房子的打算,只是給予他們一定的補償。
用‘相關領導’的話說,就是這地方改建完全是商業區、開發區。住宅區倒也有,但很少,必定是高檔社區,很高檔很高檔的那種。
先前在仲佰區住的都是平凡老實的平頭老百姓,聽‘領導’這麼說了,他們自然都明白了——那高檔社區指定得貴,不分給自己也正常。
而且就算是分了,自己能不能交起物業費也是個問題。
‘既然不分房子,那給補償就給補償吧,將就了。’這就是仲佰區大部份居民的想法。
可是事實證明,他們再次想的太美好了——上面給出的價格,是依據每戶房子的面積,給予他們每平米一千五百塊的補償。
這消息一傳出來,仲佰區頓時‘炸鍋’了。
一千五百塊,一千五百塊……
在這個房價動輒八千起、萬元起的時代,別說繁榮的市區裡了,就算是在市郊,也不可能這個價格買到房子!!
也就是說,這些居民用現在住的房子換來的房款補償款,完全就不夠買套新房子的……好吧,誇張一點說,可能在市區裡買個廁所的都不夠的。
這種補償措施,仲佰區居民自然是不答應。在得到消息之後,他們大呼‘不合理’,也有一些氣氛的居民更直接的喊道‘這是明搶’。
不過他們再氣憤、再憤怒,沒用。
負責拆遷的那些人看他們都不肯搬,開始使手段了——先停電、再停水,再找一羣黑社會‘做個彈弓子砸你家玻璃’、膠水堵鎖眼、晚上見到落單的男人就揍、女孩子就調戲,各種整人的小手段層出不窮,整的這些老百姓苦不堪言。
這仲佰區本就是貧民區,住的都是平民百姓,都沒有什麼後臺。
就這樣,一部份條件過去的居民不說同不同意那補償措施,卻先搬走了——他們怕哪天那些黑社會來狠的,自己家人再出事。
老院長說到這裡的時候,穆飛心裡動了一下,心想‘這事會不會和三條疤有關係?’不過這想法也僅僅是一閃而過而已。
的確,穆飛有的時候愛管的閒事兒,但那只是‘偶而’。穆飛知道,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自己又不是救世主,沒那能力、也沒那義務管那麼多。
對於他來說,他只要管好自己身邊的人就好了……咳咳,特別是女人。
“院長,您接說着。那這些老百姓,就沒找找人、想點什麼辦法麼?”穆飛問道。
“那能不想麼?有些條件過得去的還好,湊合湊合至少能湊個首付。有些沒錢的,把這房子收了就是要他們的命,他們能不找麼?不找豈不是要流落街頭?”院長略微白了穆飛一眼,似乎在說他這問題多餘。
隨後,他又繼續說,“當時咱們那一片,有兩個人說話最有份量。一個是街道主任,姓王,是個不到五十歲的小老太太。另一人是姓孔的小老爺們,不到四十歲。附近歲數大的管他叫大孔,小的都叫他孔哥……”
“大孔這人是真好!仗義,熱心。誰家有啥事兒他知道指定第一個幫忙,自己幫不上也幫着想辦法。這街道上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他,也都服他。”
“而這次出這事兒,就是大孔和老王太太一起想的辦法——他們要收集資料,到市裡找市長去。讓市長幫着出頭、要說法。就這樣,街道里那些鄰居‘聯名上書’,讓大孔把這些資料,送到市正府門口的‘市長信箱’裡了。”
“可是想的挺好,回來等了一個月也沒有消息。這些人就尋思,莫非市長忙,沒看到?於是又有人出主意,到市正府找市長去。挺多人都覺得有理,大孔也是,他虎的超的就去市正府求見市長去了……”
“可市長又豈是那麼好見的?他在市正府門口等了一個星期,別說市長了,連個秘書都沒見到!”
“一看這個也不行,這些人又湊到一起想主意,最後也不誰說一句‘咱們還是事小,把事兒鬧大點兒,就有人管了’。然後一羣人嘰嘰喳喳都說是這麼回事兒,都要去‘鬧’去。”
“我當時就說,這主意不行,容易整出什麼事兒來。讓他們先別去,再想想別的辦法,不行再說。但他們偏不信,非去不可!”
“最後,還真照我說的去了——他們一大羣閒人去市正府拉着條幅又吵又鬧,可結果呢,事兒沒辦成,都讓警察給扣起來了!別人還好,在拘留所待一宿就給放了。但大孔就倒黴了,他領的頭啊!他被以‘聚衆鬧事’‘擾亂社會治安’兩條理由,拘留十五天,在裡面他沒少挨收拾。而且打他的是警察、不是其它人……”
“等過十五天回來的時候,他鼻青臉腫的,肋骨還斷了一根,這個慘……”
“而且就在他回來的時候,街道來了一‘不速之客’——那是個男的,三十歲出頭,他開着輛據說值一百多萬的車,戴着金錶、金鍊子、金戒指、大墨鏡,脖子上還紋着紋身。一看就是黑社會。他看着大孔回來,就在車那壞笑,罵大孔自不量力、給臉不要臉。還說,大孔在裡面捱整、就是他打招呼、讓朋友多照顧一下的原因,總之,他說了挺多難聽的話……”
“直到這時候,從這男的嘴裡,我們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這黑社會,居然是主管城建的那位市長的小舅子。而負責開發仲佰區的這家公司,就是他開的!!其實說白了,這公司就是那個市長的企業!!”老院長在那裡拍着桌子。
“嗯?!”
而說到這裡,穆飛不禁眼睛一大。
‘負責城建的市長?不會是那個姓朱的吧?’他和洪素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道。
“老院長,那市長是不是姓朱?”穆飛問道。
“哎?你咋知道呢?對,沒錯,就姓朱!!”老院長拍着大腿說道。
“呵,有意思。”
聽了這話,穆飛卻是笑了,心想‘正想睡覺,別人就送來個枕頭。正想整這姓朱的呢,這把柄就送到我手上了。’而老院長看穆飛在那裡笑,而且笑的這個銀當,他很是疑惑。
“喂,小飛,你笑什麼呢?咋的?你認識那朱市長啊?”老院長問道。
“認識他?呵呵,他那麼大的官兒,我只是小老百姓,我怎麼可能認識他呢?是不是?我就是之前說過他而已……”
穆飛擺擺手示意老院長安心,“院長,您別管我。繼續說,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啊,嘖嘖,後來可就更不好嘍……”
老院長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本來大孔被拘那事就把那些老鄰居給嚇了一下子,現在再被這男的一說,他們瞭解內情之後,更都害怕……”
“許多條件過得去的人家,都簽了字,拿着賠償款走了。剩下的那些無處可去的,就打算繼續堅持一陣子,多混一天是一天,多混一點錢是一點錢。但是,再也沒人敢再鬧事了……”
“但別人都認命了,大孔那小子卻覺得憋屈,他不服氣,想給自己找個說法。他把鄰居們的資料、證據都收集到一起,先後分別到‘大市長’,還有書記、紀檢部門那裡檢舉、投訴。可官官相護,誰管他那事?結果和先前一樣,完全沒有人搭理他……”
“最後,他看這樣,又把主意打到網上——他學了好幾天,終於把那些資料都發網上去了。別說,髮網上還真有點效果,有挺多網友都義憤填膺、從精神上支持他,並且幫他轉貼、分享,讓更多人的知道……”
“大孔正高興、尋思終於有說理地方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一夜之間,所有關於這件事的文章、貼子都不見了。正在這時候,幾個黑社會衝進網吧,將他打暈套麻袋就擡走了。”
“再然後發生什麼,大孔不想說,我們也不好問。但他的腿和胳膊,都被打斷了一根。唉,挺壯實的老爺們,現在都得柱拐嘍!”老院長一臉惋惜的道。
“呵呵……”
而穆飛和洪素芬對視一眼,他又笑了。
“院長,我求您幫個忙。”穆飛忽然說道。
“嗯?幫忙?幫什麼忙,你直說。”
老院長豪爽道,“只要老頭子我能幫得上的,我指定不含糊。”
“放心,這個你指定幫得上。你能不能帶我去找那個大孔去,我找他有事。”穆飛道。
“找他有事?你……啊,你……你該不會想管這閒事兒吧?”
老院長被嚇了一跳,趕忙勸說穆飛,“小飛,你聽我句話,這事你可千萬別管。你本事再大,你是賓南人,這裡可是沈城啊!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而且對方還是市長。你找他麻煩,這不是挑燈上廁所——找屎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