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永秋殿暗室之中的談話，林四是完全不知情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因爲華素素，那文康王府三世子被提拔的事情，因爲沒人會想着要告訴他這些‘小事’。
此時的他，已經卸去了陣法上的事務，除去抽空教導那批學生之外，主要心思都放在了接下來的戰爭上。
無論草原還是南齊，都早已是如臨大敵，做出了迎戰的準備。
顯然他們也很清楚，如果不想像青川那樣投降，那就只能付諸戰爭。
草原國上次在乾藍被攻打時，曾經被月國大軍趕到了遙遠的西面腹地。現在過去了一年多，自然是又漸漸回到了原地。
對草原的戰鬥不會太過輕鬆，哪怕他們不如乾藍王國強大，但草原騎兵本就很難對付。
而南齊，他們能指望的也就是紫星王國了。
事實上南齊國王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加入了神炎陣營，並且展開了對月國的戰爭。
這原本倒也不算一個錯招，南齊君臣的本意是得到神炎帝國這尊靠山，這樣他們就能稱霸東南域了。
而那計劃原本也頗爲順利，當時在紫星王國的幫助下，南齊打到了月國腹地。
只是靠山並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爲某些原因，神炎命令南齊半途撤軍，放棄了大好的局面。
如果在從前，南齊根本不需要理會神炎帝國的態度，畢竟他們鞭長莫及。但加入神炎陣營，背叛碧瀾陣營之後，他們就身不由己了，因爲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那時候不聽話，他們只會同時得罪兩大陣營。而那時候，也許紫星非但不會再幫助他們，反而還會將刀劍對準他們。
南齊君臣從那時候開始品嚐到了苦果，得到了靠山，也意味着上了別人的賊船，需要爲別人賣命。從此，他們變得身不由己，泥足深陷。
戰場上面對林四薛塵等人的連場敗仗，已經讓南齊幾無可戰之兵。而這兩三年來，南齊王國早已虛弱無比，雖然強行在民間大肆徵兵，但戰鬥力就很難保證了。
更爲雪上加霜的是，那兩三年間，乾藍王國也入侵了南齊。如果不是紫星大軍開入南齊，恐怕那時候南齊就已經亡國了。
說實話，南齊內陸並沒有受到多大的破壞。
當初林四等人雖然打垮了南齊的大軍，卻還沒有來得及一路殺進去。而乾藍王國和紫星之間的戰爭因爲一直沒有打出勝負，乾藍人也沒能來得及收取多少果實。
但這不代表乾藍百姓現在就過得還不錯了，連年的戰爭，帶來的是民間沉重的負擔。
打仗需要軍費，於是南齊君臣加重了民間的稅賦。打仗需要民夫，需要兵源，於是民間青壯多半被強行抓入了軍營之中。
這帶來的後果，就是民間田地缺人耕種，許多行業也因爲缺人手缺材料而凋敝。除此之外，一直岌岌可危的南齊，也讓本國和外國商人感到不安。
誰也無法預料南齊還能撐多久，也許他們會被乾藍所滅，也許會被月國所滅，甚至是被身後的紫星吞併。
到時候，他們這些商人會否因爲戰火而損失慘重，甚至丟掉性命？
於是這兩三年間，南齊境內不少商會遷到其餘國度躲避戰火。但與之相反，還有一批商人卻又從這戰爭之中看到了商機。
戰爭時期，許多貨物的短缺，令得某些商人囤積居奇大發橫財。最終受苦的，自然還是百姓。而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南齊官員的參與。
可以說，現在的南齊已經是一片爛攤子。
民間早已是怨聲沸騰，即便是現在這強敵壓境的時期，南齊境內依然在不斷爆發着反抗與起義。活不下去的百姓攻入城內開倉搶糧，抄沒富戶。
現在南齊境內已經有數支飛速壯大，形成了一定規模的起義軍。對此，南齊朝廷幾乎是束手無策的。
內陸城池許多根本沒打過仗的城衛軍早已被調去了前線，因爲他們還有外敵。
此時面對內患，他們就算想鎮壓，也忙不過來。
於是，他們只能再度依賴紫星王國的幫助，讓紫星人去鎮壓本國的起義……
現在的南齊，根本就離不開紫星王國。無論是面對外敵，還是面對內患，他們都極爲依賴這個‘盟友’，否則南齊會立即崩潰。
於是現在，南齊君臣失去了對南齊的掌控，他們的內政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紫星人把持，只能仰紫星人過活。
現在的南齊確實還沒有滅亡，但其實已經成了紫星王國的後花園。如果紫星人願意，其實隨時可以將南齊變成紫星的領土了。
只不過，因爲之前的乾藍，現在的月國這些威脅一直存在，他們還沒有走到那一步而已。畢竟他們還需要南齊的配合，需要南齊幫他們一起擋強敵。
南齊君臣當然不想淪入這種境地，更不會心甘情願，只可惜他們現在也是無能爲力。
如果和紫星翻臉，那他們連當下的榮華富貴都保不住。
這就是自己不強，卻又去依附大國的後果。尋到強大靠山的同時，也意味着自己的命運很可能不再由自己掌控。
如果沒有林四橫空出世，如果月國在那時候也選擇了碧瀾這個靠山，來和南齊抗衡的話，那現在的東南域，只會淪爲神炎碧瀾的另一片戰場。月國和南齊的將士打生打死，只是神炎碧瀾之間的一場博弈。
那現在，月國的命運，也早已被碧瀾帝國掌控了。
正因這個原因，月山當初一直不願當碧瀾帝國的附庸——雖然早期的碧瀾，也看不上月國，甚至看不上東南域。
南齊君臣並不蠢，他們那時候並非看不到淪爲附庸的後果，只是他們覺得一旦南齊能一統東南六國，變得強大起來，到時候也會有着足夠的話語權。
只可惜，林四這個變數的存在，打亂了他們的一切。
於是時至今日，他們已然是過一天算一天，苟延殘喘度日了。他們也不知道南齊將來的命運會怎樣，即便真的打退了月國……南齊就能好起來嗎？
打退月國之後，南齊也不是南齊了，紫星人幫自己，可不是一片好心。
對於南齊的現狀，林四是心知肚明的。
“對南齊這一戰，或許可以利用某些有利條件。”
這一戰的討論，除去薛塵葉弘樊星等月國將領之外，還有紀冰雲沈卿等人。而此時說出這句話的，自然是林四。
他本就是個擅長在戰爭中利用一切條件去爭取勝利的人，南齊這種局面，他怎麼可能會不利用一下？
確實正面作戰，月國現在的兵鋒，紫星和南齊聯軍也很可能擋不住，但那恐怕會給月國大軍帶來不小的損傷。
畢竟，這一戰已經不是當初攻打乾藍時的閃擊偷襲了，對方早已枕戈待旦，做好了迎戰準備。
“殿下是指……離間？”
第一個迴應的，是從前的乾藍徵北將軍沈卿。
南齊的形勢很多人都能看得出來，而沈卿曾經也是名列天書策的名將，某種程度上而言，他的戰略眼光是要超越薛塵葉弘的。
他知道戰爭並不侷限於戰場，戰場之外，同樣有着影響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
只不過，他是降將。歸降月國之後，他雖然依舊保留着徵北將軍這個位置，也依然在前線軍營任職，但要說林四月洛寧對他毫無防備之心，那是不太可能的。
他需要用時間亦或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而現在，便是他證明自己的時候。
他的話，讓帳內不少人眼露不以爲然之色。
“離間？難道是離間南齊和紫星？南齊是紫星的屏障，他們不會放棄南齊。而南齊人，自己難道還會放棄抵抗不成？”鎮北將軍樊星冷笑道。
“不錯，南齊和紫星之間確實存在一定的矛盾，但在面對外敵時，他們只會精誠合作，離間根本不會成功！”安北將軍蔣奇亦是出言附和。
這兩人，都是當年跟隨林四一起反擊南齊的內陸軍將領，歷經大小戰鬥許多，能力頗爲出衆，算是林四的心腹重將了。
而他們一發話，這僅有三十人不到的帳內頓時就起了一片嗡然議論之聲。
帳內五名乾藍大將和三名青川將軍沉默不言，而林四則是暗暗嘆息。
是啊，和朝廷一樣，軍中同樣存在着派系以及排外的現象。
月國本土將領，對於這些歸降過來的將領，多半帶着排斥和輕視之心。而歸降將領，對於月國這些人，同樣也抱着戒備之心，他們擔心將來會被打壓，會被清算。
林四當然不想看到這一幕，他希望雙方能不分彼此，只可惜那似乎不太可能辦得到。
或許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雙方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情誼加深，將來一切都會好轉吧？他心內暗暗想着。
“我倒是覺得，沈卿將軍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嘛，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能擊敗敵人的有利條件。就算不能成功，也可以試一試嘛！”
他一發話，這大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同樣的意見，出自他口中，效果和沈卿卻是完全不同。
“不知沈卿將軍可有具體計劃？”他含笑看向了身邊那名神情肅穆的黑鬚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