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樺知道，這次他們徹底殲滅那五萬草原騎兵之後，草原人接下來會派更多的人來圍殺他們。
或許，就連已經進入月國的草原大軍都會撤回來。
不過現在他已經一點都不擔心了，他知道只要她還在，他們就不會敗。
在她麾下作戰，他覺得自己彷彿在被神指引着一般，根本不需要過多思考，只需要忠實執行她的命令就行。
他們所擔心的困難，她早已想好了破解之法。而他們所想不到的地方，她也同樣全都已經考慮周祥。
儘管她依舊是那般柔弱，簡直稱得上沒有什麼個人戰力，但她現在卻足以成爲在場每個人的倚靠。
無論耿淵白景煥趙興還是那五萬士卒，現在對她都已經是完全信服。他們不能沒有她，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
一旦失去她，這支剛剛取得了勝利的千宋軍，就會被打回原形。
這位丞相府的大小姐，已經成爲了他們繼續戰鬥下去的最大底氣。那種安穩感，即便是從前跟隨大王子時，也從來沒有過。
因爲地處地廣人稀的草原，他們現在這些戰鬥尚未傳開，但黎樺知道，她遲早會名震整個蒼羅大陸，變得和另外幾個人齊名。
她在草原上的戰鬥，換作林四和宓元韻，也許根本就打不出來。他們或許也能用出這種戰法，或許也有同樣強大的料敵能力，但他們有一點卻不可能比得上她。
那就是對大草原的瞭解，她畢竟出身千宋，她從前看兵書研究兵法時，大半都是以這個國度爲假想敵的……
這些天來，他們不止一次的感慨，大王子殿下，真的是慧眼識人啊，他應該早就知道她的才能了吧！
而同時，他們又不止一次的嘆息，如果她早點從軍，早點成爲千宋將軍，或許草原國早就不是千宋的威脅了。
畢竟，那時候千宋足有五十萬大軍啊！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那時候的她，縱然再厲害，也很難得到領兵機會。別說是鎮國大將軍，即便是給她一個偏將乃至千騎長，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他們現在覺得她的女子身份根本無需在意，只是因爲當時他們已經走到了絕路，而之後更是被她帶着打了一場場不可思議的勝仗。
現在就算謝池和青王等人死而復生，他們恐怕也還是會將她的命令看得更重。
但從前……
大王子殿下那時候，恐怕也很無奈吧？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他一邊摘下馬鞍放在地上，讓她坐了下來，一邊輕聲問道。
“西北五十里，有個人數大概三千的部族，那裡是第六汗王的地盤，今夜我們就在那裡宿營。接下來的兩天之內，應該不會有戰鬥了。”
“是，我馬上就讓他們去安排。”那種戰鬥，他們當然可以輕鬆取勝，不需勞煩她。
只是，看着她蒼白的面龐，他心內卻是一陣抽緊。
這樣迂迴作戰，對士卒而言都有着不小的消耗，更何況她這個曾經的閨閣小姐？
她應該，也只是苦苦在撐着吧？真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倒下啊！如果可以，黎樺甚至希望自己變成普通人，而她則變成破境高手。
只是，這世上又哪裡存在那種傳送功力的事情。
“接下來，我們要和月國取得聯繫了。”她並沒有注意到黎樺的神情，只是繼續瞥眉思索着某些事情。
對於她的每一句話，黎樺都不會錯過一個字。
不過，這句話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月國？他們還會願意和我們聯手嗎？”
他其實知道紀冰云爲什麼會提到月國，月國曾經是他們千宋的盟友，而現在月國現在也在被草原人侵略，他們其實有着共同的敵人。
只是，那盟友終歸只是曾經了。
當大王子對西北軍下手的那一刻，兩國就已經變成了仇敵吧？
千宋被滅國，月國人只會拍手稱快。
“我要聯手的不是涼月親王，而是四……殿下的封地。”
她很清楚，光憑這五萬人，不可能會一直這麼勝下去。
她在草原牽制敵人後方時，對月國其實是有很大幫助的。而在正面戰場和草原人對戰的月國人，同樣也緩解了她的壓力。
雙方如果能取得更大的默契，是可以造成更多戰果的。
“那恐怕更加不可能。”黎樺輕嘆了一口氣。
他們對外界消息並非一無所知，他知道月國現在正在西北和乾藍草原人作戰的人是葉弘，而他的父親正是葉謙。殺父弒兄之仇，他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試一試吧，葉二哥的話……”紀冰雲那細長的睫毛微微垂落，心情也同樣低沉了下去。
葉弘，算是她在少英那幾位兄弟之中，最爲熟悉的一個人了。
他們都是聖月的學生，而且都被聖月老院長收爲了關門弟子。
那一年，她每天都會和他一起去老院長那裡上課。
那時候，她經常會受到老院長的誇讚，但葉弘卻經常會受到責罵，哪怕他明明沒犯什麼錯。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的感情，在聖月學院，葉弘待她就像親妹妹一般照顧。而對這位二哥，她也一直很尊敬，她知道，這位二哥有多麼寬厚溫柔。
二哥他……還會將自己當成五妹看待嗎？
她永遠都不想和他爲敵，她爲他的遭遇而感到難過。
那一年，林四和慕三哥也會隔三差五和他們一起聽課。只是，那時候老院長把他們看作了朽木，根本就只是當成了不存在。
或許他老人家做夢都想不到，他們後來會成爲名震大陸的名將吧？
對了，那時候小芷還有少英也經常會來看她，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啊。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啊。
她沒有林四那樣堅毅的心性，沒有慕哲平那樣淡漠的心境。
這裡的每個人都在依賴她，雖然她身邊有五萬人，但她卻並不像林四那般，身邊還有慕哲平聶河薛塵葉弘等人可以依靠和指望。更不像宓元韻那般，身後有着魏仲那樣的巨山爲他遮風擋雨。
能將這幾萬人帶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雖然在戰前和戰鬥中，她能集中起全部的心神。但到了可以鬆懈下來的短暫片刻，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追憶的思緒，仍然會抱着一些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幻想，甚至忍不住想要逃避眼前這一切。
回到定川城丞相府，回到聖月學院，回到夢中。
她並不知道，有個她時常會魂牽夢縈的人，此時剛剛孤身擺脫了定川城的乾藍追兵，正式踏上了前來草原尋找她的路上。
……
北境封地此時已經漸漸進入了平靜之中，東西兩線入侵月國的敵軍，此時已經被薛塵和葉弘分別擋住。
而北面的南齊早已疲弱，當樊星蔣奇等人鎮守在滄城之後，他們根本無力再進。
對於封地內的民衆而言，雖然那些天大的噩耗讓他們心內惶惑不安，但他們的生活，卻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月洛寧入主明城之後，第一時間就對封地內的民衆進行了安撫。
而後，她延續了封地過往的許多政令舉措，同時又做了些許改進，於是這明明正在四處受敵的封地，竟然顯得意外的生機勃勃。
對她的能力，封地內的羣臣從一開始就已經有所耳聞，而現在更是無話可說。
或許唯一的一點微詞，就是她不像當初林四‘在位’時那般放鬆他們了，她在不動聲色的收攏着部分權柄。
唐小芷現在反倒比過去要清閒得多，雖然白天依舊要去幫揚昱杜啓等大臣打下手，但至少她晚上再也不用處理什麼封地內的重大事務了。
她彷彿也知道，月洛寧不會像林四那樣信任自己，更不會像他那樣依賴自己。因爲她已經能夠做得足夠的好，比自己當初做的還好。
對於這種轉變，她非但談不上失落，反而慶幸不已。
骨子裡，她和林四是一類人，雖然有着某方面的天賦，但都沒有多大的野心。她沒想過要掌什麼大權，做什麼人上之人。
月洛寧的出現，倒是讓她卸下了一副重擔。有時候，她甚至想辭去白天在做的那些事務，以後專心在家陪父母。
明城出事那次，他們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雖然之後很快就表現得和沒事人一樣，但她知道那只是不想自己擔心。
畢竟，誰都知道林四出事了，而且很可能回不來了。他們恐怕，只是不想讓自己更加難過吧？
只是，自己根本沒辦法不去忙碌啊。惟有忙碌，才能讓自己分心，不去胡思亂想那些無法面對的後果。
和她那位在某方面顯得有些愚鈍的好友紀冰雲相比，她一直就是另一個極端，她的心思很多，雜念也很多……
於是此時，她明明已經走到了月洛寧的房門之外，卻依舊是顯得躊躇不已。
林四不在了之後，月洛寧順理成章住進了這座顯得有些空蕩的將軍府，和她成了‘一家人’。
只是，兩人平日裡見面，也僅限點個頭了。
月洛寧明明掌握了封地的大權，卻再也沒有對她的存在說什麼，更是默許了她參與原本的那些事務，或許能證明她接受了這位弟妹。
但很遺憾，她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沒有好起來過。
而在弦城王宮那段時間，更是讓她們的關係惡化到了極點。
雖然這全都因月洛寧而起，但現在缺少了林四這個‘中間人’，她們又哪裡能馬上融洽起來，然後親如一家？
月洛寧不是個會輕易對別人低頭的人，而唐小芷，雖然表面柔柔弱弱與世無爭，但骨子裡卻也是很要強的……
否則，當初她和林四在一起時，又哪裡會是她一直佔據着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