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和唐小芷是一直到晚上離開城主府時，纔得到白天那場殺戮的消息的。
沒錯，林四又刻意隱瞞唐小芷了。
這件事，他不想提前告訴唐小芷，更不想她出現在現場。
爲此，他白天時，甚至直接對城主府封鎖了消息。
他很清楚，唐小芷在得知他白天的所作所爲後，一定無法認同。
然而，他們在找到林四的時候，卻沒能第一時間得到開口機會。
“尤狼和丁七離開城中廣場後不久，就聚集到了北城區的天樂賭坊。除了他們之外，包括石宏等人在內的近百名各幫會頭目齊聚一堂。”
說話的人是宗越，他此時正在向林四彙報廣場那場殺戮之後，各幫會的動向。
林四一邊對唐小芷和扶搖點頭示意，一邊皺眉問道：“石宏？如果我沒記錯，他是現在的殘月會幫主。”
宗越頷首道：“沒錯，他是一年前成爲殘月會幫主的。殘月會現在雖然只有幫衆七百餘人，但依舊稱得上滄城第三大幫會。同時……”
“同時什麼？”
宗越同樣清楚前任殘月會幫主容雨與林四的關係，但還是沉聲答道：“同時，他們對月國最爲仇恨。”
對於他這句話，林四並不覺得奇怪。
當初的容雨，對月山極爲痛恨，他統領的幫會，又怎麼可能對月國有好感？
或許其他幫會，還只是抱着不服管束，無所謂戰爭勝負，只管撈好處的心態，但殘月會應該是明確希望北方軍戰敗的。
他繼續問宗越：“他們還有其他舉動沒有？”
“他們的密謀內容，我們暫時無法查知。但四片城區的各幫會成員，在今天下午之後，已經全部離開了各自平日的聚集地點，近乎銷聲匿跡。”
宗越並未給出任何推測，他只是將自己查到的東西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至於分析，然後得出結論，這是林四的事情。
林四默然片刻，旋即微微一笑：“看來，他們是打算做點什麼了。”
他晃了晃腦袋，彷彿不想再考慮這件事，而是轉而對唐小芷燦然一笑：“你回來了啊。”
只可惜，他心內的念頭，現在誰能看得透？
他的笑容，完全沒法消除唐小芷心內的強烈不解。
眼見林四沒有遣走宗越的意思，她再也無法掩蓋內心的急切：“你爲什麼要那麼做？你明知道這樣做，會讓滄城大亂，對你的大戰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此時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已經完全可以當成質問。
她不明白林四究竟想要做什麼，他明明答應了和那些幫會合作，明明說好了先妥協一段時間……
可他現在都在做什麼？
殺了那五千多的南齊人，他在這座城，已經是舉目皆敵了。
既然如此，之前又何必要答應合作？何必答應讓她去城主府幫忙？
她這幾天一直在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麼化解林四和幫派之間的矛盾，一直在想着該怎麼處理這些幫派才能讓大戰變得更加順利。
而現在，她的努力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林四已經斷掉了一切合作的可能，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他的大本營很可能會提前亂成一鍋粥。
面對唐小芷，林四沒有再拿‘戰前驅逐敵人天經地義，他們故意違抗我的命令’等理由去搪塞。
他苦笑了一聲，扶住了她瘦弱的肩頭。
“我很慶幸，你只是怪責我的行動太愚蠢，而沒有怪罪我殺死五千人太血腥殘暴……”
沒錯，這纔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如果唐小芷接受不了他的殘酷殺戮，對此極其反感甚至憎惡的話，那林四纔會真正無話可說。
唐小芷搖了搖頭：“你直接處死那些南齊人，確實讓我覺得殘忍。但南齊人終歸是我們的敵人，南齊給後方各城的百姓造成了太大的苦難……我不可能會同情他們，反而指責你。”
她這番話，讓林四幾乎忍不住想要將她緊緊摟住親幾口。哪怕古於達孟真等人乃至整個月國的民衆都不理解自己也沒關係，只要她不排斥反感自己就行。
但他不敢這麼做，因爲他還欠唐小芷另一個問題的解釋。
“沒錯，滄城看似中立，看似兩不相幫，但他們卻忘了，這裡是月國的領土。戰爭中，是可以出現中立勢力，但要中立，就先滾出前線戰場。一邊賣着我們的情報，一邊叫囂着中立的滄城人，已經影響了我的戰爭，同時完全就沒有考慮過後方城池那些民衆的感受！
他們不在乎這一戰的勝負，他們甚至寧願南齊獲勝。或許在他們看來，無論誰統治滄城，都無法改變他們的地位。但他們卻忘了，一旦北方軍戰敗，後方數以億計的月國民衆，又將直面南齊大軍的鐵蹄摧殘！
我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爲此我不吝於使用任何手段！”
林四原本只是爲了給自己辯護，希望儘量扭轉自己在唐小芷心目中有了瑕疵的形象。但說到最後，他卻已經漸漸變得激動乃至暴怒起來。
以至於原本算是來‘興師問罪’的唐小芷都忍不住開始安撫起他來了。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了，你可是主帥啊……”她抓着林四的衣袖，希望他能冷靜一點。
陪着唐小芷一同到來的扶搖一臉無奈的望着眼前一幕，說實話，對於林四的白天做的事情，他同樣是極端的不理解。
不過現在，他卻發現自己好像快要無話可說了。
倒是站在門口的若若擺出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林四尷尬的苦笑了一聲，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
是的，他這兩天做出了一些瘋狂的決定，在古於達和孟真等人面前，他都是一臉滿不在乎，深不可測的模樣，彷彿早已智珠在握。
但事實上，他揹負的壓力，又有幾人能知？
也惟有在唐小芷面前，他才能真正卸下所有的防備，展露出內心的真實情感吧？
“抱歉，我有些忘乎所以了。其實我殺那五千南齊人，並非爲了出氣，而是另有計劃。”
“什麼計劃？”唐小芷和扶搖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林四苦笑了一聲：“我真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們……”
看着滿腹好奇心的唐小芷與扶搖，林四暗歎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上次和唐小芷有過一次深刻的談話，如果不是答應今後給她機會，讓她儘量多瞭解自己一點，林四是絕對不會爲自己的行動做什麼解釋的。
因爲接下來的計劃，要比殺死那五千多南齊人更加殘忍，更加狠辣。
“相信你們也能看出來，滄城即便是萬衆一心，其實也很難抵擋三十萬南齊大軍。因爲北方軍現在只有十五萬可戰之士。而據我所知，這次隨同南齊軍到來的，還有兩名紫星王國的天境高手！”提到即將發生的大戰，林四的面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兩名天境高手？”扶搖驚呼了一聲。
甚至就連門口的若若也不禁瞥起了眉。
在她原本的想法中，和南齊的戰鬥，是不太可能出現實力超越她和林四的高手的。
畢竟東南六國最強的也只是破境後期，正因爲如此，上次的滄城伏擊戰，林四讓她護着唐小芷呆在後方，她一點都不覺得不妥。
因爲光憑林四一個人，就已經能夠抗衡對面的破境陣容了。
可是天境……
她自己和林四在這一年時間內，實力又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即便他們聯手能抵擋兩名天境，南齊大軍中的其他破境又由誰來擋？
守城的北方軍，兵力本就比南齊人少了一半，如果高手陣容再嚴重落入下風的話，那這仗就不用打了。
這一刻她忍不住開始想道，如果慕哲平和聶河也在這裡就好了。但很可惜，那兩人現在遠在萬里之遙……
“沒錯，這一戰我們勝算不高。南齊人在甘城陷落後，就已經向紫星王國發出了求援。兩名天境高手的消息，我也是昨天才得到的。”
“不能伏擊埋伏什麼的嗎？”扶搖挑眉問道。
陪着林四打了數次不可思議的大戰之後，在他心目中，林四已經成了個神機妙算的戰場之神。他應該能再次創造奇蹟，再次以弱勝強，坑殺南齊人一次吧？
林四啞然失笑：“沒有用，我已經伏擊南齊人數次了，他們即便再蠢也會小心防着這一點。而且，十五萬北方軍即便真的成功伏擊，也吃不掉三十萬南齊大軍。”
伏擊看起來簡單，但事實上，只要是個合格的將領，打仗時都會想到伏擊這種可能。
之所以林四成功了這麼多次，是因爲每次他都提前想辦法設計了敵人的心理，讓敵人明明知道有伏擊這種戰術，卻偏偏不會去提防。
諸如欒山那次是先給費棟造成了暗襲廣城的錯覺，隨後又讓他來不及仔細思量，而滄城這次是直接讓對方自己主動排除了有伏兵的可能……
至於龍燕時期也大致如此，要麼利用形勢，讓對方覺得那是一場速度戰。要麼讓對方自己看破了虛實，但實際上虛實早已暗中對調……
而這次，他着實沒有什麼可利用的東西了。三十萬南齊大軍步步爲營，準備充足，根本就沒有給他絲毫可乘之機。
更何況，現在他大軍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
他隨便一個變動，可能都會被滄城內這些幫會探子當成情報賣給南齊主帥。
“那怎麼辦？”唐小芷憂心忡忡地問道。
林四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我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