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並沒有繼續向着南齊境內打去。
以他們現在這百萬大軍的陣容，如果真的要繼續向北打，或許能一路打到南齊國都之下。
但林四放棄了這個誘人無比的計劃。
薛玄和葉城心內稍微鬆了口氣，暗暗慶幸他沒有做出那個充滿誘惑力的選擇。
佔據敵國城池和收回本國城池，是完全不同的。
現在南齊王國確實被打殘了，面對這百萬大軍，他們很長時間內都組織不起足夠的力量來抵抗。
但不可忽視的一點，就是打下容易，佔據太難。
那是敵國的城池，那裡的民衆不會歡迎他們，迎接他們的只會是無盡的反抗。
而除此之外，紫星王國，赤樓王國這些國家的態度，他們不得不考慮。
南齊加入了那個陣營，月國收回失地還好說，一旦攻打南齊，只怕會迎來那兩國的全面干預。
月國還沒有和他們較勁的本錢啊。
……
其後，百萬大軍開回了滄城。
他們受到了滄城民衆的熱烈歡迎……
這是無比怪異的一幕，然而現在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滄城之內，還剩九萬民衆，他們之前巴不得林四早點滾蛋，他們甚至希望林四去死。
而現在，他們卻在夾道歡迎他和他的大軍。
這反常的一幕，讓林四訝異的同時，又極其的不適應。
要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會被南齊人奴役數日，絕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爲他。
而即便沒有上次幫會和南齊大軍火拼，他也定下了後續挑動南齊大軍屠殺滄城的毒計。
騎在馬上的他一臉木然，這些人的歡迎，他不知該用怎樣的心態和表情去面對。
他現在並不恨這些人，甚至有些後悔之前的計劃。這座城池雖然因爲百萬大軍的注入，變得更加的喧鬧，但其中的‘死氣’卻不是短時間內能清除的。
這些人現在對他的歡迎態度，讓他的心再次受到了煎熬與拷問。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他身邊傳來了慕哲平的低語。
林四默默點了點頭。
慕哲平悠悠一嘆：“其實並不難理解啊……”
林四終於被他這句話勾起了好奇心。
“爲什麼？”他怔怔問道。
“你那個計劃，除了寥寥數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而且，最終也沒有施行下去，這裡的人並不知情。”
林四不解道：“但他們終歸因爲我，纔會和南齊大軍火拼了一場。”
“你錯了，固然你當時有挑動爭鬥的念頭。但你還沒有來得及去做，他們的戰鬥就已經發生了。在他們眼中，是幫會想要殺你，最終自尋死路，同時將他們也帶入了火坑……”
慕哲平看了一眼周圍面有菜色，衣衫襤褸的滄城民衆，發現他們許多人身上都有這鞭痕，他很清楚那是怎麼來的。
“在他們眼中，滄城本就不需要你來守護，本就是他們自己的，你只是這裡的過客。所以你棄城而走，反倒不會如放棄其餘城池那般引來民衆的強烈不滿與仇恨。
而幫會擅自和南齊大軍開戰，最終害得他們死了許多同伴，家破人亡。同時，也害得他們這幾天被人奴役，吃了無盡苦頭，受了無盡恐懼……
他們現在恨的是南齊人，其次是那些已經覆滅和逃跑了的愚蠢幫會。對你，他們已經開始依賴了。”
“依賴？”林四隻覺極度的不可思議。
滄城人即便不恨他，也不至於接受他吧？畢竟他並沒有給這些人留下什麼好印象，更何況是依賴？難道他們願意接受月國官方的統治了？
“沒錯，依賴。”慕哲平輕嘆了一口氣：“幸福還是不幸，其實都是比較出來的。之前他們把自由獨立看得比什麼都重，那時候他們排斥官方力量，因爲那會影響他們的‘生意’。
而現在，他們已經被南齊人打怕了。他們死了太多人，也吃了太多苦，那幾天朝不保夕，恐怕連活下去都成了問題。
這種時候，他們已經不敢再去想着什麼過去的生意。他們需要的，是能夠保護他們性命，保護他們安然活下去的人……”
林四瞠目結舌，他不可思議道：“所以他們就選定了我？”
慕哲平含笑點了點頭：“是的，他們選了你。之前保護他們的幫會已經煙消雲散，他們現在極度缺乏安定感，他們生怕下一次又會被人奴役。
而你足夠強大，在之前佔據滄城的幾天，也沒有對他們做過什麼。南齊大軍對他們而言就是惡魔，他們已經不可能投向南齊。
你之前處死的那五千人都是南齊人，現在這城內剩下的都是月國人，他們不會再排斥你。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你是解救了他們的人。
所以只要你願意保護他們，讓他們吃飽穿暖不受欺負，他們很快就會變成真正的月國人。”
“我當然願意……”林四本能地脫口而出。
他並不恨這些滄城民衆，畢竟在這場戰爭中，他們之中確實有很多人算是無辜的，雖然他們之前沒有支持過自己。
他們原本過着自己那平靜的生活，甚至平時還會被幫會欺壓，但就連那種平靜最終都被徹底打碎了。
儘管這些人不知情，但林四自己卻很清楚，造成滄城這種慘狀的幕後禍首就是自己。如果這些人願意，他只想儘量去彌補自己的過錯。
“就把這，當成變回好人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吧。”他緩緩捏緊了拳頭，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慕哲平微微浮起了嘴角，他明白林四的意思。
用‘當好人，做好事’來對抗天印對自己本性的侵蝕嗎？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卻讓他不得不在內心深處暗暗贊同他的做法。
薛玄和葉城以爲他不繼續北上攻打南齊，是因爲知難而退，是因爲忌憚紫星赤樓這些大國。
但慕哲平卻很清楚，林四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恐怕最大的原因只是爲了儘量少造殺孽，儘量不再勞師動衆，儘量朝一個‘好人’轉變。
事實上，當初在甘城時，自己和他都曾經計劃過收復北境後，直接揮軍北上的……
憑什麼南齊能侵略月國，月國就不能侵略南齊？這就是他們當時的想法。
至於紫星王國的態度，他們根本就不擔心，他們有足夠的信心將紫星大軍也殲滅在南齊！
但現在，這個念頭已經被他掐滅了。
他已經邁出了對抗天印的第一步，看來，自己也該做點什麼了啊，他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