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方歌很自然的進了那扇門。
“見過阿漓姑娘。”他一邊掩上房門,一邊笑吟吟行了個禮。
“哦?你終於忍不住了?”尹漓目光流轉,輕笑着站起了身來。
“是啊,我原本以爲自己任何時候都能冷靜,但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方歌無奈的攤了攤手。
“看來對你的衝擊不小啊。”
“是啊,阿漓姑娘着實是讓我一次次開眼了……”
風聲乍起,話音戛然而止,連山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兩人中間。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的目光既沒有落在尹漓身上,也沒有看向方歌,而是看着地面。
“我需要一個解釋。”他寒聲道。
他是跟着方歌而來的,他原本不想做這種跟蹤偷聽之類的事情,他知道那是對她的冒犯。只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腳。
因爲某些事情,他實在太過在意了。
只是聽了幾句,他就已經無法繼續忍耐下去。
那聽起來含含糊糊的話語,讓他心內有了很不好的猜想。
尹漓和方歌互望了一眼,齊齊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
“班摩兄,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我來這裡找阿漓姑娘,只是爲了……”
尹漓擺了擺手,示意由自己來說。
她很清楚,現在的連山很難聽得進去別人的話。
“今天中午那兩位長老你也看到了,我們就是因爲他的事情而起了爭執,他今晚來此,也是因爲那件事。”
“門派的事情?”連山皺了皺眉,發現事情可能並非自己所想的那樣。
“不錯。”
“是啊班摩兄,你把我方歌想成什麼人了。”方歌搖頭苦笑。
連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對不起,姐姐。”他對尹漓欠了欠身。
“沒關係……”紫衣女子笑着搖了搖頭。
換作旁人,恐怕是沒辦法忍受連山這種懷疑以及強得過分的依賴和佔有,更沒有心情如同帶孩子一樣天天哄着他。
但是她對他,卻彷彿有着超乎尋常的耐心以及容忍度。
“有個問題,我想問姐姐。”連山並沒有就此打算離去。
有些事情雖然解開了誤會,卻並不代表他就此放下了全部的芥蒂。
就連和她認識沒有幾天的方歌,都比自己更加有用和重要嗎?他們之間,竟然都還有着屬於兩人之間,卻又不被自己知道的秘密?
他覺得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瘋掉,他已經不想那樣不明不白下去了。
某些事情,他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尹漓微閉雙眸,她彷彿預料到了什麼,而一旁的方歌已經忍不住在嘆息。
“你問吧。”她輕聲道。
“我想知道,姐姐你……究竟喜不喜歡我?”
連山費了很大的力氣,纔將這句話說完。而在話音落下之後,他也終於變得堅定起來,他大膽而直接的注視着對面紫衣女子的那雙紫瞳,似要從中直接找尋到答案。
尹漓幾乎是不假思索般答道:“當然喜歡啊,你是我的弟弟嘛。”
“那姐姐你將來……也能當我的妻子嗎?”他一步步緊逼,根本不打算就此罷休。
尹漓沉默了。
這是一段無比漫長的沉默,連山眼中那攝人心魄的光芒持續了很久,但最終還是無法一直維持下去,而方歌的嘆息也越發充滿無奈。
這一切,似乎和他最初所猜想的一模一樣。阿漓果然只是拿班摩當弟弟,而不是戀人。
但另一方面,她的沉默,卻也讓方歌推翻了原本對她的某種惡意揣測。
至少,她沒有敷衍班摩,沒有拖着他。
以她對班摩的掌控程度,隨便編點甜蜜謊言,找點簡單的藉口,足以輕鬆騙他個十年八年乃至更久,讓他繼續死心塌地,她依舊不用付出什麼代價,這一點方歌很清楚。
如果她真的要玩弄和利用班摩,眼前的沉默顯然是一步錯招。
她確實喜歡班摩,但只是姐弟的喜歡,真是可惜了……
“哈!哈哈……”連山吃吃笑了起來,他彷彿瞬間被抽空了渾身的力量,踉蹌着倒退了三步才重新站穩。
“弟弟……”
“不要叫我弟弟!弟弟根本不算什麼!隨時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是嗎?我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吧?哈哈!”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將來,尹漓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抱裡,給予另一個男人無微不至的關心。那本該是由自己一個人獨自享有的,可自己到時候卻只能默默看着。
以前的關心,都是敷衍,都是假的嗎?
自己就像一個蠢貨一樣將她當成了唯一值得在意的人,當成了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神女。可原來,自己在她心目中,卻根本不那麼重要啊!
他這想法,看起來是突然而然,但事實上,許多讓他害怕的念頭早已在他心內盤旋過無數遍。
這幾天的煎熬,已經讓他堆積了太多的懷疑和不滿。他根本經不起一點點的‘傷害’,對他而言,那就是背叛。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件事這幾天來也一直算是藏在他內心深處的一根刺。
“我問你,當初在靈雀山,你之所以趕我走,是不是怕我見到劍宗長老就會突然出手?是不是生怕我會影響到什麼大局,怕我給你們添麻煩?”
他幾乎是喘着粗氣纔將這段話問完的,而他也沒有再稱她爲姐姐。
難道不是嗎?後來連着兩次爲自己解釋劍宗已經沒有再追殺自己了,就是怕自己會突然狂性大發吧?
虧了自己當時還以爲她是擔心自己,怕自己陷入危險,才拒絕了自己加入那支奴隸軍。
現在想來,很可能不是那樣啊。
不是那樣的……
尹漓輕嘆了一口氣,自己根本就不擔心他和劍宗長老見面,那種簡單的誤會,很容易就能解釋清楚。
在連山心目中,那恐怕代表着自己因爲某些原因,選擇了劍宗長老,而放棄了他。
這纔是他真正無法接受的地方吧?那代表着他其實不重要。
然而其實,真的不是那樣的啊……
可是,真正的原因,恐怕會更加難以讓他接受吧?
沒錯,那次就是放棄,而且是真正的割裂和放棄,只是他誤會了,而後來自己也心軟了。
她知道連山現在是怎麼看待自己的,雖然那算是誤會,但有些地方,他的感受是對的。
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確實沒有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麼高,也不可能那麼高。
除了狂熱的關注自己,他幾乎無視了其他的一切。他投入了全部,所以他也想要自己全身心的圍繞着他。
而自己卻不可能做到那麼瘋狂,自己要思考的,顧及的,在乎的人和事情太多。他只是其中一個,雖然算是最獨特的那個。
現在沒有了自己,他可能會消沉。但自己沒有了他,至多隻會感到遺憾……
這就是分別,或許,是自己想錯了,自己根本給不了他想要的,也滿足不了他。
姐弟是錯的,一開始製造錯覺,更是全都因自己而起。
她知道,現在只要自己隨便鬆口,哪怕編個再拙劣的理由,都能輕易挽回他的心,他也在期盼着自己能給他一個能夠說得通的理由。
他其實,並不想離開自己,他來這裡的本意也不是質問和發難,只是想要聽到自己盼望的那個答案。至於另一個結果,他恐怕根本都沒想過之後要怎麼去面對。
只是,不行啊。
自己也沒能想到,姐弟反而讓他淪陷得更深了。
“是的,我是故意趕走你的。”她的笑容冷了下來。
方歌一臉驚愕,而連山已經是滿面的難以置信。儘管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笑容,但給他的感受卻已經沒有了往昔的親切。
“真的是……因爲那個原因嗎?”他顫聲追問道。
尹漓淡淡道:“你要那麼猜,也不算錯。”
這真的是她說出來的話嗎?讓他冰寒徹骨,彷彿失去了最後一絲思考的能力。
“那你爲什麼還要答應和我做姐弟?”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尹漓歪着腦袋想了想,旋即浮起嘴角笑了笑:“可能只是覺得好玩吧,另外,你的實力也還可以,用姐弟關係留着你,讓你爲我效力,本就很划算不是嗎?”
方歌已經忍不住再次嘆息起來,儘管不瞭解事情的始末,但他卻能猜到這兩人此時的真實想法。
何必呢……
噹啷!
長劍從手心滑落到了地上,連山一直都是個嗜劍如命的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非戰鬥狀態下兵器脫手,然而他根本毫無感覺。
這一刻,他已經忘卻了劍。
他點了點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點頭。沒有再說一句話,他就那麼轉身向外行去。
“班摩兄……”
“讓他走吧。”
……
連山走後,不知嘆了多少次氣的方歌,終於無法繼續沉默下去。
“需要這樣嗎?其實,應該會有更完美的解決之道吧?”
“沒有了。”
“爲什麼?”是的,他想不明白。
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搞得這麼悲壯,故意抹黑自己,然後弄出生離死別的誤會場面,這樣有何意義?
阿漓可以嘗試着喜歡班摩,也可以慢慢勸服班摩,將他的感情引導到正常的姐弟之上。甚至退到最後一步,她這種很可能根本不會看上其他某個男人的絕代天驕,就算是一輩子的姐弟,班摩應該也可以接受吧?
反正他要的,只是自己能獨佔她。
他能看得出,阿漓是在意班摩的。既然如此,爲什麼不選一個好點的結局?
這些結局,任何一種都比剛剛的做法好一百倍不是嗎?
“你不明白,那些路我和他都不能走。”尹漓搖頭笑了笑,重新坐回了書桌之後:“行了,討論正題吧。那個位置,你能否勝任,如果不能,我會考慮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