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禿鷲看着自己的手指，那腥臭溼黏的感覺他無比熟悉，只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鏡面會滲出鮮血？
喉結滾動，禿鷲怔怔的擡起頭，偌大的車間地下好像被某種力量籠罩，頭頂彷彿懸着一整片海，壓抑到了極致。
“以前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這面鏡子怎麼了？”
內心感到惶恐不安，但儀式還要繼續下去，禿鷲輕輕推了推自己的面具，目光在鏡面和韓非之間徘徊。
穿着雨衣的韓非和鏡子當中的韓非明明是一個人，但卻散發着兩種不同的氣息，儀式還未正式開始，就已經出現了問題。
向後退了一步，禿鷲想到烏鴉交給自己的事情，他硬着頭皮提示韓非，讓他擡起自己的手，觸碰到鏡面。
“想要成爲我們之中的核心成員，必須要經過這樣的考驗。”
“現在死亡已經綻放，你會是最美的那朵花，等新滬變爲花海的時候，你將會在新的世界重生。”
“我送你渡橋。”
禿鷲說出的那些話語好像是觸發鏡子的信號，他每說出一個字，看似普通的鏡面就會發生一些變化，濃重的死意慢慢在鏡中浮現，一滴滴血莫名其妙從鏡面上方滑落。
在他說完“我送伱渡橋”幾個字後，鏡子當中的韓非擡起了頭，它好像要抓住韓非的手，不讓他離開。
死意凝聚，禿鷲牢牢的盯着鏡面，接下來就是最危險的時刻，這面特殊的鏡子將映照出所有被韓非殺死的人，如果鏡中的韓非可以和所有枉死者融合，那他將順利晉升爲新的核心成員。
禿鷲不知爲何緊張到不敢說話，他牢牢的盯着鏡面，在那一片幽深的黑暗當中，突然響起了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
“啪！”
一個小小的手印按在鏡面上，鏡子裡面出現了一個只有幾歲大的男孩，他穿着福利院的衣服，站在鏡子裡，好奇的向外張望。
“出現了！”禿鷲眉心一跳：“他第一個殺死的人是個小孩……”
男孩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在鏡子裡來回走動，直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孩子……
禿鷲盯着鏡面，他已經無法呼吸了，在他看來自己是個十足的變態，但當他望着擠滿鏡面的三十個孩子時，望着那一張張單純天真的臉頰時，他發自內心的感到一種恐懼。
“三十個孤兒院的孩子？這還只是開始？”
鏡面裡的死意仍在聚集！車間外的暴雨似乎掀翻了屋頂，直接砸落到了地下，禿鷲感覺自己被牽引進了一場風暴當中。
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動，但儀式還要繼續進行。
正常來說，禿鷲要等到所有受害者出現完之後才能開始下一步，但是他等不到了，佔據一面牆壁的鏡面已經被擠滿了！
胸口起伏，禿鷲忍着不安代表鏡子對韓非提問：“想要去橋的另一邊，你註定會失去一些東西，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你願意失去幸福，再也無法露出笑容嗎？”
雷聲轟鳴，彷彿在耳邊炸響，站在鏡子前的韓非默不作聲，微微點頭。
他同意的瞬間，鏡子裡被殺害的三十個孩子臉上全部失去了天真的笑容，他們眼中充斥着麻木和絕望，一雙雙小手拍在鏡面上，似乎是在質問韓非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禿鷲移開了視線，他不敢去看，現在他只想着趕緊結束，然後離開這裡：“你願意被狂怒支配，獲得神明的賜福嗎？”
韓非再次點頭，鏡面角落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一口古老的水井出現在鏡子當中，那被慾望填滿的井裡長着一棵掛滿了人頭的樹，樹下藏在一座刻印着靈魂天平的神龕。
“這是什麼東西？他到底殺了什麼人？”事情的走向已經偏離了禿鷲的認知，但更讓他驚恐的事情還在後面。
“你願意擁抱死亡，追逐死亡，散播死亡嗎？”
禿鷲按照儀式繼續詢問，不等韓非回答，鏡子裡那三十個被殺死的孩子的就開始出現異變。
他們最純粹的靈魂里長出了一個個怪物，每一個都散發着驚人的怨恨！
除了那些孩子之外，越來越多禿鷲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出現了，臉上長着三張嘴巴的老師，心口塞着蟲繭的瘋子，擁有一張豬臉的屠夫……
鏡面沒辦法容納下這些東西，韓非殺死的人和靈魂太多了，多到遠遠超過了鏡子承受的極限。
裂痕從角落朝着中心蔓延，站在鏡子中央的韓非好像是一個死意的漩渦！
所有被韓非殺死的靈魂朝着他撲來，鏡子中的他就站在那裡，任由它們啃咬。
前幾個問題，韓非也算是順利度過，禿鷲看的膽戰心驚，爲了儘早結束，他沒等那些靈魂全部和韓非融合就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願意接納併成爲真正的自己嗎？”
當初豚鼠也問過布開心這些問題，這就是儀式的流程，看到死亡、融入死亡、散播死亡，最後成爲死亡。
禿鷲沒有弄錯任何步驟，可就在他提出最後一個問題時，車間地下所有的雜音全部消失了。
哭聲戛然而止，嘶吼聲突然散去，怨恨和死意被擠到了角落，鏡子外面的韓非低頭站立，一動不動；鏡子裡面的韓非卻肩膀微微顫抖，那面具下傳出一個人的笑聲。
最開始還是正常的笑，可隨着儀式的進行，那笑聲愈發的歇斯底里，最後變成了無法控制的狂笑！
一直隱藏在韓非腦海裡的東西，被殺人俱樂部的儀式給喚醒了！
死去的三十個孩子拼命怕打着鏡面想要離開，所有被韓非殺掉的靈魂不斷的衝撞死意，鏡面上的裂痕越來越多。
狂笑在雷鳴和暴雨中響起，站在鏡子裡的韓非緩緩取下了面具，他盯着鏡子外面的韓非，抓着韓非的手臂，用那病態到了極點的聲音詢問。
“你願意成爲我嗎？”
細密的裂痕瞬間爬滿鏡面，佔據整片牆壁的鏡子在一瞬間炸裂開！
紛飛的碎片裡有無數個韓非的身影，瘋狂的笑聲不斷在車間地下回響。
“不可能，壽囍鏡子廠的這面鏡子是殺人俱樂部裡存在時間最長的鏡子，也是核心成員成功晉升次數最多的鏡子，這面鏡子是最龐大、最特別的，它怎麼可能碎裂？！”禿鷲連連後退，他是殺人俱樂部的高級成員，雖然年輕，但跟隨烏鴉的時間很長，瞭解很多隱秘。不過正因爲了解，才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我腦子裡的那個東西開始在現實中出現了嗎？”韓非站在一地碎片上，慢慢擡起了頭，他回想着整個儀式的過程。
每一步都和布開心當初經歷的一樣，但每一步又都跟他那時不同。
“這算是晉升失敗了？”韓非扭頭看向了禿鷲，一步步走到了對方身前：“你剛纔好像看到了我的臉。”
“沒、沒有！”禿鷲哪還有一絲變態的感覺，他此時顯得極爲正常，雙手瘋狂擺動，直接趴在了地上：“之前外面人多，我有點不禮貌了，要不我現在給你跪一個吧？”
“我問你到底有沒有看見我的臉？”韓非緩緩挪動身體，他的手從雨衣下伸出，掐住了禿鷲的脖頸。
從體型上來看禿鷲和韓非差不多，但韓非帶給禿鷲一種根本無法反抗的感覺，他的身後好像跟着三十道哭泣的亡魂。
“沒看見！”禿鷲臉上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了一張還算清秀的臉：“別殺我，給我一個機會！”
“機會？”韓非的五指慢慢鬆開：“你加入殺人俱樂部多久了？認不認識那些核心成員？”
“四年，我是最早一批加入的人！我和烏鴉很熟悉，私下裡他會讓我叫他大哥。”
“四年前就有殺人俱樂部了嗎？”韓非示意禿鷲重新戴上面具：“我可以不殺你，但你要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禿鷲眼底閃過一絲隱藏很深的惡毒：“我送你出去吧？”
“你和我一起走。”韓非握住禿鷲雙臂，用力向後彎折。
慘叫聲驟然響起，禿鷲痛的再次癱坐在地上：“你不是說不殺我嗎？我真的沒有看見你長什麼樣子！放過我吧！”
“我讓你和我一起走，那就只留着你的雙腿就可以了，再廢話我會撕開你的嘴。”韓非踩在鏡子碎片上，剛纔那滿鏡子受害者的畫面又在禿鷲心裡冒出，他立刻閉上了嘴巴。
雙腿微微發抖，殺人俱樂部的高級成員禿鷲第一次如此的害怕。
破舊的機械電梯向上升起，青蟹和侏儒早就守在了電梯門口，他們也聽到了車間地下傳出的聲響，十分的好奇。
“晉升成功了嗎？”侏儒看向韓非：“我這邊沒有收到核心成員的通知，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韓非沒有回答侏儒的問題，只是隨口反問了一句：“你們兩個也是殺人俱樂部的高級成員吧？你們手上沾染了多少血債？”
“我殺死了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但後來我停不下手了，這東西很上癮的！所以我開始去殺那些同情我的人！”侏儒十分瘦弱，但卻選擇了威猛的老虎面具，他笑起來了很難聽。
和侏儒比起來，青蟹就顯得更有城府，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喜歡吃內臟，新鮮的內臟。”
“看來你們這殺人俱樂部裡確實沒有一個好東西。”韓非走到了青蟹和侏儒身邊：“面對你們，我下手但凡輕一點，那都是對死者的不敬。”
話音未落，韓非一擊鞭腿已經甩到了青蟹胸口，他不等侏儒去取什麼東西，又是一腳踢出。
機械的轟鳴聲掩蓋了慘叫聲，禿鷲看着正在修理自己同伴的韓非，冷汗不自覺的往下流，那個男人就像是喜怒無常的暴君，沒有任何緣由就會直接下死手。
聯想到鏡子裡出現的無數屍體，禿鷲感覺寒意席捲全身，自己招惹了最恐怖的怪物！
扭頭望向窗外的暴雨，禿鷲感覺那豆大的雨珠全部落在了自己心口，砸的他心肝亂顫。
“怎麼辦？他接下來要帶我去哪？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要找個機會逃跑，哪怕去自首也行。”
大雨還在下，他的心裡好害怕。
等青蟹和侏儒完全失去行動能力後，韓非在絞肉機前停了一會，嚇的那三個人連喘息都不敢太用力。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韓非領着禿鷲離開了壽囍鏡子廠，他騎着租來的摩托車，朝金俊家裡趕去。
他準備想辦法把禿鷲拉入深層世界，在給對方做完記憶整形手術之後，讓他暫時成爲自己的幫手。禿鷲只是第一步，韓非真正的目標是烏鴉。
……
晚上十一點三十，新滬北郊某棟廢棄大樓裡傳出一聲異響，加設了五重密碼鎖的大門被重重推開，佩戴着豚鼠面具的男人將一個加密手機狠狠摔在了長桌上。
“禿鷲、青蟹、老虎，三名俱樂部高級成員全部在壽囍鏡子廠失蹤！烏鴉，你太大意了。”
長桌另一邊佩戴着烏鴉面具的男人將雙腿翹在了桌面上：“那又如何呢？”
“壽囍鏡子廠地下的鏡子被打碎，晉升儀式沒有成功，但也沒有失敗。”
“碎了？”烏鴉從椅子上站起，難以置信的看向豚鼠：“怎麼可能？”
“那面鏡子似乎被擠爆了。”豚鼠很肯定的說道：“是被他殺死過的亡魂擠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