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平靜交流。
對於先天宮中死在陳洛陽手上的張春眠,誰也不曾提起。
“雖設法彌補,但仍然造成惡劣影響。”陳洛陽言道。
所謂“惡劣影響”,自然是指“星耀”時間終究不是歸正於原位,反而延後了。
對陳洛陽來說,這自然是他心心念念樂意看到的結果。
但不影響他用來跟青牛觀主打交道不是?
青牛觀主言道:“貧道悔之晚矣,萬望至尊寬宏大量。”
說話間,身材高大的葉蠶眠,這時從殿後取來一紫一白兩隻錦盒,回到陳洛陽與觀主身邊。
“這副兜率天羅,煩請陳居士幫忙轉交至尊,區區小東西,難入至尊法眼,全是本觀一片心意,敬請至尊息怒。”葉蠶眠首先將那隻紫色的錦盒遞到陳洛陽面前。
陳洛陽接過錦盒,打開來看,就見霞光一片,盒中彷彿盛着一團靜止不動的紫色雲氣。
只是眼觀,也能感受其中蘊含的充沛靈氣,在以玄妙的法門自行流轉。
“另外一枚衡天石,則是給陳居士的謝禮,還請居士爲家師在至尊面前美言幾句。”葉蠶眠說着,將另外一隻白色的錦盒奉上。
陳洛陽看了那白色的錦盒一眼。
居然是衡天石?
這東西,陳洛陽就比較熟悉了,雖然他沒見過,卻早已如雷貫耳。
因爲這是修煉神武魔拳當中“皇天”一式所需的入門寶物。
神州浩土沒有,紅塵界裡也舉世難尋。
紅塵古神教總教當中,修煉神魔血者本就稀少,然而這其中練成“皇天”者更少。
主要原因便在於,衡天石寥寥無幾,成百上千年積累尋找下來,也就那麼有限的幾枚。
陳洛陽來到紅塵界,成爲總教副教主後,江懿也給他交了不少底。
眼下紅塵古神教總教,衡天石是沒有存量的。
青牛觀拿這東西當禮物,當真是搔到人癢處,雪中送炭。
不過陳洛陽面上淡然,沒有接葉蠶眠手中的第二個錦盒。
他轉頭看向觀主,開口說道:“看道君面上,家師願意給真人一個解釋的機會,真人今日所言,我會一字不差帶給家師,真人給家師的禮物,我同樣會帶到,但家師如何處置,非我可以置喙。”
“這是自然。”觀主這時開口說道:“陳居士秉公直言,貧道已足感盛情。”
他轉頭看向葉蠶眠手裡白色的錦盒:“這份心意,更多是希望同居士結個善緣。”
陳洛陽淡然道:“我從不會虧待朋友。”
觀主聞言,微微一笑:“朋友間相互援手是應該的,只是不知陳居士可有事,是貧道幫得上忙的?”
陳洛陽言道:“真人記得方纔這句話便成。”
“朋友之間,也講待客之道。”觀主親手從葉蠶眠那邊接過錦盒,遞向陳洛陽:“居士初次到訪做客,本觀當有招待纔是。”
“那麼,謝過真人的款待。”陳洛陽將一紫一白兩隻錦盒收起,然後告辭離開。
仍舊由葉蠶眠送陳洛陽出了青牛觀。
走在路上,陳洛陽視線一掃,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當初被自己攝拿到“左眼”黑暗星空下的青牛觀嫡傳,趙日眠。
對方所穿道袍,和先前有所不同,服飾看上去更顯威儀,應該是青牛觀分觀觀主的配套衣飾。
此刻,可能是目前青牛觀所有分觀主中最年輕的趙日眠,正行色匆匆,趕回青牛山這裡。
他回來做什麼?
跟“魔尊”的關係暴露了?
還是他掌管的分觀有了問題,必須他親自回來當面請示?
又或者青牛觀對他有了新的安排?
陳洛陽心中瞬間閃過諸多念頭,面上則不動聲色,腳下不停,同葉蠶眠一起離開。
葉蠶眠送了陳洛陽出山,然後返回觀中。
那座三清大殿裡,觀主青牛真人已經從蒲團上站起,正背對殿門口,面向三清像而立,似是沉思。
“師尊……”葉蠶眠來到觀主身邊。
觀主豎起一隻手掌,葉蠶眠便即噤聲不語,沉默侍立一旁。
良久之後,觀主望着三清像,開口說道:“爲師離山一段時間,在此期間,觀中事務暫時由你打理,如有急事,焚鶴信給爲師。”
葉蠶眠恭聲道:“弟子遵命。”
…………
陳洛陽出了青牛山,轉身望向遠方被重重紫氣包圍的羣山,若有所思。
他思索片刻後,便即離開。
不過,沒有第一時間去尋謝不休、應青青他們匯合,而是自己尋覓一個隱蔽之處。
陳洛陽本人先靜心存神片刻後,他頭頂上方,亮起光芒。
光暈裡,一頁天書徐徐升起,上書一個“魂”字。
陳洛陽擡頭望着“魂”字天書半晌,然後又重新祭起血神珠和扶桑樹心。
他伸出手指,在扶桑樹心上輕輕一點。
扶桑樹心開始變化,上面彷彿有新枝抽出。
然後這些樹枝,漸漸凝結成四道,彷彿人的四肢一般。
而扶桑樹心本身作爲軀幹部分,上面則延伸出人頭部的形狀。
到得後來,整體漸漸化作一個木人。
木人落在地上,做出盤膝動作,同陳洛陽本人遙遙相對,雙方像是照鏡子一樣。
陳洛陽這時再擡頭看向“魂”字天書。
他心念動處,分出自己一絲神魂,完全投入這頁天書裡。
自身意識,似是出現分離。
然後,在陳洛陽本身的控制下,這頁“魂”字天書飄飄蕩蕩,彷彿幾許微風,吹拂那扶桑樹心化身的木人。
天書消失。
光輝則整體融入木人內。
木人全身一震,原本空白的面目上,隱隱開始浮現五官的影子。
乍一看上去,與陳洛陽的相貌,有許多酷肖之處。
這木人,此刻赫然具有了生機與活力,彷彿一個活生生,獨立自主的生命。
陳洛陽靜心凝神,把控“魂”字天書和扶桑樹心。
然後,他將那枚血神珠,也投向木人。
血神珠到了木人胸口,彷彿液體一樣,滲入扶桑木中,很快消失不見,連一點色彩與痕跡都不曾留下。
然後,木人身軀中,彷彿響起更加澎湃有力的心跳聲。
四肢百骸裡,更像是有血流身一樣。
木人身形,開始更進一步變化。
從像人一樣的某種生命,完全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其體表開始浮現血色,並呈現和人一模一樣的血肉肌膚,生出毛髮牙齒指甲。
其面貌也出現變化,變得徹底跟陳洛陽一樣。
惟妙惟肖,沒有分毫不同,孿生兄弟怕是都無法這般相像。
陳洛陽靜靜看着面前另一個全新的自己,微微頷首。
此刻的感覺,就像先前同魔尊遺蛻對視一樣,彷彿自己同時存在兩個視角並面對面。
心念動處,魔尊遺蛻那邊加上眼前這另一個自己,陳洛陽彷彿享有三個視野。
這讓他一時間也有些不適應,昏頭漲腦。
所幸他眼下修爲實力不俗,神魂堅韌並且有“魂”字天書打底,所以很快陳洛陽漸漸適應當前狀態。
他暫時將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本身,還有面前這具分身上來。
本尊同分身又對視半晌後,陳洛陽心念控制下,面前自己的分身,相貌開始發生改變,不再同自己本尊一樣。
很快,一個容貌更加粗豪,眉宇間邪氣更重的青年出現在他面前。
同時對方身形更略微拔高一點,比自己本尊大約高出寸許,體格則更偏向於修長乾瘦。
陳洛陽又端詳檢查片刻後,微微頷首。
接下來,他該着手聯繫血河老祖,幫江懿與自己“牽線搭橋”了。
要聯絡對方本不難,通過程應天就可以,順便給程小侯爺提個醒。
眼下紅塵裡,關於小侯爺的傳聞多如牛毛,衆說紛紜,各種荒唐說法都有。
魔佛傳人。
黑水絕宮傳人。
扶桑島傳人。
蒼龍島傳人。
北海燕然山傳人。
甚至還有古神教傳人。
當然也少不了血河傳人這個真相,不過已經湮沒在其他各式各樣的謠言中。
總之程小侯爺這些天,把七大魔道聖地的傳人全都當了個遍,污水捱了一盆又一盆,黑鍋也背了一口又一口。
南楚皇朝成天忙着給自家年輕一代第一人闢謠。
事情生生變成人間喜劇。
這一切當然是程應天同血河的手段,同時也少不了南楚皇朝幫助。
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謠言雖多,但只要程應天不下決心廢掉自己一身血河修爲,跟高手接觸,他就洗不乾淨自己。
當然,短時間內,效果很好。
因爲事情太過荒誕,他反而可以不予理會,即便不站出來自證清白,也不會顯得心虛。
不過,他比陳洛陽預想中還要更加利索。
直接閉關了。
這讓陳洛陽略微有些撓頭。
自己要另找聯絡血河老祖的渠道了。
所幸這難不倒人。
陳洛陽很快找到了別的辦法。
跟對方取得聯絡,約定時間地點後,讓分身先過去,自己本尊,則去叫上應青青與謝不休。
結果見面時,卻見謝不休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陳洛陽不動聲色:“怎麼回事,自己說。”
剛開口,話還沒說完,謝不休就衝上來抱大腿:“教主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