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怎麼呀。”月瑤豔紅的脣角微微勾起, 她緩步走到嵐音身旁，一字一頓地說道，“一隻死兔子而已, 妹妹何必如此掛念。”
“死兔子……”
嵐音驀地睜大眼, 站起身揪起月瑤的領口, 力道大到她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她努力平復着心緒, 深吸一口氣, 勉強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你把小灰殺死了？”
月瑤卻只是微微擡起頭，嘴角隱隱掛着譏諷的笑，眼底盡是不屑：“殺？妹妹這個字用得未免太過嚴重了些。我先前向他問起你的住處, 怎知這兔子性子倔得很，怎麼也不肯說。我便把他揮退了, 怎知這兔子修爲太過淺薄, 被我隨手一揮到一旁的牆壁上, 如此便沒有了氣息。”
說罷，月瑤還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他若是早些說出來, 姐姐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才能和妹妹你重聚了。一切，都只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他不過是一個剛修成人形的孩子，你是怎麼忍心……”嵐音揪着月瑤衣襟的手越發得緊，雙眼微微泛着紅。
月瑤仍是滿意地笑着，只擡手輕輕一拂, 便把嵐音的手揮落：“妹妹怎的如此傷心？不過一隻野兔子罷了。凡是妖物都是要趕盡殺絕的, 妹妹在天道派住了這麼久, 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吧。”
“不過。”月瑤看見嵐音越發陰沉的神色, 微微笑道, “妹妹若是覺得傷心，姐姐倒是還有一個法子。”
嵐音沉眸看着月瑤, 咬着牙沒做聲。
月瑤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掀起嵐音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腕，精準的指出了一處穴位，緩聲道：“妹妹只需在此處施一個簡單的術法，所有問題便能迎刃而解了。”
嵐音垂眸看向月瑤所指的地方，心下了然。看來只要在月瑤所指的這個穴位施個簡單的術法，便能取出心頭血。
嵐音低頭思索一陣。她重新擡起頭時，臉上已經換上了迷茫的神情：“姐姐所言何意？”
月瑤見嵐音茫然的神情，心中暗喜，繼而解釋道：“這是妹妹之前在天界學過的起死回生之術。只需一個簡單的術法，便能讓那隻小野兔，起死回生。妹妹莫不是忘了吧？”
嵐音卻是認真地搖搖頭，餘光瞥了瞥牀頭藏着的錦盒，回過頭又一臉真誠地看着月瑤：“還好有姐姐提醒，我險些都忘了。”
嵐音垂眸假意比對着月瑤方纔所指的穴位，實則坐到牀榻邊悄悄取出藏在被褥下的錦盒。
月瑤一凝眸似是發現了異樣，催促道：“快些吧，那隻小野兔就要等不及了。”
嵐音眸子一沉，終於下定了決心。右手隱隱泛起微光，她閉目朝着穴位處劃出一道口子，一滴鮮紅瑩潤的血珠便出現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這就是傳聞中能解百毒，治百病。天山雪蓮的心頭血。
月瑤喜形於色，正欲上前細看：“妹妹，快讓姐姐也瞧瞧。”
嵐音眸色一沉，當即就把手腕翻轉，那顆血珠順着她的手腕劃了一道弧線，悄然落入了錦盒裡那白龍紋玉佩上，瞬間便被吸收得了無痕跡。
月瑤上前的腳步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妹妹你這是做什麼？”
嵐音卻仔細地將錦盒合上。看向月瑤神色無辜地說道：“姐姐，你教我的這個法子好像不太好使。我明明照着姐姐說的做了，怎麼會流血了呢？”
月瑤卻是瞪了嵐音一眼，神色變得陰沉狠厲：“你懂什麼！”
說罷，她衝上前就要奪去嵐音手中的錦盒：“讓我看看！”
嵐音心中暗道不妙，卻還是搶不過修爲深厚的月瑤，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錦盒被搶到她的手中。
月瑤瞥了嵐音一眼，猛地打開錦盒。
片刻後，錦盒被她狠狠摔落在地。
月瑤閉目深吸了幾口氣，像是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再睜開眼時，她雙目變得赤紅，怒視着嵐音，一字一句的道：“你騙我。”
嵐音不明所以，看向被她摔落的錦盒，竟是早已空空如也。
玉佩消失了。
月瑤咬着牙，赤紅的指尖再次攀附上嵐音的脖頸：“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滴心頭血。就按照剛纔我說的那樣，再做一遍。”
嵐音輕輕扭過頭：“沒有了。”
月瑤雙眸染上赤紅，附在嵐音脖頸上的五指驟然縮緊：“真的沒有了？”
嵐音被掐得呼吸不了，卻仍是雙脣緊閉，如何也不答應月瑤的要求。
“好。”月瑤卻是嘲諷似的笑了，掐着嵐音的五指也悄然鬆開，“既然你如今不答應我，明日我便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說罷，月瑤走到殿外，掌心凝聚一股靈力，輕輕一拂便把玉清真人佈下的結界散去了，隨後她便化作一團猩紅的雲霧，消失在了空中。
嵐音看向月瑤消失的方向，只聽得空中隱隱傳來一聲嗤笑，緊接着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被她從空中丟到寢殿前。
“小灰——”
過了半晌，嵐音才終於分辨出眼前的那一團灰溜溜，髒兮兮的小東西竟然就是小灰。
在那一剎那，她的腦中幾乎變得一片空白。
“小灰……”
嵐音幾乎是撲上前，就像是害怕弄疼了它一樣，雙手緩慢地抱起懷中軟綿綿的小灰。
可是誰都知道，小灰如今雙眸緊閉，了無生氣，是任人怎麼喊也不會再甦醒過來了。
“小灰，對不起……”
嵐音哽咽着聲音，顫抖着手撫摸上小灰的後腦勺，一如初見時那樣，只是不同的是，眼前這個小灰是再也不會給她任何迴應了。
她淚眼模糊地看着懷中灰頭土臉的小灰，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兌現她的承諾……
恍惚間，她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傷口，或許還有一次機會。
如此想着，嵐音便輕輕放下懷中的小灰，閉目凝神。
只是不過須臾，她眼前便開始一陣一陣的發黑，就連意識都有些渙散。
嵐音心中無奈卻也無可奈何，不過取了區區一滴血，身體便虛弱至此。別人還說她是從天界下來的神仙，說出去別人怕是也不會相信。
嵐音垂眸低低嘆了口氣，卻還是抵不住腦中席捲而來的疲憊，陷入一片混沌。
——
只是昏睡過去並沒有多久，身體的疲憊還沒來得及消散，嵐音便被一陣刺骨的冰涼喚醒了。
“好冷……”嵐音雙手環抱着自己，卻還是抑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她疲憊的睜開眼，眼前卻迷糊的看見很多穿着道服的天道派弟子正圍在她的身前，每個人都用看妖物一樣眼神望着她，好奇中又隱隱透出恐懼。
“我……”
嵐音好不容易止住身體的顫抖，努力地開口問道。只是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一盆兜頭淋下的冷水生生打斷了。
嵐音被冷水嗆咳了幾聲，剛纔身上好不容易稍稍退卻的涼意又捲土重來。
其實她想問的是，她爲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她明明是在凌修殿昏迷過去的，重新醒來時怎會在天道派的練劍廣場上，被人團團圍住。
嵐音勉力支起身子，還想開口問些什麼。
但眼前圍着她的天道派弟子見她稍有動作，就像是不約而同一般，個個都退到了十步之外，不變的只有他們眼裡快要溢出來的恐懼。
“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嵐音渾身乏力，卻還是看得見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灑在了地面上。
天快要亮了。
可如今她所處的這片練劍廣場上是毫無遮擋的。
而眼前的天道派弟子卻個個都似聽不見她說話一般，仍站在十步之外緊盯着她，更甚者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眼神。
嵐音咬了咬牙，正想撐着地面站起來。
頭頂卻忽然出現了一把油紙傘，將她頭上的陽光堪堪遮住。
嵐音心裡不由得一沉，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
是顧彥之……他怎會來此處，他不要命了嗎！他的傷纔剛剛恢復不久！
嵐音微聲嘆氣，緩緩擡起頭：“顧……”
“顧盼。”顧盼悄聲打斷了嵐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顧盼。”嵐音微微擡首，對上了她的眼神，脣角微微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瀲灩的眸子裡也透出一絲嘲諷。
顧盼盯着嵐音，心裡忽地竄起一股無名火，這妖女憑何能生得如此一副好樣貌，如此輕鬆便把她的師兄勾引了去！
顧盼微微穩住心神，找回了些氣勢，才接着說道：“大膽妖女！蠱惑人心，妖言惑衆，害人性命！大家快背過身，千萬不要直視她的眼睛！”
嵐音有些無奈，看着衆人驚慌轉身的身影。
這是……把她當成蛇妖美杜莎了嗎？
嵐音只能不解地問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害人性命的妖女。你們真的有人親眼看見我害人了嗎？”
“有……！”這時，一個約莫十歲的天道派弟子背對着她顫抖着舉起手，“我是親眼所見！”
“昨日夜晚，我親眼看見的……她……就在這個廣場上，用妖術肆意害人。好幾個路過弟子都被她吸乾了精氣。我……沒敢仔細看了，可是我認得就是她！我看見她的正臉了！”小男孩顫抖着嗓音說道。
“聽見了嗎？你還有何可狡辯的！孩子說的話總不會騙人了吧！”顧盼厲聲問道，手裡不知又何時裝了一桶冷水，嘩啦啦地淋在嵐音的頭上。
嵐音又被兜頭淋了一桶冷水，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限，她渾身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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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沒想到，月瑤竟然能惡毒至此，假扮她的樣貌去害人性命。
嵐音癱坐在地上，看着顧盼得意的神色，她也懶得去辯駁了。她只覺得周身刺骨的冰冷漸漸變成了烈火灼燒般的滾燙。
她雙手撐在地上，衆人的議論聲在耳邊不停的放大，她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有人匆匆撥開人羣，走向了她。
“你們在做什麼！快住手！”有人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