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近距離看到這座帝國前哨站的時候,巴克才能感覺到它所確切經歷過的,自它矗立在這片土地上起,歷經千年至今的那些時光。
由合金打造的牆壁上早已看不到當年新建時的光澤了,那銀白色、無比耀眼,即便是在萬里之遙也依舊能一眼認出的標誌性顏色早已不復存在。大量的碎肉碎骨塗滿了所有的牆壁,一層又一層,將它的顏色由銀色染成紅色,又從紅色染成黑色。
一根根尖銳的刺自地面破土而出,一直上升到頭頂的雲層。在這些粗壯高聳的尖刺上,又有無數相較於本體無比細小的橫生或縱生的尖刺從中長出。
在這些“細刺”上面所懸掛着的,則是一具又一具,根本數不清,和這根巨刺一起延伸至雲層深處的屍骸。這些屍骸中有人形的、非人形、甚至是異形的,但卻沒有看到一具帝國軍人的殘骸。這是由前哨站的士兵們堆起,用於震懾這個世界的土著們的殺戮尖塔。
點綴着屍體的尖塔刺破雲霄,骸骨鋪成的草坪覆蓋大地。
一層又一層的血污塗沫其上,已看不出其原本顏色的殘破巨門緊閉着,儘管已無法再阻擋外人的進入,但它卻依舊還在忠實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前哨站的圍牆坍塌了又一處,不,那並不是自然坍塌的,而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完全摧毀。由純金屬製成的厚實城牆破損處依舊還能看到形變的痕跡。
即便是在這景色無比駭人,有着數不清的生命消逝的地方,卻依舊感受不到有半點情緒的殘留,任何情緒都沒有。此恨綿綿無絕期,但就是連如此之深的仇恨也已經消失在了這片土地上。
這片土地已經完全死掉了,只是依舊還保留着與昔日戰爭發生時無異的場景。
一個安靜到了極點的地方,一個看似在運動,實際上又靜滯到了極點的地方。
腳下屍骸中的血液在涌出時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即便是從很高的“山”上滴落,砸到下方的盔甲上也是一樣,沒有任何的聲音響起,除了巴克和歐文這兩個外來者所製造出的雜音。
在前哨站的外圍看不到任何瑪琳士兵的屍體,也可能只是因爲他們的屍體被壓在了最底層,但在視線之中的確是沒有見到過。
儘管是一棟破爛不堪的巨門,但巴克還是在門前停了下來,仰起頭,看向頭頂門樑上的一個同樣被血肉蓋滿了的“裝置”,應該是裝置吧。
歐文肯定是不會蠢到在巴克都停下來的時候還繼續往前走的,哪怕面前的巨門已經是形同虛設。透過那破損的巨型大門,歐文能夠看到這棟建築圍牆內部的景色:與外界無異。
“我是帝國陸軍準…,好吧,少將瑪麗喬的下屬。”巴克朝着頭頂喊了一句,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大概是一分幾十秒左右吧?在歐文的眼中,他看到,頭頂門樑上那個凸起的部分開始了運轉。
酸澀的機械運轉聲響起,可能四大量的血肉殘渣卡住了機械運轉的軌道而導致的。可以看到那臺機械是向要前後,對它來說是上下,上下晃動兩下,但是卻被卡住了。
酸澀的機械聲繼續響起,在連續嘗試了幾次之後,頭頂掉下了大量的肉塊和碎屑,還好巴克和歐文兩人躲閃地及時纔沒有讓那些血水和肉屑砸到自己身上。
“請上報瑪麗喬將軍的權限碼”
十分機械的合成音,還蠻有科幻風格的。
“%¥¥7953……”
“請上報你的個人身份碼或權限碼”
“沒有。”
“那請遞交一級權限卡,嘀,驗證設備失效,此步驟無法正常進行”
“沒有。”
“請上報一級權限碼”
“*&%@2571……”
“驗證中……請耐心等待。”
“驗證通過,歡迎,瑪麗喬將軍。”
“我是巴克,我不是瑪麗喬。”
“歡迎,巴克先生。”
一旁的歐文已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雖然帝國對於聯邦的廣大民衆甚至是不少軍人、調查員而言都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但聯邦官方卻從未過於刻意地想要抹去過這段歷史,只是所有知道這個的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大肆傳播而已。
對於瑪琳人來說,故土的陷落是一段恥辱的記憶,至於往日的榮光,那和現世已是無關。
歐文是知道帝國的存在的,而他自然也知道剛纔巴克口中的那個“瑪麗喬”將軍是什麼意思,雖然他沒聽過這個名字。
但這個名字是屬於一位帝國將軍的,這一點不會有錯。
前哨站的環境和外面是一樣的,但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爲這裡的事物沒有被靜滯,一切的一切都在流動,雖然同樣缺失了很多。
前哨站內部的屍骸早已風化,在數量上比起外面的來要少上很多,但也正是因爲這樣,前哨站內部的景象看起來反而要比外面更加令人感到不適一些,同時也要更加……
有衝擊力一些。
因爲歐文看到了貴族的屍體。
那是一具依舊保持着生前的姿勢和表情、屍體懸浮於半空之中的貴族。他的雙手朝下,大量紅色的結晶體自他的掌心生出,向下延伸,一直覆蓋到這座前哨站的每一個角落。在前哨站內的每一具非人類屍骸上都能看到無數根由身體之內向外穿刺、生出的紅色結晶。
這名貴族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身上穿着聯邦將官的制服,胸口有一個巨大的空洞。澎湃的能量自歐文進入到這座前哨戰之始就感受到了,這股澎湃的能量一直維持在前哨站中,持續了千年的時光。
在這位將軍頭頂的雲層之中,有一顆直徑數公里的頭顱隱藏在其中,雙目猙獰,被雲霧所覆蓋,若隱若現。它那巨大的雙眼始終都在死死盯着下方前哨站裡的這位貴族,而那位貴族將軍的雙眼也同樣在一直盯着它。向這樣的對視也已經持續了千年的時光。
即便是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到地下的歐文上,即便是已死去了如此之久,但歐文在看着它的時候也依舊能夠感覺到一股自心底升騰而起,無法壓抑,且會極速增殖的恐懼,直到巴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紅色的結晶尖刺同樣貫穿了那顆巨大的頭顱,就像那些衝破雲霄的殺戮尖塔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