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室半島這邊的情況和先前預料的有所不同。
通過檢查姬之寶神社,神谷川可以確信這地方有一個未記錄在案的荒神存在。
對於對策室而言,荒神帶來的禍亂已經屬於很難處理的級別。
而神谷這幾年,如果不考慮逢魔時引發的事件,倒是也在現實之中也遇到過幾個野生的荒神。
赤魟、鮟鱇、八尺女、鬼子母。
其中兩個被斬殺退治,另外兩個則是加入了神谷的勢力。
“這座神社裡的荒神,應該和逢魔時無關,不然現在《怪談物語》應該已經彈出相應的信息來了……現世的怪談活動正在加劇,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開始影響到了B級水準的怪談。”
神谷川從姬之寶神社中收回視線。
他現在是有點好奇的,好奇能從生殖崇拜,且帶有性放縱習俗的淫靡神社裡面獲取走信仰的荒神,到底得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而根室半島這邊的情況——
失蹤的年輕男性,與姬之寶生殖信仰相關的荒神。
很難相信這兩件事情之間不存在關聯。
正當神谷川思索之際。
在他與被他按着腦袋瞎撲騰的鹿野屋身邊,一襲白裙搖曳。
八尺女一手按着頭頂的長扁圓帽,一手提着白裙的裙角出現。
她那身略帶透明質感的白色吊帶連衣裙被高處落下的日光照亮,又被有些燥熱的林風吹得搖擺,光線與風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了形狀,勾勒出曼妙豐腴,而又極具誘惑力的弧線來。
“八尺大人?”
小鹿當即停止了不屈的抗爭。
八尺女先是朝着小鹿一笑,隨後豐潤的兩片嘴脣吸緊,又彈開,發出標誌性的聲響:“po~po~po~”
隨後——
噗嗤,噗嗤。
她的裙角飛揚起來。
一條條粘滑的,覆蓋有透明薄膜的白色觸手,從她的背後與裙底冒出。觸手的頂端柔軟落於地面,發出黏糊糊的蠕動聲響不斷延伸,很快便有幾條觸手攀附上了姬之寶神像上。
神谷將手從大弟子的腦門上鬆開,也擡頭去看八尺女。
不過他所站的位置和八尺女貼得太近,仰頭的時候視線受到了豐滿的遮擋,爲了方便交流,不得不再往後退一步:“八尺?”
噗嗤,噗嗤。
繚繞上姬之寶神像的那幾條觸手,尖端像是響尾蛇的尾巴一般細細搖擺。
八尺女將似笑非笑地將雙眼半闔,與神谷川對視的目光彷彿蜜糖一般甜膩膩的拉絲:“神谷大人,這裡有與我同類型的怪談氣息呢。”
神谷川:……
好吧。
這倒也不算太令人意外。
……
通過對姬之寶神社的,再配合小小老頭超強的感知能力,神谷川做出了較爲準確的判斷——
在這裡活動過的荒神,並非是“姬之寶”的化身,算不上是這座神社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更像是和這座神社存在一定契合程度的某種怪談。
就和八尺女一樣。
事實上,八尺似乎也能從這座姬之寶神社裡面取走信仰。
不過,眼下爲了不打草驚蛇,她並沒有這樣做就是了。
而神谷川一方既然已經找到了根室半島荒神的“老巢”,那麼找到對方的所在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根室半島的沿海處。
離開了姬之寶神社,在小小老頭的帶領之下,神谷川和兩個徒弟來到了這裡。
有了在神社那邊找到的荒神氣息殘留,追查這個荒神的具體所在就變得稍微容易了一些起來。
按照斥候的判斷,那個荒神應該位於根室半島東面的某處島嶼上,徘徊於太平洋的近海附近。
沿海的公路上,幽靈車緩緩停靠下來。
神谷川一邊同斥候交談,一邊下了車。
趁着這個空檔,小鹿與鶴見兩個也跟着下來在公路邊上隨意舒展身體放鬆,眺望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
沒過一會。
鹿野屋忽然仰面,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動。
她在這處沿海公路的氣息裡面,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味。
像是一種混着鹹溼海水的靡靡氣息。
但從氣味的強弱來判斷,似乎並非是從什麼厲害的傢伙身上散發出來的。
很快,鹿野屋便鎖定了那股氣味的來源——
神谷川一行目前所在的沿海公路,蜿蜒通向遠處的一個海港碼頭。
道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麼車輛。
而在碼頭那邊的方向,正有一道人影,沒精打采地踱步過來。
“那個人……”
小鹿瞅了眼身邊的師妹,發現小葵此刻已經凝縮起了眼眸,也在遠遠看向從公路那邊走來的那道身影。
連徒弟們都察覺出了異樣,那神谷當然也不例外。
並且他能感受到的東西遠比小徒弟們更多。
從公路那邊走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四五歲的男人,神色有些憔悴和疲憊。
在那個男人的身上,神谷川已經感受不到太多作爲“人”的生命力了。
他內在的生命力,似乎已經被某種東西抽乾,蠶食殆盡。
如此狀態之下,對方更像是一具空殼,或者行屍走肉。他現在或許仍然還活着,但很顯然已經活不了太久了。
此外,在那年輕男人的身邊,還有小小老頭的一個身外身亦步亦趨地跟隨着。
神谷:“看來就是他了。”
“阿巴!阿巴!”
小小老頭的本體揮舞順手應和。斥候是在主人一行離開姬之寶神社後沒多久,藉助那邊殘存的荒神氣息,從而找到這個狀態古怪的男人的。
“先在這裡等我。”
神谷川轉頭,對兩個徒弟這樣交代道。隨後進一步收斂起自己身上的氣息,並且取出了【一千銀針·改】,朝着那邊的那個年輕男人走去。
……
中尾在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並且與某人通着電話。
不過從他緊鎖的眉頭和略顯沮喪的神情可以看出,通話交流並不順利。
“石村,真的相信我。你該來一趟這裡,我可以帶你去體驗非常快活的事情……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抱歉啊,中尾。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有些多,實在是騰不出空來。”
嘟嘟——
電話很快就便掛斷了。
“該死!”
中尾咬着牙咒罵道。
在他將握手機的手垂下的那一瞬間,手機上溢出了微不可見的淡淡紅色霧氣,但又飛快消散不見。
這種變化,中尾自然是察覺不到的。
他只是想着,爲什麼,爲什麼大家都不願意過來呢?
他已經聯繫過了同事,聯繫過了朋友,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北海道的。
這些人真的完全都靠不住。
可接下來還應該去聯繫誰呢?
或許該找一找家人親戚?
年輕的堂兄或者堂弟。
如果是家人的話……應該能有理由被說服過來吧?
總會有理由的。
中尾實在是忍耐不了,同龍女大人分開,就像是內臟都被掏空了一般令人痛苦。
果然,浦島太郎就應該在龍宮裡和龍女廝守一生。
只要能夠回到龍女大人的身邊,無論什麼事情,中尾都願意去做。
那晚的事情只要體驗過一次,任誰都會癡迷且無法自拔的吧?
這樣想想,中尾有些嫉妒有賀前輩。
前輩已經可以和龍女大人永遠待在一起了。
自己必須也要快點回到龍女大人的身邊才行。
所以不管是誰都好,只要能符合龍女大人的條件,不管是誰過來都好。
而正當中尾準備給自己的親戚們打去電話時,一道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俊朗的少年,身姿英挺。很年輕,看起來不過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烏黑的碎髮配上白色襯衫,給人的感覺乾淨、清爽而整潔。
“呦,中尾,伱的氣色不太好啊。”
少年微笑着打招呼道,那親切的語氣,聽起來如同某位親近的熟人。
這倒是讓中尾有些疑惑了。
自己……認識他嗎?
“怎麼愣住了?不是你叫我來的嗎?”神谷川的語氣神態依舊自然。
瑪麗剛纔已經把中尾的手機翻了一遍,獲取到的信息足夠神谷川自如表演發揮,進行有依據的胡編亂造。
“我叫你來的?”
中尾有些迷茫,但這一份不解很快又化作恍惚。
被神谷握在掌心裡的【一千銀針·改】開始發力。
扭曲在一起的金屬絲線散開一些,從中裸露出一隻古怪的眼睛。那眼睛睜開又閉合,從中瀰漫出一股足以顛倒是非黑白的奇特力量來。
中尾看着神谷川的臉,大概足足愣了足足三四秒,而後忽然開朗地笑起來:“是了,是了,是我叫你來的。你來的比預想之中的還要快啊。”
“當然。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做一些快活的事情嗎?”
“對!對!快活的事情,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快活。”
中尾笑得更加開心了,擠眉弄眼,嘴角高高咧起來,像一條被魚鉤鉤起的活魚。
神谷也笑:“那還等什麼呢?”
“好,我們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的中尾重複着說辭,語氣裡面充滿了憧憬與癡迷。
那些合理的,不合理的細節,他都不在意。
在【一千銀針】的影響之下,他也不可能注意的到。
中尾只想儘快回到龍女大人的身邊去。
所以這真是太好,太好了。
還是有朋友靠得住的。
還是有人會來的。
……
中尾帶着神谷去了碼頭,要搭乘每天僅有兩趟的渡輪去小港島。
大概等候了1個小時。
那渡輪才停靠到碼頭邊上。
神谷與中尾一起上了船,憑藉着【一千銀針】的作用,即便與中尾在一起待了這麼久,神谷的謊言也並未被識破。
並且因爲中尾如同行屍走肉,矇蔽他簡直不要太容易。
他現在是真的把神谷當成自己許久未見面的朋友了。
二人上了船之後沒多久,鹿野屋與鶴見也說說笑笑地出現在船艙之中,並且隨意落座。
她們兩個倒是裝的與自己的師父完全不認識的樣子,全程也只用LINE簡單與神谷溝通了幾句。
往返小港島的人很少,渡輪遠遠沒有坐滿。
兩個長相漂亮的女高中生同行出現在這裡倒是挺惹眼的。
不過,中尾完全沒有注意這兩個樣貌出衆的女孩。
他的心裡只有那位龍女大人。
小港島。
渡輪行駛進港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
夜色從海平面那邊蔓延而來,天空被濃重的黑暗所吞噬,只有零星的星光點綴其間,閃爍着微弱的光芒。月亮隱在烏雲之中,只投下斑駁的光影。
圍繞着碼頭存在的漁村燈火稀疏,只有零星幾棟建築亮着燈火,大部分房屋都沉浸在黑暗中,靜靜佇立。
這裡實在不像是什麼能做“快活事情”的所在。
但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中尾也就不怕神谷川再跑掉。
接下來的一切,一定都能按照原來設想的那樣發展。
很快他就可以回到龍女大人的身邊了,同龍女大人一直在一起了。
所以,中尾將神谷邀請去了島上的海岸邊。
被視作獵物的神谷君,好像是一個鈍感超強的遲鈍者,對於事態的奇怪發展沒有任何該有的自覺。哪怕在晚上被拉到海邊,也是樂滋滋地接受,最多就是微笑着問一嘴:
“中尾,你所說的快活的事情,就是指釣魚嗎?”
“不,不。很快你就會看到好東西了,很快,我保證。”
中尾對這位“容貌上乘,但智力低下”的朋友並未感到絲毫抱歉。
他相信,只要見到了龍女大人,神谷君一定會由衷感謝自己的。
“這樣啊,那我很期待。”
“你只要等着,等着就好。”
中尾這樣說道,他坐在釣魚椅上,表面看似平靜,但事實上卻在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些什麼。
沒過一會,他把手裡的魚竿提起,從海水裡拉出一條肥大的星鰻來。將鰻魚取下魚鉤,舉在神谷的面前晃了晃,壓抑不住興奮地說道:“看,又有魚上鉤了,真順利。”
神谷川立於海灘邊上,凝起眼眸朝着漆黑的海面望去。
入夜以後這裡的氛圍很對勁。
海風追逐海浪,嗚嗚作響,發出的聲音詭譎又怪異。
他能感受到有某種怪談的氣息正在緩慢朝着海灘這邊靠近。
“是啊,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