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時間，第一輛冷藏車已經打開了尾部的車門，涼意從車廂內蔓延而出，一扇扇紅白相間的白條豬肉掛在車廂頂部的肉鉤上。
王富強把攝像頭對準車廂內的白條豬肉，不忘說道：“當日屠宰的新鮮白條剛剛到貨，需要的老闆抓緊時間下單了，價格從優！”
“富強，全部搬到冷庫離去嗎？”
往朋友圈發送視頻的時候聽到張磊的問詢聲，王富強還沒回答就聽到楊德軍搶先說道：“先把這幾位老闆的貨整出來，屋裡冷庫空間有限怕是裝不下這麼多。等富強聯繫過客戶之後再往屋裡卸貨也不晚，還能趁着這個時候讓司機師傅休息一下。”
張磊聞言直接招呼另外一個夥計一起爬上車，司機在一旁指點着他們怎麼卸車比較省力。提前趕過來的這幾位客戶都在各自區域的農貿市場裡擁有自己的豬肉攤位，對王富強所謂的價格優惠很感興趣，仔細檢查過貨品品質後，這才各自去開自己的車子。
很快，一輛帶有保溫廂體的小型貨車停在冷藏車旁邊，楊德軍把店裡早已準備好的電子磅拉出來，張磊和另外一個夥計開始從肉鉤上取下白條豬肉。
或許是看王富強忙着聯繫客戶，小型貨車的主人轉頭看向林東，笑着說道：“林總，先給我裝一噸吧。”
電子磅上面放着一塊兩米來寬的木板，便於碼放白條豬肉。數據清零之後，幾個老闆主動幫忙把白條豬肉擡到木板上，電子磅上面的數據開始跳動，最終定格在89.36公斤。
只是看了一眼數據，幾個老闆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微笑，電子磅上顯示的數據跟剛纔看貨時目測的重量大差不差，有人笑着說道：“這頭豬最少也得260斤往上數。”
“前兩天我接到最輕的一扇剛剛超過七十公斤，相比之下還是這批貨質量比較高，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這句話之後，幾個老闆齊齊露出玩味的笑容，談論聲戛然而止。
林東在旁邊輕聲一笑，接過他們的話題說道：“這一點大家儘管放心，我們在中原擁有自己的養殖場，目前的年出欄量在二十萬頭以上。不但如此，兩個縣區內的幾百家養殖戶都跟我們的屠宰場供貨。不怕各位知道，還有一個佔地三千畝的新養殖基地正在投建。所以說，我們的屠宰場不缺生豬資源，一直能夠堅持屠宰大體型生豬。”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接貨的老闆相視而笑，繼續開始搬貨。
楊德軍手裡拿着一個嶄新的筆記本，站在電子磅旁邊記錄每一磅的數據，十二扇白條豬肉分爲兩次稱重，相加之後的數據是1054公斤。
王富強給幾個銷量不錯的老闆打完電話，又重新打開微信把第一位老闆裝車的畫面拍攝下來發送到朋友圈。
“王總，算賬吧！”
裝完車的老闆主動提出結賬的要求，王富貴趕緊把王泉事先發過來的銀行賬號轉給這個老闆，老闆複製黏貼之後，直接顯示出鼎鑫食品有限公司的名稱。兩人確認無誤後，王富強快速計算出貨款金額，對裝貨老闆說道：“總共41633塊錢。”
一次性接貨一噸以上，每公斤比着其他批發商便宜一塊錢，王富強給出的價格就是便宜後的貨款金額。接貨老闆暗暗點頭，喊王富強結賬之前他已經悄悄計算過貨款總額了，聽到王富貴報出的數字，跟自己計算的一樣。心中暗喜接一趟貨就省下一千塊錢，同時不忘快速輸入轉賬金額，點擊確認之後截圖發給了王富強。
旁邊幾位老闆也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下意識的加快搬貨過磅的速度。
……
“新鮮白條豬肉到貨，單扇平均重量接近九十公斤，需要的老闆可以留言下單了，早上開市開始配送。”
與此同時，身處另外一個市場的楊瑞表情陰沉的盯着趙叔發在朋友圈的圖片。姓趙的雖然沒有明說，但楊瑞十分肯定，這就是從王富強那裡接的貨。
比同類批發商價格便宜產生的效果楊瑞深有體會，他剛開始做白條的時候就是利用這種手段，快速搶佔了一批客戶。那個時候九鼎商貿還沒有成立，王泉只是利用自己的面子幫自己稍微砍了一下價格，就讓自己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在金陵白條圈子內站住了腳步。
現在九鼎商貿如日中天，王泉還擁有了自己的屠宰場，且不說他自己屠宰場產出的白條，如果王泉需要從其他屠宰場調貨用的話，其他屠宰場總要給他一點面子，便宜一點吧？這就相當於只要王泉願意，他隨時可以利用大量的便宜貨源，想打誰就能打誰，而且一打一個準。
這樣的情況，還怎麼跟他競爭？
主動拉低價位，成本裹不住，而且肯定拼不過九鼎商貿。堅持跟着市場價走，客戶流失暫且不說，關鍵是熬不過九鼎商貿。
這一刻，楊瑞慌了。
自己從別的地方接便宜貨的時候，王泉並沒有說什麼，哪怕他心裡不舒服，只要自己叔叔在，自己總能繼續從王泉那裡發貨，就算是幹不過王富強，也能保住自己的客戶資源，跟在九鼎商貿後面喝口濃湯。怪只怪自己當時直接拒絕讓王富強跟着自己學習，徹底得罪了王泉，就連自己親叔叔現在都不願意跟自己過多交談。
可自己的做法有錯嗎？
商人逐利，有便宜貨不用，難道硬着頭皮去接高價貨源嗎？王富強無緣無故的要學習白條操作，肯定是要做白條，這一點並不難猜。自己出於本能不想給自己增添競爭對手的想法有錯嗎？換做是別人，有幾個人願意親自教出一個擁有強有力背景的競爭對手？
狠狠搖頭甩掉不安情緒，楊瑞不得不重新面對現實，現在怎麼辦？
跟王泉服軟？楊瑞倒不是拉不下臉皮，關鍵是王泉能重新接納自己嗎？他們的白條業務已經開始營業了，就算是能原諒自己，能以同等的價位給自己發貨嗎？
又是搖頭之後，楊瑞臉上露出苦澀，如果自己是王泉，不趁機幹掉自己就算是好的了，怎麼可能重新合作。
連續想了好幾種可能性，最終都被自己一一否定，就在楊瑞快要絕望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閃過兩個字——漲價。
這兩個字瞬間佔據楊瑞的大腦，繼而趕走了絕望，讓他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
對，就是漲價！
大行情馬上要漲價了，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一旦價格上漲，就有機會利用波動期間的價格不穩定和信息不對等出貨，就算是不能賺到預期中的利潤，最起碼不至於讓自己賠錢吧？
想到這裡，楊瑞臉上的愁容散盡，露出笑意。
金陵不止楊瑞一家做白條批發的，其他批發商雖然沒有明確表態，卻也都暗中注意着王富強的一舉一動。
……
一直忙碌到夜裡一點多鐘，總算是把所有客戶打發走，並把剩餘的白條豬肉入庫。楊德軍在客戶走之後就離開了，此時店裡只剩下王富強和林東兩個人。
王富強一筆一筆仔細計算賣出去多少貨，收了多少錢。林東則是在一旁抽着煙，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東哥，總重量對不上了！”
王富強突然出聲，打斷了林東的思考。看他眼神裡的慌張，林東趕緊起身走到他身邊，問道：“差多少？”
王富強把接貨單和出售數據擺在林東面前，低聲說道：“差了將近兩百公斤。”
說完，又是擔憂說道：“是不是剛纔人太多，有人多裝貨了？”
剛纔最熱鬧的時候足足有十幾個客戶在這裡裝貨，人多眼雜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王富強越想越是不安，自己可是跟大哥保證過不會出錯的，沒想到第一天開業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林東沒像王富強那樣慌亂，不緊不慢的翻看出貨記錄，一邊拿着計算器計算，重新覈算之後，確實出現一百九十多公斤的差額，下意識的微蹙眉頭。
他的表現讓王富強更加不安，憂心忡忡的看着林東，臉上帶着自責。
“我想起來了！”
沉默片刻之後林東突然笑了，表情也變得輕鬆自如，對着王富強安慰道：“沒錯，這樣的差額屬於正常情況。”
看王富強不解，林東繼續解釋道：“冷鮮肉類產品在運輸過程中是有折損的，兩輛車加在一起的最大折損範圍也就是這個樣子。只不過，今天這批貨太趕時間了，折損比較大而已。”
王富強聽林東這麼說，心裡稍微輕鬆一些。他在山城學習的時候只關心怎麼賣貨了，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
“你跟司機打個電話問問就知道了。”
林東悠悠說了一句，而後對着王富強擺手道：“趕緊休息吧，明天一早還得開門營業呢。我回酒店了，明天八點鐘再過來。”
等林東離開之後，王富強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給司機打個電話問問。電話接通之後，王富強長出一口氣，司機的回答跟林東一樣。
……
豬肉鮑出事之後，這個拐角的地方就變得冷清了不少。
王富強早早起牀，趕在六點鐘之前開門營業，因爲店裡只有他一個人，也不敢擅自離開門店，空着肚子等待客戶到來。
六點半的時候，市場的人流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多了起來。有人經過拐角看到開門營業的店鋪，眼神裡先是閃過詫異之色，隨後又露出恍然之色。
“這是不是跟豬肉鮑有矛盾那個傢伙？”
可惜的是，駐足觀察的人不少，卻沒有人主動過來詢問。王富強的目光在路過的行人中掃視，終於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朝着自己這裡走來。
等那人走進之後，王富強這才確定，這個人是前兩天拜訪過的白條客戶。一時間想不起名字，王富強只能以笑容接待客戶。
“王老闆，給我準備兩扇豬肉，我等會過來裝車。”
“好的。”
來人說完之後直接離開了，看他離去的方向，王富強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而後快速換上工作服，打開冷庫從裡面扛出來兩扇白條放在店鋪門口的大案板上。
或許是因爲這兩扇豬肉的原因，路過的行人開始朝着王富強的門店走過來。
“老闆，分割嗎？”
王富強一邊給客戶發煙，一邊帶着歉意解釋，“不好意思，我這裡是做白條批發的，暫時不提供分割肉。”
客戶略帶失望的走了。
王富強並不氣餒，批發和零售是兩個概念，針對的客戶羣體也有所不同，不管是誰做生意都不看滿足所有客戶。
幾分鐘後一輛白色金盃慢慢停在店鋪門口，從副駕駛位置伸出一顆腦袋。看面相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板寸頭看起來很是精神。
王富強從椅子上站起來，笑臉相迎。
車上的男人並沒有下車，對着王富強喊道：“老闆，有沒有精修五花肉？”
客戶詢問可以不下車，但王富強不能站在原地不動，儘管他知道沒有客戶想要的貨。快步朝着金盃車走過去，主動掏出香菸遞給副駕駛的男人，而後又給司機發煙，這才笑着說道：“我們這裡做的白條批發，暫時沒有分割產品。”
發煙的時候，看到金盃車廂裡擺放着好多種類的食材，心裡暗暗又了猜測，又是接着說道：“老闆，你可以下來看看我們的貨，我們的白條全部都是大養殖場出欄的生豬，屠宰加工也都是經驗豐富的工人，如果覺得我們的產品不錯，回去之後自己分割也是一樣的。”
聽王富強說沒有分割產品，車內的人就想指揮司機離開，可聽到王富強後面這番話，猶豫了幾秒種，這纔打開車門下車。
王富強眼底閃過一道喜色，趕緊領着客戶朝着案板這裡走過來。
“這兩扇是客戶要的，庫裡的貨全部都是昨天屠宰出來連夜送到這裡的。”
王富強簡單介紹一句，然後閉嘴不言。陳福林跟他說過，有不少客戶都很反感店家主動推銷，與其浪費口舌還不討好，不如讓客戶自己選擇。
寸頭男人來回打量着案板上的白條豬肉，不時動手翻看一眼，仔細把兩扇豬肉都看過之後，又提出進入冷庫看看。
王富強沒有拒絕他的要求，直接打開冷庫門，伸手示意他進去查看，自己則是站在冷庫外面，不往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兩分鐘後，寸頭男人打着冷戰從冷庫裡出來，快步走到陽光照射到的地方站定，目光直視王富強說道：“我們是酒店採購，一般都是直接採購分割好的產品，回去之後廚房也能省點事兒。整扇白條拉回去，還得讓廚師分割。”
王富強還以爲他這是婉拒，心裡生出一股失落，臉上的笑容卻是不減。
可隨後，寸頭男人的話讓王富強變得開心。
“你要是能給我算便宜點，我回去也好跟老闆解釋，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就多照顧一下你的生意。”
王富強快速點頭，笑着說道：“老闆，我們這裡是搞批發的，給客戶的批發價已經比市場價便宜了。一次性五百公斤以下，每公斤比市場價位便宜五毛……”
王富強把優惠方式說了一遍之後，說完之後仔細觀察寸頭男人的反應。寸頭男人聽後微微一愣，隨後眼神變得複雜。
過了一小會兒，寸頭男人突然說道：“我先給老闆打個電話。”
往外走了幾步，寸頭男人撥通電話，說了一陣子後，突然朝着王富強這裡走過來，問道：“能累計嗎？我們每天能拿一扇，能不能按最大優惠力度給我們？”
王富強之所以勸說寸頭男人下來看貨，就是爲了拉攏他成爲自己的長期客戶。在山城的時候，陳福臨那裡就有過這種情況，長期定點採購的客戶確實給了優惠價格。
王富強剛想回答，就聽到身後傳來喇叭聲，下意識轉頭看過去，正是要兩扇豬肉的客戶。趕緊轉頭對寸頭男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先把這兩扇豬肉給客戶裝上車。”
……
七點，鬧鐘響了。
林東洗漱之後給王泉打電話，把昨天晚上的情況說了一遍後，又是問道：“金陵這邊，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什麼怎麼打算？”
林東深呼吸一下，“你到底把這裡當成直營渠道了，還是給富強一個吃飯的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