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轉而寬敞,燈光明亮溫馨,周圍環繞四季常青的松柏,種植着外國進口各式時令鮮花,環境格外清幽靜謐。
曲徑通幽,沒料到最後會通到這樣一個漂亮雅緻的花園。
而中央是座墓碑。
羣花叢簇,面朝大海,安靜孤獨地存在。
阮舒眸光輕閃,不自覺握緊傅令元的手——和陸家有關係的。對傅令元很重要的一個親人,而且已故,那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他的母親了……
“傅太太做好心理準備了麼?”傅令元轉過身來。輕攏她耳畔的散發。
阮舒脣角微彎:“醜媳婦才害怕見公婆。”
傅令元笑,牽着她在幾乎快淹沒於鮮花間的小徑上前行。
約莫十米,最終立定在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十分年輕,約莫二十五六歲,容貌秀麗,眉眼間與傅令元和陸振華均有幾分相似。笑靨如花嫣嫣然。恰若她的名字——陸嫣。
原本阮舒挺淡定的,現在真站在這兒,手心莫名有點冒汗。感覺光站着。怪怪的,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而身邊的人自站定之後卻沒再有動靜。
阮舒側目覷他。
沉篤的面龐隱在樹枝落下的陰影中,利落的下頜線稍顯繃,臉上沒什麼表情,有點莫測,凝注着墓碑。
見狀,阮舒抿脣嚥下話,繼續沉?地與他並肩而立。
不多時,傅令元忽而抓起她的手吻了吻,對着照片裡的陸嫣,脣線抿出一個微揚的弧度:“這是我老婆,你兒媳婦。阮阮。”
被他這麼突然煞有介事地一介紹,阮舒心跳莫名地加快,手心的汗好似也越冒越多。無意識地舔了舔脣。她低聲問:“我需要做點什麼麼?”
見公婆的經驗就一回,便是他帶她去傅家。而那一次她只是將其當作與一羣陌生人的交際,客套上幾句話,從容應付。
今次則完全不同。
首先,這是一座墓,墓裡葬着的是他的生母。
其次,她和他的感情與以前不一樣了。
再者,他的態度也明顯和那回帶她回傅家不一樣。
傅令元聞言輕笑戲謔:“剛剛是誰說‘醜媳婦才害怕見公婆’?”
“我沒害怕。”阮舒辯駁,“只是不知道該盡什麼禮數比較好。”
“禮數?”傅令元玩味兒一勾脣,“面對已故的長輩,正常的禮數不就是要叩拜或者鞠躬?”
主要是稱呼的問題……阮舒聽得仔細,他方纔對陸嫣沒有用任何的稱呼。這讓她不好琢磨。
“哄你的。”傅令元敲了敲她的腦門。“不用叩拜也不用鞠躬,傅太太什麼都不用做。”
他轉眸看回墓碑:“她生下我就去世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也沒有和她相處過。從小生活在傅家,十多歲左右無意間得知原來我是傅丞婚外情的產物,身上還流了一半陸家的血。所以傅太太不必緊張。我和她也不是特別熟。”
他的語調一慣閒散的,懶懶的。
阮舒卻是敏銳地嗅出些許不同尋常,心頭微微一絞。
傅令元眸光微暗,沉?數秒,笑意有些寡淡:“陸振華很小就出來闖蕩,父母早逝。她是陸振華唯一的妹妹,陸振華很寶貝她。最初買這座島,其實是送給她的。不過,她去世之後才得機會來的這裡。”
阮舒靜?,看着照片上的陸嫣,感覺應該是個性格明朗的女人。
而傅丞。她只那一次的接觸,留給她的印象是嚴厲肅正,不苟言笑。
傅令元的面相。明顯像陸嫣多點。
就是有些好奇,陸嫣和傅丞怎麼走到一起的……
便聽傅令元恰恰也在說:“不知道她當年看上傅老頭什麼。明知道傅陸兩家的立場那麼分明,明知道傅老頭已經有老婆了,還要糾纏,勿怪要被傅老頭誤會。”
“誤會……?”阮舒揪住字眼。
“嗯。”傅令元輕籲一口氣,“她最開始和傅老頭接觸的時候。隱瞞了真實身份,估計也是清楚傅老頭的脾氣,擔心他不接受她。所以傅老頭後來知道她是陸振華的妹妹。認定她對傅家圖謀不軌,故意勾引他。”
“當時她已經懷孕,傅老頭還是十分堅定地與她斷絕關係。她因此整個孕期的精神都不在狀態。生產的時候不順利,最終沒熬過來。直到她死,傅老頭都沒再去見過她一面。”
頓了頓。他的笑音散開在空氣:“這件事被傅老頭視作一生的污點。”
阮舒不禁目露諷意——最後都把罪責怪到女人頭上?怎麼不反省自己的心不堅定,不反省自己沒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傅令元的脣邊亦泛一抹淡嘲:“把我這個時刻提醒他污點的存在帶回傅家,也真難爲他忍了我這麼多年。”
想着他方纔提及他十多歲左右得知自己的身世,她腦子裡重新浮現關於他曾經的劣跡斑斑的那些傳聞,貌似大概也是從他十多歲的時候開始的。由此細思,他的乖謬不正,或許並非簡單的青春期叛逆。
阮舒不禁握緊他的手,但沒有開口追問。
卻聽傅令元又是一記嘲弄的笑:“現在好了,把我帶回傅家的結果就是他個人的污點,進一步擴展成爲整個傅家的奇恥大辱。也不曉得他逢年過節還有沒有臉見家裡的其他親戚,在他的同事朋友裡,還有沒有面子可以兜。”
阮舒偏頭瞅他,接茬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只這麼一句,外人聽入耳的一般理解會以爲她在指傅令元和傅家道不同分道揚鑣,可傅令元完全明白她真正的落點其實在說她和他。擡起手指在她脣上刮過,他眼瞳漆?,斜斜揚脣:“嗯。傅太太是要和我註定要在一起的。”
阮舒笑意恬然,以往的清銳眸子,此刻看起來難得眼神溫軟。
傅令元定定地注視,少頃掂掂她的手:“走,見完了,可以回去了。”
兩人原路返回,穿行石子路,又在沙灘上走了一圈。
夜晚退潮的緣故,他們先前的腳印尚在。
兩人?契地沒有踩亂,而在旁側重新留下了一排。
上棧道後,阮舒再一次往回看。
隔太遠,光線也暗,再辨不清他們留下的痕跡。
擡頭。
夜幕之上,未及圓滿的月亮很大,很漂亮。
她莫名想起一句話——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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