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爲他嘴裡含着菸捲,語音有點模糊不清,搭配上他散漫不羈的語調,“傅太太”三個字從此刻他的嘴裡說出來,聽上去有股恰到好處的曖昧和撩人。
擡眼間,又和他嘴角斜斜勾起的弧度撞在一起,她的心輕輕突了一下,好像一瞬間她恍恍惚惚地察覺到兩人領證之前和領證之後關係的最大區別——他們往後的性關係合法化了。
迎着他充滿暗示性的目光,阮舒慢條斯理地彎出個笑容:“三哥,別急。咱們還有一道手續沒有辦完。”
傅令元的眼神微微探尋。
阮舒從包裡將合同抽出來,遞到他面前:“原本應該在登記結婚的時候一起籤掉的。”
合同是她趁着先前回家拿戶口本時打出來的。基本沿用的是最早那份版本,除了將兩人的關係更改爲“契約婚姻”,又補充了些許類似上回在辦公室的筆記本上被他看到的那種細則。
傅令元聞言“呵”了一聲。
一字音節,聽不出他對合同的太多的情緒。不過他倒沒賴賬的意思,很快就接過。他沒有翻閱,只是掀了個眼皮子問了她一個最戳重心的問題,“你給寫了幾年?”
阮舒淡淡一笑:“一年。”
話閉,注意到傅令元的眉頭極輕地擰一下,阮舒補充着提醒他道:“三哥應允過的,細則任由我擬,你只管簽字同意。”
傅令元挑起眉峰:“這是你認爲的我對你的興趣的最長期限?”
“不是。”阮舒的眉眼間有股神采,“人常說‘書非借不讀’,一年,是我給自己進一步成長的最短期限。在竭力利用你所能提供的資源和幫助和前提下。”
“竭力利用……”傅令元揪住她的字眼,摸摸下巴,頗具意味地眯起了眸子。
阮舒以爲是她的措辭太過直白刺耳,正打算換一個。
傅令元率先道:“我覺得用‘榨乾’這個詞更合適。”
反應過來味兒,阮舒:“……”
“筆。”傅令元對她伸手。
阮舒自是隨身攜帶的,很快掏出來。摘下筆帽,將握柄的那一端送到傅令元手裡,嘴裡不忘多問一句:“三哥不好好確認一遍合同內容麼?萬一我在裡面設置了陷阱條款——”
“ijump。”傅令元截了半句傑克的經典臺詞斷了阮舒的話,同時手中已握筆唰唰兩下完成一個行雲流水的簽字,將筆扣在合同上一起遞還給阮舒。
簡潔。快速。絲毫不猶豫。
阮舒的脣瓣動了動,終覺得好像並沒什麼可再說的,款款笑着,用一隻手接過合同和筆:“謝謝三哥。”同時伸出對他伸出另外一隻空手,“合作愉快。”
眼風掃一下她此般極其公式冰冷的舉動,傅令元眉梢稍擡,頓一秒,擡臂,與她的手交握住的一刻,順勢將她拉進他的懷裡。
他傾身,湊近到她耳畔,冰涼的嘴脣膩在她的耳廓上,飽含笑意地低語:“歡迎你來榨乾我……”
阮舒:“……”
傅令元低沉又清潤的嗓音繼續暈開:“現在想去哪裡榨乾我,嗯?”
他的呼吸和說話時呵出的氣,熱熱的,癢癢的。阮舒不是第一次這樣被他撩,卻是第一次打從心眼裡不想推開他。
“我那兒?酒店?還是……隨你的喜好找個刺激點的地方,嗯?”傅令元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銜她的耳珠。
阮舒的思緒則停留在“隨你的喜好”這幾個字眼——她的喜好怎麼就被他直接判定爲“刺激的地方”了……
“三哥決定。”她將繡球拋回去給他。
“那如果我說就在這車裡呢?”傅令元似笑非笑。
阮舒的腦子裡突然就想起他和小花旦在醫院停車場的那一次,心裡頓時生出濃濃的排斥:“不要。”
乍出口,她的聲音突然就比方纔冷薄兩分。
傅令元察覺。稍離開她一些距離,眼神有些探尋:“是今天不要在這裡,還是以後都不要在這裡?”
阮舒抿抿脣,一時沒吭聲。倒不是因爲不願意回答,而是又她記起來,他和小花旦當時不是在他的這輛黑色吉普上。
可再轉念,她進一步想到,他沒和小花旦在這輛車上,但這兩天是否剛和其他女人在這輛車上?他貌似是個需求挺大的男人,又好幾次在她這裡吃了癟,總不能一直不泄火。
阮舒不好明着直接問,遂迂迴地委婉地詢:“三哥,你什麼時候洗的車?”
“怕髒?”下一秒,傅令元便進一步的反應過來她的言外之意,不覺伸手執住她的下巴。她以爲他是不痛快了,不想他卻是笑了笑,誇讚:“不錯,開始行使傅太太的質問權了。”
阮舒:“……”別了一下頭髮到耳後,她淺淺笑笑,“三哥。你不是知道合同上有一條,爲了我們彼此的健康着想……”
點到爲止。
傅令元伸手攬住她的腰,重新拉近兩人的距離,?尖若即若離地抵上她的?尖:“在這輛車上做愛的權力,我只給傅太太。”
阮舒:“……”
她的紅脣近在咫尺。傅令元觸了觸,流連她脣瓣的輕軟,低低地問:“那麼現在,可以同意了麼?”
阮舒沒說話,也沒動,定定與他對視片刻,手心輕輕覆上他寬厚的胸膛,算是給他的迴應。
然而,傅令元擱在擋風玻璃前的倏地震動。
他好像並不想搭理。阮舒下意識地掃去眼角,幫他瞥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傅清梨,出於好意提醒道:“你妹妹。”
傅令元極輕地皺了下眉。這才頓住動作。
“稍等。”
他鬆開阮舒,伸手拿過,劃過接聽鍵。
“三哥……”傅清梨猶豫着喚他。
儼然不對勁,傅令元脣際一挑:“直接說。”
“爸媽發現戶口簿不見了……也知道是我偷的了……還有……還有……”
“別吞吞吐吐。”
“你剛剛是不是上民政局去了……?”
傅令元應聲眯了眯眼。
“三哥,你現在親自把戶口簿送回家裡吧……”
“老頭子的意思?”傅令元一下便看穿。
傅清梨的聲音滿是哭腔:“我能不能繼續當警察。就全看你了……”
傅令元輕笑:“我怎麼覺得你這個警察不當也罷?”
“三哥~我沒在和你開玩笑~”
傅令元笑意收斂半分:“好,我知道了。”
掛下電話,他往椅座後靠了靠。
“家裡有事?”
傅令元聞言偏頭看阮舒,擡起手臂,指腹在她的耳珠上輕輕地捻。不回答,只是嘴脣斜斜地揚起一邊,道:“如果換成古時候,今晚該是洞房花燭夜。”
阮舒彎彎脣角,已敏銳地猜到什麼,挑挑眉尾:“這回是球員自己主動喊暫停。”
傅令元似有點被她挑釁到,驀然扣住她的手腕,一拽,將她的半邊身體拉過來。他的手掌撫上她的後腦勺,便將她壓向他,他立即叼住她的脣,一番蹂躪之後才放開她,神色間卻依舊沒有半分饜足,眸色反而愈深。
他的身體太燙,阮舒感覺連自己的體溫好像都因爲貼他太近被帶高了不少,不動聲色地掙開他的手臂,從他的胸前挺直腰板,端端地坐回到副駕駛座上,攏了攏自己散落的頭髮,並調整了一下方纔被他扯得挪了位的胸衣。
“三哥有事就先去忙。我們下次再繼續。”她安慰。
傅令元笑笑:“你好好想想喜歡在哪裡。”說着他懶懶地也坐直身體,啓動車子:“我先送你回家。”
他心裡明顯揣着事兒。兩人一路沉默,抵達後,她推門下車:“三哥路上小心。”
傅令元淡淡地“嗯”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阮舒站在路邊。目送黑色的吉普飛奔着融入夜色裡,才轉身朝家裡走。
***
傅宅,燈火通明。
傅令元回來後並沒有馬上進去,在路邊靠着車身慢悠悠地將一支菸吸完,捻滅菸頭。才雙手抄兜擺一副閒散樣兒向裡走。
傅家的作息素來規矩得很,每天早上幾點起牀、每天晚上幾點睡覺,都是定死了的,今天倒是稀罕,都快零點了。一大家子的人都正襟危坐在廳裡,擺着大陣仗,光等着他一人。
傅令元掃了一眼,瞅見其他人關心地衝他暗暗打眼色,但沒瞅見傅清梨。心知她多半被拘起來跪祠堂了。目光轉回來,停在坐於最中央的傅丞身上,他笑笑,打報告:“爸,我回來了。”
傅丞的表情一慣地嚴肅,並未見有什麼明顯的喜怒。聞言他點點頭,語氣也未有什麼明顯喜怒地問:“戶口簿呢?”
傅令元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來,邁前一步,丟在桌上,道:“我進去跪祠堂。換清梨出來。”
說着,他轉身要走,傅丞喚住他:“我讓你去換她了嗎?”
傅令元面無表情:“事情是我讓她做的。”
傅丞不爲所動:“這罰是她該受的。”
傅令元默兩秒,聳聳肩:“那我進去祠堂和她一起跪。”
“現在彰顯什麼仗義?”傅丞冷冷一哼,“別告訴我你讓她幫你偷的時候,沒想過會連累她。”
“所以爸您想怎樣?”傅令元勾勾脣,“總不能罰她這個幫手不罰我這個主謀吧?那樣豈不是有失公允?不該是您的作風。”
他的嘲諷語氣令旁邊的人着急不已,紛紛又是對他一番打眼色。傅令元眼底含笑地掃他們一圈,迴應他們的關心,卻不接受他們的暗示。
“自己交待拿戶口簿做什麼。”傅丞沉聲。
“爸您不是都知道了麼?”傅令元反問。
“人家突然打電話過來同我道恭喜。我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喜從何來。卻原來多了個兒媳婦!”傅丞猛一拍桌子站起來,指着傅令元的?子大發雷霆,“你好啊!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連婚都在外面給悄悄結了!”
傅令元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給他拱火:“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話音尚未落下,一隻空瓷茶杯就飛過來,準準地砸在傅令元的肋骨上。瓷渣子碎了一地。
傅令元上身不易察覺地縮了縮,皺了下眉,卻是穩住身形沒動,脣邊依舊噙着笑,繼續道:“你兒子倒確實是個混賬東西。”
傅丞見他這副樣子就更來氣。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不是大半個月不回家麼?不是恨不得摘了‘傅’姓麼?你有骨氣就別打着傅家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有能耐啊哈,工商局、食藥監局、警察局、民政局,哪兒你都能打上招呼?我的臉面是給你拿來走關係討女人歡心用的麼!”
“以爲你這些年該有些長進,沒想到越長越歪!就不該讓你回來!”要不是被攔着,傅丞怕是早一腳踹上來了。沒踹傅令元,卻還是踹了桌子,又翻了兩三隻瓷茶杯碎一地的渣。
“你不是想受罰麼?好啊,我現在就滿足你的願望!”傅丞肅聲發話,朝管家的方向伸了伸手。
管家會意,立馬下去辦。
這種時候,大家都明白越是勸阻只怕越會火上澆油,均默然。
傅令元眸光輕閃,自發地走去牆邊面壁而站,腰板挺得比一旁的盆松枝幹還要筆直。
***
翌日清晨,阮舒很難得地在早餐桌上碰到鮮少早起的林妙芙。
如慶嫂所說,林妙芙這幾天期末考,所以纔沒睡成懶覺。視線交上一秒,林妙芙便避開,把三四本書暫且擱手邊,喚慶嫂給她倒牛奶。
姐妹倆彼此沉默着各自吃早餐,少頃,阮舒率先開口:“下學期就沒課了吧?”
語氣平平淡淡,閒聊似的,連眼皮都沒擡起來看林妙芙。
林妙芙同樣沒擡眼皮,愛答不理地“嗯”了聲。
“那我可以交代下去給你在公司安排實習崗位了。”
林妙芙應聲譏嘲:“你確定那會兒公司還沒破產倒閉麼?”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阮舒八風不動。
林妙芙嗤笑一聲,從餐桌起身,抱起自己書出門。
阮舒淡定如初地吃着自己盤子裡的東西,彷彿和林妙芙的那幾秒鐘交流根本不存在。
吃過早餐,她開車去公司。
在大廈樓下,冷不丁被人從身後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