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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說,聞野這裡的隔音效果不能再好。
方纔分明沒有任何動靜,從他房間出來的一瞬間,榮一的嗓門便入她的耳,喊着:“我要報警!一定是你們居心叵測地把我家大小姐藏起來了!”
呂品試圖安撫他:“姑奶奶沒有事,她馬上就出來了,你彆着急。”
阮舒鬆開原本緊握的手,擦了擦掌心的汗,扭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然後朝客廳的方向呼喚:“榮一。”
客廳裡的動靜立時停止。
榮一像是難以置信似的,不確定地迴應:“大小姐……?”
“嗯,是我。我在這裡。”
阮舒的話音尚未全然落下,榮一已急急地飛奔而來:“大小姐!”
“你上哪兒去了?爲什麼從聞野的房間裡出來?是不是聞野欺負你了?”
很快他盯着她的衣服,表情不禁又一變,“你怎麼成這樣了?”
阮舒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灰。單手撫額,單手擺擺,簡單地說:“沒事。去隨便溜達了一下……”
呂品迎上前來:“姑奶奶,你沒事就好。下次沒有我們的陪同,還是不要到處走動比較好。譬如想喝水這些需求,儘管聯繫我,我願意爲姑奶奶代勞,送到姑奶奶房裡的。”
“謝謝。”阮阮略略頷首。拔腿準備回自己房間。
膝蓋上的疼痛又傳來,她蹙眉,扭頭又詢問呂品,“麻煩。有沒有藥水?我剛剛摔跤了。”
榮一即刻緊張:“大小姐你摔哪兒了?方不方便讓我瞅瞅?嚴重不嚴重?要不我們去醫院吧?”
就怕他這樣反應過度。阮舒打個噤聲的手勢,強行命令他住嘴,然後纔回答:“一點小事罷了。一會兒我自己揉揉就可。”
榮一欲言又止。
呂品很快把跌打酒送來:“以前從阿婆那裡要來的,剛好還剩着。效果很不錯。”
“嗯嗯。”阮舒接過。
“姑奶奶如果還有其他不適,一定要告知。”呂品關切。
“我知道。”阮舒淡聲,不顧榮一擔憂的眼神,兀自帶着跌打酒回房間。
關上房門。
她並未完全卸下渾身戒備,甚至比在外面時還要神經緊繃——
可沒忘記房間裡安裝有監控攝像頭,聞野可能正在屏幕前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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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隔壁的臥室裡,此時此刻聞野並不在。
只有呂品進來幫他整理桌面,並清洗酒杯。
約莫五分鐘之後,聞野才從衣帽間裡出來。
“boss~”呂品問候。
聞野邁步回來書桌前。
呂品把該彙報事情的彙報給他:“盯梢在附近的那兩個警察還是沒走。樑先生的手機,和那輛保時捷,依照boss你的要求,任由警察定位跟蹤。”
因爲真正的樑道森是沒有能力反偵察的。所以不能在這個細節上露出大馬腳。
“嗯,隨便他們愛盯梢盯梢,愛定位定位,反正都是浪費時間。”聞野表情不屑。揮揮手示意呂品給他倒酒。
呂品笑了笑:“那位褚警官一直對莊家很關注,接近姑奶奶,當姑奶奶的散打教練,分明是企圖打探莊家的情況。姑奶奶是真的寂寞了。明知褚警官別有目的,還願意繼續和她做朋友。”
記起不久之前他在阮舒的手機上看到她對褚翹的備註已然親暱到“翹翹”,聞野不禁冷嘲:“寂寞?每天這麼多人圍繞在她身邊轉,還不夠?還要去外面交朋友?搞得她好像非常可憐巴巴,沒人疼沒人愛得快要死掉似的。”
可boss你不還是放任姑奶奶了?呂品腹誹着,嚥下話,把倒好酒的酒杯送到他手邊,轉口說,“boss放任姑奶奶和褚警官的往來,是一招險棋。”
聞野接過酒杯,冷冷一哼,不予置評。
呂品頓了頓,又提醒:“如今樑先生是姑奶奶的未婚夫。褚警官想探知莊家,自然而然也將樑先生列成警察關注的對象。短時間內估計不會把人撤走。不管怎樣,對我們終歸有些不方便。”
“而且,”他頗爲困惑,“那幾個警察貌似察覺出我們進出方式的異常了,今天看到他們在周圍轉悠了許久,可能是在找我們的另外一個出入口。”
“嗯。應該是。”聞野不足爲奇,喝了一口酒。“那天在醫院門口碰到那個姓褚的女警察了。回去後才發現房子外頭被警察盯上了。”
呂品愣了愣,總算恍然。
稍稍一遲疑,即便知曉他不愛聽,他還是多嘴:“boss,我們近期是不是應該低調點?”
“我們還不夠低調?你要我怎麼低調?”聞野嚥下嘴裡的酒,反問,旋即斜眼,“就算高調又怎樣?生活就應該多點刺激。死水無波。有意思?”
自家boss性格素來如此,呂品更深知,他再誇張都有他自己的分寸,否則也不會始終相安無事,便未再就此多言徒惹他不快。
只是臨出房間前,又記起來向他順嘴一提:“方纔姑奶奶摔傷了,問我要跌打酒。”
“摔傷?”聞野皺眉,重新打開電腦。點開監控。
畫面裡,阮舒正坐在牀尾凳上,擡高起一隻腳,卷高褲管。用跌打酒揉膝蓋。
貌似挺疼的,她的眉心擰出了一個小疙瘩。
聞野嘗試放大畫面,剛瞥見她膝頭上的一塊淤青,她便揉完了跌打酒,把褲管翻回來,腳也從牀尾凳上放回地面,來回走動了幾步。
確認沒什麼大問題後,她擰回跌打酒的瓶蓋。擱放至梳妝檯上,然後行回牀邊,爬上牀,躺進被子裡。手臂往牀頭一伸,衣袖間露出一截她白皙的手腕。
下一瞬,燈滅了。
畫面驀然漆黑一片。
聞野坐片刻,確認再看不到她房間裡的任何動靜。才丟了鼠標,闔上電腦,眼睛盯向和隔壁共用的那堵牆,輕嗤:“活該。”
從書桌前起身。他進去浴室洗漱。
出來後,壓不住心裡的躁動,最終摸過手機,給呂品去了一通電話。
“boss?”呂品狐疑——不是剛從他房間裡出來麼?臨時又記起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
“她那個房間的監控監控攝像頭爲什麼不是可夜視的?”聞野質問。
呂品:“……”
…………
房間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阮舒側身而臥,睜着眼睛。
雖不知是否關了燈就能阻斷監視,但這樣的漆黑終歸是給了她不少安全感。
是啊……安全感……
黑,因爲未知,而多令人覺得不安全。對她來講,反是種保護——她看不見別人,別人也休想看見她。
緊繃的神經逐漸鬆懈,身體也緩緩放鬆。
腦筋則異常清醒地在回顧於雜物間裡的所見。
她先前的猜測已完全得到了證實:聞野和莊爻小時候,確實有段時間是生活在一起的。
木頭雕的手槍、飛機、汽車,以及槍械與輕武器的舊書,多半屬於聞野——這和聞野如今的軍火倒爺身份非常符合。
計算機代碼的書籍,多半屬於莊爻——莊爻的計算機水平,曾被慄青鑑定過的。
人體構造、人體解剖的書籍和標註了經脈和骨骼的人體模型,給人的第一反應或許是專業學醫的人使用的,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想想聞野的槍法,尤其莊爻是個慣於用刀的殺手,不也需要對人體有所瞭解?
她尚記得,林翰死掉之後,焦洋就曾根據傷口判斷過兇手的刀法非常專業,刀刀利落,而命中要害。
這些物品倒是其次,最直接的證據其實是相框裡的那張照片。
如她所判斷的,曾與他們二人一同生活的,還有一個女孩。
那張照片就是三個人的合影。
她非常地感謝黃金榮曾讓她見過強子小時候的照片。是故,她一眼便得以辨認出,合影中的三人,其中一個男孩,是十來歲的強子,模樣和八歲時相比,長開了不少,但依舊十分地相像。
聞野倒是和小時候長得並不太像。或許極大的原因在於,彼時的他的眼神裡,絲毫不見如今的倨傲自負和眼高於頂。
而照片上聞野和莊爻全是沒有什麼表情的,眼睛也沒有什麼神采。
至於最後那個女孩,看起來是三人當中年齡最小的。不過應該也沒差多少。她的長相則……
女大十八變……
然,那雙眼睛……
阮舒閉闔雙眼,回憶着照片,再對比某一個女人……
應該……不會有錯……
應該就是她……
她和聞野、和莊爻,竟然是認識的……
之前一直琢磨不透她的底子,如此看來,她和聞野他們,是同屬一個團體的?
爲什麼?
怎麼會?
聞野他們這夥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好多思緒需要慢慢理順……
阮舒的手下意識地摸到枕頭底下的手機上——傅令元呢?他身處海城的漩渦中心,似乎對所有人的情況都瞭如指掌,那麼是否包括那個女人的背景?
可,非常明顯,他是近段時間才徹底弄明白聞野和莊爻的存在……
那他是否搞清楚了,那個女人和聞野、莊爻也有關係?
聞野這羣人,和莊家,和陸家,到底是……
…………
聞野剛躺到牀上沒多久,呂品就打來電話了。
“抱歉boss,打擾你休息了。”
“有事說事。”
“是樑先生。”
“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