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廚子這份“工作”的時候，鍾文可以從伊莉雅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看見一絲難以形容的哀傷。
這是一個苦命的女孩。
他腦中忽然浮現出閒聊之時，沈小婉說過的一句話。
儘管從四周奢華的豪宅與人數衆多的下人來看，實在沒有半點“苦命”的樣子，他卻還是隱隱察覺到，沈小婉並沒有誇大其詞。
“專職給你當廚子，我沒有那麼閒，你也開不起這個工錢。”
臨別前，鍾文笑嘻嘻地看着金髮少女道，“不過我就住通靈海，離這兒並不遠，偶爾倒是可以過來蹭兩頓飯，我來烹飪，你負責提供食材，不要工錢，如何？”
“誰、誰稀罕！”
伊莉雅眼睛一亮，隨即面孔一板，扭頭故作不屑道，“快走快走，沒事別來煩我。”
鍾文哈哈大笑着跨出院門，與二女一狐一虎踏上了東行的道路。
“哼！”
伊莉雅冷哼一聲，轉身不去看他，在沒有人看見的角度，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揚起，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
這個人雖然討厭，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少女十分傲嬌地想着。
……
“廚師哥哥果然還是很溫柔呢。”
沈小婉與鍾文並肩而行，走出數十丈距離，忽然毫無徵兆來了一句，“尤其是對漂亮姑娘。”
“哈？”鍾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沒、沒什麼。”
沈小婉俏臉一紅，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隨即忽然指着不遠處的人羣聚集處道，“那邊有人在張貼告示，我去看看！”
說罷，她慌慌張張地向前跑去，堂堂魂相境大佬走路居然一個踉蹌，險些把自己絆倒，從背後可以清晰地看見少女脖頸處的雪白肌膚泛起一抹迷人的粉色。
“這丫頭，搞什麼？”鍾文一臉茫然地撓了撓頭。
“看着挺伶俐一小夥子，還是個泡妞高手。”
九尾天狐白靈忽然嘆了口氣，對着身旁的南宮靈小聲嘀咕道，“怎麼會如此遲鈍？”
“倒也未必是遲鈍。”
南宮靈微微一笑，淡淡地答道，“相比近在身旁的人和事，人們總是習慣於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太容易得到的，往往是不會珍惜，這是世間所有生物的通病。”
說話間，鍾文一行已然來到人羣擁擠處，恰逢那名城主府侍衛張貼完告示，懷中揣着一卷紙，繼續朝着下一個告示點大步而去。
“我去，我沒看錯吧？”
“從今往後，咱們都算是通靈海的人了？”
“不會吧？兩界城向來保持中立，從不依附任何勢力，不然咱們也不會來此定居，怎麼突然就要投靠通靈海了？”
“剛纔不是有人說通靈海和自在天結盟了麼？會不會是因爲那個？”
“我也聽見了，還以爲是造謠哩，通靈海和自在天那麼大仇恨，怎麼可能握手言和？”
“可我聽說有人親眼看見通靈海的林殿主和自在天的靈獸走在一起，態度很是親近哩！”
“麻蛋，老子本就是在通靈海犯了事逃出來的，如今連兩界城都投靠了通靈海，那我還玩個球？”
“哈哈，那可要恭喜兄臺了，千辛萬苦從通靈海逃到了通靈海！”
“滾！”
看清告示的那一刻，圍觀人羣頓時譁然一片，議論紛紛。
只因這張來自城主府的告示白紙黑字地寫着，即日起兩界城將徹底投靠通靈海，成爲十絕殿轄下的城池之一。
這也意味着，成千上萬年來始終保持絕對中立的兩界城，竟然打破了自己制定的規則，選擇親自下場，參與到諸域爭霸的格局之中。
告示簡潔明瞭，其中傳達的含義卻足以驚動整個天下。
“是你做的？”南宮靈朝着鍾文所在的方向微微側首。
“我只是稍微嚇唬嚇唬那個城主老頭。”
鍾文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他會屈服得這麼快。”
“有林北這位混沌境域主在，他能不屈服麼？”南宮靈笑着搖了搖頭道，“不過這位城主大人似乎並不甘心，貼出這張告示還耍了些小心機呢。”
“不錯，這老兒狡詐得緊，在告示裡只寫了通靈海，卻故意漏掉自在天。”
鍾文微微一愣，瞬間明白了南宮靈的意思，也不禁失笑道，“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着要離間咱們和天鵬前輩的關係，其心可誅。”
“你們人族的花花腸子還真是層出不窮。”
白靈在一旁聽見兩人對話，忍不住嘆了口氣，再次由衷感慨道，“跟你們打交道，稍一不慎就要中了算計，大王同意結盟，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白靈姐姐多慮了，這些花花腸子都是拿來對付外人的，如今咱們既然結盟，那便是自己人。”
鍾文笑嘻嘻地看着它道，“飄花宮出來的人不論實力高低，都有個特點，那就是極其護短，日後若是有誰敢對白靈姐姐不敬，小弟絕對第一個衝上前去，揍得他們連媽都不認識。”
“說得好聽！”
白靈輕輕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九條毛茸茸的尾巴歡快地動來動去，分明是一隻狐狸，身上散發出的媚態，居然令鍾文都有了那麼短短一瞬的失神，“信你纔有鬼了。”
所謂的狐媚，大約便是如此了。
“開始了。”
談笑間，南宮靈脫口而出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鍾文雲淡風輕地答道。
原來通過神識，兩人都能夠感知到城中有不少人已然催動身法，開始朝着城外移動。
這些人修爲俱都不俗，其中居然還混雜着兩名不知用何種手段隱匿了實力的聖人強者，若非在移動中暴露了修爲，甚至連鍾文都未曾察覺到這些高手的存在。
“這兩界城果然不簡單。”
南宮靈細細感知片刻道，“竟然隱藏了這麼多各域眼線，看似自由獨立，實則根本就是處於所有十二域的共同監視之下。”
“世間本就不存在什麼絕對中立。”
鍾文腦中莫名回憶起前世藍星上某個“中立國家”的真實嘴臉，不禁冷笑一聲道，“之所以要擺出中立的姿態，要麼就是實力太強，根本不需要站邊，要麼就是實力太弱，不敢隨意站邊，只能周遊於諸強之間，在夾縫裡求生存，這兩界城顯然是屬於後者。”
“既然明白這一點，那你也該知道，兩界城本就處於微妙的平衡之中。”
南宮靈面色平靜，不徐不疾地說道，“如今這種平衡被你打破，勢必引起各域反彈，通靈海多半會成爲衆矢之的。”
“畢竟是兩大混沌境聯手。”
鍾文淡淡一笑，不以爲意道，“想來各域還不至於爲了一個兩界城，直接出動十個八個域主前來興師問罪，若只是派些神將來挑釁，小弟自然有辦法應對。”
“你明白就好。”
見他似乎並不焦慮，南宮靈微微頷首，不再多說什麼。
“小弟弟，不是說那個城主心懷不軌麼？”
白靈見他馬不停蹄地朝着通靈海方向趕路，忍不住好奇道，“你不去找他麻煩了麼？”
“有了兩界城的公開表態，目前便已經足夠了。”
鍾文笑着搖了搖頭，“等到徹底掌控了十絕殿，這小老頭不過是甕中之鱉，有的是機會收拾他。”
“南宮姐姐，你們繼續。”
行至通靈海上空，鍾文對着碧藍色的海面凝視片刻，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句，“小弟要改走水路了。”
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他已然縱身一躍，“撲通”一聲鑽入海面。
“小弟弟要鬧哪樣？”白靈不解道。
“他要走水路，那就讓他遊着過去好了。”南宮靈雲淡風輕地答道，“不必理會。”
“靈兒妹妹，你似乎從來不干涉小弟弟的決定。”白靈對着她粉嫩豔麗的臉蛋凝視良久，這才緩緩問道，“你就這樣相信他麼？”
“這是我欠他的。”南宮靈輕嘆一聲，斂去笑容，用細若蚊蠅的嗓音小聲說道。
一人一狐對話間，腳下這片通靈海中，正在發生着驚人一幕。
只見鍾文在水中身法如魚，閒庭信步，靈動自如，行進速度竟是不減反增。
他將自身完全魂化，肌膚表面散發着聖潔而璀璨的光芒，一個又一個玄奧的金色符號自體內飄散出來，不斷落在四周數之不盡的靈魂體身上。
所過之處，魚黿蝦蟹，烏賊海豚，一頭又一頭海洋生物的靈魂體紛紛憑空消失，彷彿從來未曾存在過一般。
再次回到這片海域，他竟是放開了手腳，邊遊邊施展通靈訣，肆無忌憚地契約着周遭的各種靈魂體，完全不顧腦中那片湖泊還塞不塞得下。
幾萬？幾十萬？幾百萬？
通靈海內的靈魂體可謂又多又密，取之不盡，這般挑都不挑地一路跑一路收，待到後來，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已經契約了多少頭靈魂體。
即便如此，他依舊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居然感覺不到任何靈魂負擔。
閉上雙眸，眼前登時浮現出“新華藏經閣”外的那片寬廣湖泊。
如他所料，在靈魂體的數量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後，腦海中這片美麗湖泊的面積再次擴張了不少，一眼已經望不到盡頭。
清澈瑩亮的湖水中，約莫上百萬頭各色靈魂體正在相安無事地歡快暢遊。
唯有湖中央星靈寶石附近的位置，卻時不時會爆發衝突，一些實力強悍的靈魂體激烈廝殺，互不相讓，竟只是爲了讓自己能靠寶石更近一些。
將來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惹我，老子直接把這百萬大軍一口氣放出去，不得嚇得對方屁滾尿流？
望着遍佈湖中的強悍靈魂體，鍾文忍不住流着口水嘿嘿傻笑起來，想到嗨處，只覺心潮澎湃，亢奮不已。
“你這是打算把整個通靈海都搬進來麼？”
就在他暗爽不已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了林北討厭的聲音。
“哎喲，這不是林兄麼？”
然而，這一回鍾文卻並未發飆，反而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轉身看他，眸中閃爍着戲謔的光芒，“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怕不是想念林某這個人。”林北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本能地向後退出一步，乾笑一聲道，“而是想念揍我的感覺吧？”
“怎麼會？”
鍾文臉上的姨母笑愈發滲人，“說起來小弟最近有些奇遇，正想要和林兄分享。”
“哦？”林北定了定神，“願聞其詳。”
“最近有一羣人非要讓我去當個什麼十絕殿主。”
鍾文連連搖頭，一臉無奈地說道，“剛開始我也不想，可架不住他們死纏爛打，苦苦哀求，最後只得勉爲其難地答應了下來，真是麻煩得緊！”
林北臉色陡變，眼中精光暴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