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回到昨天上午。
就在顧甜甜的試鏡結束之後，蔡春就接到了一個投資方的電話，表示對方臨時決定在簽署合同之前正式撤資。
到目前爲止，這已經是第五個表示要撤資的投資方了。
蔡春在電話裡平靜表示了理解，以及對對方決定的尊重。
他表面上看起來平淡無波，可內心卻充滿了失望的情緒。
先前跟他合作過很多次的投資方一聽說他要拍新劇，一開始都爽快地表示對他有信心，資金什麼的絕對沒問題。
按照蔡春劇以往的製作規模和成本，拍攝這樣一部都市劇大概要幾千萬。而蔡春劇的投資回報率較高，所以每次一聽說他要拍劇，投資方都排着隊來給他送錢，還有人眼巴巴地把自家要捧紅的演員送過來表示可以打折出演，反正就是，只要能紅，不要錢也行！
所以，蔡春所在的春蟲蟲工作室一向以資金雄厚著稱。
不過，春蟲蟲工作室最近兩年也不像前兩年那麼風光了。
春蟲蟲去年剛剛推出的那部《我家的小賢妻》第三部就出現了明顯疲軟態勢。
因爲，這種狗血劇本來容易使觀衆審美疲勞，而且很多喜歡在網上編段子吐槽蔡春劇的段子手也漸漸地膩味了，所以蔡春劇已經早已失去了兩年前巔峰時期的狀態。
拍電視劇的，最怕觀衆們對某一種類型劇產生審美疲勞。
自從蔡春劇火了之後，又有不少其他公司和工作室模仿蔡春劇的營銷模式拍攝狗血都市言情劇，所以近幾年類似的劇產量不小，再加上歐美日韓電視劇的衝擊，很多觀衆的觀劇審美早就上升了一個高度，已經對這種量產型的狗血劇本看不上眼了。
這也正是蔡春下定決心要改變蔡春劇形象的根本原因。
而蔡春萬萬沒想到，他這次要拍的電視劇因爲風格改動太大，反而讓投資方們對他失去了原有的信心。想要克服改變風格所遇到的阻礙，比他預計中的要艱難得多。
這也難怪，他最新要拍的這部《女神來了》偏偏畫風清奇，男女主角完全不符合時下觀衆的潮流審美。
這種劇的主流觀衆羣是年輕女性，男主角的形象設定直接關係到了這部劇的收視效果，而《女神來了》裡面的何安陽卻偏偏是個靦腆又可愛的設定，跟一般的青春偶像劇裡常見的高冷男主配置大相徑庭。
或者說，根本就是偶像劇裡常見的女主設定吧！
而女主角卻完美地繼承了偶像劇裡男主角的設定。
——腹黑、自信滿滿、風度翩翩，還很多金。
根本就是女孩子見了把持不住的類型。
可是問題是，這並不是百合劇啊！
這種男女主角完全拿錯劇本的電視劇，觀衆老爺們真的能買賬嗎？
喜歡看這樣電視劇的人一定萌點長歪了吧！
所以很多投資方在看了這部劇的劇本之後紛紛望而卻步。
大家都和蔡春是老朋友了，礙於面子，不好意思第一個提出撤資。
於是他們暗搓搓地私下互相聯繫了一番，想打探一下對方的意見。
據說，他們還專門組建了一個微信羣討論這件事。
而旁人大概可以想象，他們在羣裡討論的過程是怎樣的。
——喂，你覺得蔡春要拍的新劇怎麼樣？
——感覺挺新穎的，就是感覺差了點什麼……
——嗯嗯，我也覺得是哎【對手指】
——樓上1
——樓上10086【doge臉】
……
內容大抵是這樣，而實際的討論過程並沒有這麼萌，畢竟投資方大多以大腹便便的總裁董事長爲主，他們的微信裡除了兔斯基就沒有其他表情了。
而業內其他相關人士聽說了劇本內容之後，他們內心都產生了類似的想法：
這蔡春同志，不會是這些年被網絡段子手們罵得犯神經了吧！
其實也難怪，這些年蔡春劇沒少被冠以“雷劇”“狗血劇”的帽子，雖然收視率不錯，可他本人在業內的名聲卻是有些黑的，一些編劇導演製片人每次提起他，都會不屑一顧地表示：哦，那個蔡春啊，營銷手段倒是挺厲害的（比如授權同人文什麼的），拍的劇麼……呵呵！
所以，看到這次的劇本，他們也猜到蔡春這次是想轉型了。
而在投資方眼裡，轉型什麼的無所謂，劇能不能火，拍出來能不能賺錢，對他們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於是經過一番討論後，投資方們漸漸產生了動搖之心。
畢竟就算是財大氣粗的投資方，他們的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隨隨便便上千萬的資金拿去打水漂的傻事他們並不會做。
之前他們排着隊給蔡春送錢，也是看在投資回報率高的份上。
所以即使他們知道蔡春脾氣倔，自尊心強，經常喜歡中途換演員改劇本，經常就跟投資方拗着幹，他們也無可奈何地忍了。
也即是說，這一切都是非常單純的利益關係，無關乎其他。
……
就在一個星期前，其中一個投資方首先提出撤資，緊接着又有兩個投資方委婉地表示由於資金週轉不靈等等原因不能再繼續投資了。
到了今天，已經是第五個了。
到了第五個，對方撤資時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十分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他們就是不喜歡這個劇本，不看好這個劇的風格，也非常誠懇地建議他更換劇本。
接完電話後，蔡春第一反應並不是放棄這個劇本。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拍這個劇了，而他有是個倔強性子，一旦決定好的事經常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而現在他手頭還剩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資金雄厚樂雅集團。
樂雅傳媒集團答應願意投資一千萬，如果在精打細算和縮減劇集數目的情況下，加上春蟲蟲工作室自己的一部分資金，還是能將電視劇拍起來的。
可問題是，樂雅集團那邊提出的條件比較多。
他們想要捧紅一個叫董美瑤的女星，所以他們先前提出過條件了，條件很明確：只要蔡春讓董美瑤當女主角，他們就會投資，不然一切免談。另外，他們還要求其他演員的選拔也要聽從他們的意見，尤其是女配角的選擇，必須在試鏡之後將試鏡資料發給他們過目，而且他們也有臨時提出更換演員的權利。
理由很簡單——他們不想讓太過出彩的女配掩蓋了女主角的光環。
即使可以通過刪減劇情來弱化女配的存在，但是由於女配太出彩，蓋過女主角風頭的電視劇仍然比比皆是。
其實蔡春一向很反感在選角方面被投資方指手畫腳。以往的電視劇選角工作都是他一手操辦，就連劇裡小配角都得由他親自敲定才行，很多人都背地裡認爲他的控制慾太強，按照外國人的話說就是個controlfreak。
可這一次不一樣，爲了抓住樂雅集團這根唯一的金大腿，蔡春不得不放低姿態，暫時同意答應了樂雅傳媒的要求。
昨天下午，他便將顧甜甜的試鏡錄像和照片發給了樂雅集團，非常客氣地表示請他們過目。
本來他覺得顧甜甜這個演員表現得不錯，樂雅方面應該也沒什麼意見，可對方給他的回覆卻是：“這個演員必須換掉。”
他們還緊接着又發來了另外一個女演員的資料，非常強勢地表示：“女二號就用這個人吧！”
看到對方的回覆，蔡春第一反應是氣炸了。
他脾氣其實並不好，親近他的人都知道他表面上越是冷靜淡定，內心的怒氣值就越高。
拍了這幾年電視劇，他還是第一次被投資方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命令口氣說話，而且還強迫他更換已經選定好了的演員。
冷靜下來後，蔡春看了看那個女演員的資料，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表演系科班生，沒拍過電視劇，長相也很普通，完全比不過董美瑤，看來又是個靠關係上位的小演員。
換做以前，蔡春對這種靠潛規則靠關係上位的演員從來是不屑一顧的，他自己也從來不會用這種演員。
所以，他其實很想回敬樂雅集團的高層們一句：愛投不投，不投滾！
然而，經過一番心理掙扎後，蔡春也知道在這種事上不能太沖動。
經過一下午的深思熟慮之後，他還是決定跟樂雅傳媒妥協。
雖然，他本人對此是非常非常不樂意的。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給樂雅方面回覆，是因爲他總覺得如果妥協了，就脫離他原本的初衷了。
他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是爲什麼才拍這部電視劇的？
純粹是爲了賺錢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完全可以爲了順應投資方的要求，用他們想用的演員來拍戲。
拍電視劇是需要資金的。此刻在多方投資商集體撤資的情況下，還願意給這部劇投資的人，向他提出任何要求都完全合乎情理，而這是□□裸的不可迴避的事實。
於是，蔡春昨晚失眠了。
他一整晚都在思索這件事，甚至半夜爬起來把顧甜甜白天試鏡的視頻又看了一遍。
他突然意識到，說不定樂雅傳媒的人有一件事說對了。
——在董美瑤扮演女主角的情況下，顧甜甜確實不適合杜嫣然這個角色。
她的演技其實很有個人特色，收斂、冷靜，細微的表情中彷彿蘊含了無限的情緒和能量，而且只要她一進入角色，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了個人魅力。
所以，如果要顧甜甜飾演杜嫣然的話，那麼只要她跟董美瑤站在一起，董美瑤的主角氣場就真的會被壓下去一大截。
這並不是說董美瑤沒有顧甜甜長得漂亮。
董美瑤是個美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她雖然出道了七八年了，拍了很多大火的電視劇，也收穫了不少粉絲，可惜她就是一直沒大火起來，始終在半紅不紫的邊緣打轉，沒有一部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人氣總是比其他一線演員差了那麼一點點。
由於本人氣質上的限制，她很少演女主角，大多數時候都演“清純大小姐”或“柔情女配”類型的角色。
所以，光是把她的照片和顧甜甜排在一起，就能看得出來她在氣場上就弱了一截。
如果讓她來演霸道女總裁，而顧甜甜來演大學生網紅，難免會造成強烈的違和感。
觀衆們並不是傻子，只要對女性審美正常的人都會覺得，這劇組絕壁是腦子進水了纔會這麼安排角色，明顯女二號更適合演女主角，而董美瑤更適合演女二號嘛！
想到這裡，蔡春忽然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讓顧甜甜來演女主角會怎樣？
想到這裡，他又將顧甜甜試鏡的視頻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其中一個鏡頭是，顧甜甜微微眯起眼，望着看不見的“何安陽”，的舌尖無意識地抵在了下嘴脣上，那表情就像看到了獵物的獵手一般，充滿了誘惑意味十足的渴望。
這樣看來，顧甜甜詮釋的杜嫣然，是個愛憎分明的女性形象。對於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人，她的態度是截然相反的，而她對於男主角的感情又是熾熱的，不加掩飾的。
顧甜甜的表演並沒有脫離劇本本身的設定，而她仍然通過表演創造了一個和他印象中有些不同的杜嫣然，給這個角色更增添了幾分人格魅力。而她在第三段場景中又將角色內心的脆弱巧妙地表現了出來，雖然她並沒有流淚，可是那一絲略顯勉強的微笑卻更可能打動觀衆的心。
而董美瑤拍過的劇蔡春都看過，董美瑤的長相和表演都缺乏了一點靈氣，這也是她一直大紅不起來的原因。
蔡春可以預想得到，如果按照原定計劃來拍，顧甜甜飾演的杜嫣然肯定要比董美瑤的女主角更加出彩。
樂雅傳媒的人並不傻，他們肯定也看出來這個叫顧甜甜的演員很搶戲。
這樣想來，說不定他們也暗搓搓地覺得顧甜甜確實挺不錯的，而且，只要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他們是觀衆，也肯定更喜歡顧甜甜扮演的杜嫣然，而不是董美瑤扮演的女主角。
當然，這些都是蔡春的猜測罷了。
也可能是樂雅傳媒一早就想好了要推那個新人演員來演女二號，這跟顧甜甜本身的表現無關。
總而言之，蔡春現在面臨了艱難的選擇。
沒了樂雅的資金支持，《女神來了》劇組就少了最重要的投資方，想要再另尋投資人就很難了。
而且，只要來讓董美瑤來演女主角，女二號就不能由顧甜甜來演。
因此，他的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的……
……
蔡春失眠了一整晚，也苦苦思索了一整晚。
到了第二天早上六點半，他忽然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一夜沒睡，反而讓他的大腦更加興奮。
而此刻的他已經想出了答案。
於是他洗了個熱水澡，讓大腦清醒幾分，然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樂雅傳媒的副總裁發了一條信息，說有要事商談。
接下來，他就給顧甜甜發了微信。
而他微信的內容也是經過反覆斟酌的。
“很抱歉，杜嫣然這個角色，我覺得並不適合你。
起碼，在目前的狀況下，由你來演這個角色並不合適。
目前劇組遇到了一點複雜的情況，我不方便明說。
總之，需要再過兩天，我才能給你明確的答覆。”
……
看到信息第一句的時候，顧甜甜心臟一沉。
說實話，她已經對杜嫣然這個角色產生感情了。
如果不能由她來演，她恐怕會很失落，就跟失戀了一樣。
可是看完後邊幾句，顧甜甜的心臟又提了起來。
“在目前的狀況下”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說現在不適合她演？劇組遇到的“複雜的情況”又是什麼情況？
顧甜甜意識到自己對影視圈實在瞭解得不多，所以纔想象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隱約猜到可能跟利益有牽扯。
因爲這世界上所有幾乎所事物，一旦牽扯上了金錢，都會變得複雜起來。
洗漱的時候，顧甜甜一隻手刷牙，一隻手捏着手機盯着看，差點把手機丟進水池。
之後她參悟了半天，也也沒徹底參透蔡製片人的意思。
於是，她就敲了敲v404，想問問他的意見。
v404果然在線，一聽說顧甜甜要諮詢他關於演戲方面的事，他立刻歡快地回答道：“沒問題，你問吧！不過，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來諮詢我，原來我在你心目中這麼可靠嗎？我好感動！【顧甜甜跳草裙舞.gif】”
顧甜甜糾結地盯着那個魔性的動圖看了半天，然後纔回過神道：“哦，不是。我就是覺得這個點兒只有你在線罷了。”
v404似乎受到了嚴重打擊，發了一連串的流淚表情：“【分手吧.jpg】【出賣我的愛.jpg】”
顧甜甜無奈道：“行了，我開玩笑的。你畢竟是我的專屬經紀人嘛，這種事不問你難道問外人？”
聽到“外人”兩個字，v404立刻明白了，他在顧甜甜心目中是“內人”，於是迅速恢復了興奮狀態：“你說吧！是遇到了什麼困擾嗎？我來幫你解決！”
顧甜甜心道，404所說的“解決”，應該又是發奇奇怪怪的心靈雞湯吧！
不過她還是把之前發生的事跟404說了一遍。
404立刻道：“你稍等，我這就去搜集情報！有我在你放心吧！”
顧甜甜這纔想起404有着強大的情報收集能力，就連人家有痔瘡這種事都知道。
過了大約幾分鐘，404就給了顧甜甜回覆。
顧甜甜看了一遍404發給自己的情報：
編劇林藍最近開始長智齒了，正在糾結要不要拔掉；蔡製片的二姑媽最近正在因爲一點小事吵吵着要離婚；還有，服裝設計李婷她爸因爲吃燒烤吃得太多得了急性腸胃炎住院了。
此外，居然還有政治類情報——陳量導演高中同學的表姑父最近正在參選村長。
看完之後，顧甜甜不禁感慨：這情報確實詳細，信息量超大！
可就是偏偏一條有用的都沒有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