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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甜甜的“先斬後奏”還真把她老爹嚇了一跳。

——也難怪,才幾天沒見,自家閨女居然一聲不吭地領證了,換誰都會嚇一跳。

不過,結婚儀式還沒舉行,所以從傳統意義上來講,他們還不算真正的“結婚”了,而是法律認可的合法夫妻而已。

雖然顧爹和元子關係還不錯,兩人經常在微信裡交流股市情報,儼然成爲了忘年之交的股友,但是一聽說對方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自己寶貝疙瘩娶回家了,他還是多少有點鬱悶。

爲了彌補過失,顧甜甜和元子特意選了個週末回去看她爹,還順便買了她爹最愛吃的紅燒肘子,順便帶了一瓶上好的紅酒。

幾杯酒下肚,元子又跟顧父聊了一會兒以後的人生計劃,總算把老丈人給哄高興了。

顧甜甜始終並未跟她爹提起元子的病,她之前也要求元子跟她爹暫時保密。

她知道她爹如果知道元子有早發性阿茲海默的遺傳基因,極有可能會因爲反對他們的婚事。

所以,顧甜甜打算在交代元子的情況之前,先把未來直播的事告訴她爹。

想必在這麼大信息量的衝擊下,她爹接受起元子的情況也會容易一些。

不過,考慮到目前她剛剛申請了未來醫療福利,而福利申請對於播主的保密性要求很高,不會允許她再把未來直播的事告知第三人,所以只能暫時隱瞞一段時間,等元子治療完畢後,再找機會告訴她爹

……

晚飯吃到最後,三人順其自然地聊起了婚禮的話題。

顧甜甜對於婚禮儀式倒是沒什麼熱情。

很多人都以爲女孩子都渴望一場盛大的婚禮,然而,還是有很多人認爲婚禮不過意味着繁瑣、麻煩、浪費精力,顧甜甜也是如此。

按照她的喜好,她更願意來場私人潛水婚禮或者蹦極婚禮,挑戰一下自我,從而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憶。

領證之後不過幾天的時間,江元便告訴顧甜甜,他爸媽一聽說他打算結婚的消息,便立馬開始着手計劃婚禮細節。

郭阿姨昨天糾結了一整晚要在哪家酒店辦,以及婚禮賓客都要邀請誰;江爹則表示,他兒子結婚,不說要辦得豪華,也要辦得有聲有色,起碼要再請幾個電視臺名嘴、歌舞團、人氣歌手來撐場面才行。

說實話,顧甜甜對此毫無興致。

尤其是這種需要刻意逢迎,禮尚往來的場合,她向來是敬而遠之,而且,她也對在衆人面前穿婚紗也沒什麼*。

雖說她對婚禮不感興趣,可她這幾天還連續地做了和婚禮有關的夢。

在夢裡,她穿了一身華麗的黑色連衣裙,手持摺扇坐在王座上。

穿着白色騎士裝,披着金色斗篷元子在她的殿堂前翻身下馬,在她的王座前手持一朵玫瑰半跪下,親吻她的手背,然後牽着她的手走下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臺階。

於此同時,空中響起了結婚進行曲的旋律,臺階兩旁,無數看不清臉的賓客們正在歡呼鼓掌……

一覺醒來,顧甜甜還在仔細回味剛纔的夢。

她忽然覺得,要是她的婚禮真是這樣就太棒了。

可惜的是,她爹估計打死也不可能同意她穿得一身黑去結婚,多不吉利_(:3ゝ∠)_

總之,婚禮算是全家人的事,不能完全按照她的性子來,還要考慮長輩的想法。

於是乎,顧甜甜便乾脆當起了撒手掌櫃,把婚禮全部籌備工作都交給了雙方父母以及元子來處理。

最後,經過兩家人反覆商議,他們決定將婚禮定在明年春天。

顧甜甜對於這一商議結果還是挺滿意的。

這樣一來,婚禮不會耽誤《未來拯救者》的電影拍攝進度,也不會影響到黑蓮花工作室的下半年的工作日程。

而明年春天,又恰好是電影首映的日子。

婚禮和首映禮同期舉行,或許藍字君還能趕上參加她的婚禮。

這計劃聽起來就完美得無懈可擊,讓顧甜甜不禁開始對明年的春天產生了嚮往和期待。

……

很快,炎熱的夏季便接近了尾聲,秋天又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了。

這天下午,錦花市某敬老福利院門前的大門口,忽然詭異地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一匹白馬從巷子裡衝出來,馬上的騎士穿着軍服,腰上彆着刺刀,皮膚白淨,相貌中性化,有些雌雄莫辯,一對濃眉則給這張臉平添了幾分英氣。

他扯住繮繩,有點笨拙地讓馬兒在門口停下。

然後他推了一下帽檐,目光平淡如水地環視了一下敬老院的大門附近,似乎在找什麼人。

這名軍官打扮的騎士引起了路人的頻頻矚目。

不少人掏出手機拍照,趕緊把這一奇景發到朋友圈和微博。

還有人小聲問身邊人這是什麼活動,是不是有電視臺拍攝。

他一邊問,還一邊四下張望,以爲自己能看到隱藏的攝像頭。

就在這時,那名受人矚目的軍官騎士忽然看着一個方向,嘴角勾起一個淺笑。

透過手機看到這一笑容的某路人不禁怔住了,她瞬間被這笑容蘇了一臉血,甚至忘記了按下快門。

只見那軍官翻身下馬,牽着馬大步走到敬老院門口。

此刻,敬老院門口,一個穿着花色連衣裙,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坐在輪椅裡低着頭望着前方發呆。

一個穿着時髦,大約三四十歲的女人正在她身後推着輪椅,小聲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而老人卻對那女人的話毫無反應。

她身材偏瘦,兩眼無神,面容枯槁,整個人凹陷在輪椅裡,兩隻胳膊則在兩旁無力地垂着,看起來就像一坨靠在輪椅裡,完全失去了生命力的朽木。

就在這時,那“軍官”走到那老婦人面前,半蹲下來,笑道:“小翠。”

老婦人呆滯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渙散無神的眼神終於開始在軍官身上集中起來。

老婦人身後推着輪椅的女人頷首笑道:“姥,你還記得這人是誰嗎?”

“小翠,是我。”軍官的聲音低沉柔和,十分中性化,聽上去很悅耳,“我是大川,記得我嗎?”

老婦人的嘴脣動彈了一下,不過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推着輪椅的女人一臉歉意地看向那軍官,笑了笑,道:“抱歉,我姥的病情加重了,最近糊塗得更厲害了,經常一句話不說就是一天……她可能已經不記得我姥爺的樣子了,所以這回——”

就在這時,老婦人忽然擡起微微顫抖着的手,摸了摸那軍官衣袖上的一塊補丁。

“那個是……”外孫女蹙眉道,“我記得是那塊補丁我姥當年給我姥爺縫的。她跟我說,這塊布還是從她自己的裙子上剪下來的,剪完之後她還心疼了好久呢……原來她還記得這個。”

軍官溫柔地抓住老婦人微微顫抖着的手腕,然後笑道:“小翠,說好的等打完仗,新中國成立了,咱們倆就要好好過一輩子。可惜的是,我沒能陪你當最後,我還是先走了,留你獨自一人整整二十年……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老婦人的眼睛緩緩地眨了一下。

她目不轉睛地望着面前的人,用蒼老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紅……燒肉。”

聽到這三個字,軍官的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外孫女則眼圈泛了紅。

她趕緊抹了抹眼淚,彎下腰小聲解釋道:“我姥經常做紅燒肉給我姥爺吃。”

軍官這才明白過來,他立刻微微一笑。

“小翠,我最愛吃你做的紅燒肉了……等你身體好起來,就做給我吃吧。”

聽到這句話,老婦人的嘴角忽然向上揚起,眼神依舊有些渙散,露出一個彷彿夢遊般的笑容。

……

很快,老婦人就被福利院的護工推着輪椅帶回房間了。

她外孫女則留下來,對剛剛那扮演軍官的人笑道:“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已經快半年沒見過我姥笑了。”

她說着,便嘆口氣,道:“我姥這半年已經誰都不認識了,偏偏就還記得我姥爺最喜歡吃紅燒肉……她連我媽也認不出來,可她卻還記得我姥爺的細節,有時候半夜起牀吵着要做紅燒肉,說等我姥爺打完仗回來給他吃。”

“軍官”微微點頭,然後道:“我們這個阿茲海默症的公益活動已經開展一個多月了。在這過程中,我發現,很多阿茲海默症晚期的老人認不出親人,卻會經常唸叨起和親人相處的細節,很多人不會穿衣服,講話也很困難,卻往往記得自己老伴兒的名字,最愛吃什麼,年輕時候穿什麼衣服等等。”

他說着,便停頓了一下,嘴角上揚一個弧度。

“所以,即便記憶從他們的那腦海中消失了,可他們對親人的愛並沒有消失。”

“對親人的愛沒有消失。”女人喃喃地重複這句話,“……有道理。”

她說着,忽然又笑道:“不過,你們這個公益活動真的很不錯。今天真是太感謝了。對了,你們那個工作室叫什麼名字來着?”

“黑蓮花工作室。”那“軍官”道。

他說罷,摘了帽子,一頭有些壓得捲曲的黑色長髮散了下來,瞬間襯得皮膚更白皙了。

女人頓時驚呆了。

她半晌纔回過神,失笑道:“原來你是女孩?”

那人笑道:“你纔看出來?”

她無奈道:“是看出來一點……不過,現在很多男孩子也很女性化,所以我還以爲是我的錯覺。”

……沒錯。

這軍官的扮演者正是顧甜甜。

她笑道:“這公益活動暫時人手不足,所以我經常女扮男裝。”

對方一臉感慨:“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反而樂在其中。”顧甜甜平靜道。

她身邊的白馬頓時打了個響鼻,於是她伸手摸了摸馬的鬃毛,笑道:“爲了今天的角色,我還特意去學了騎馬,挺有趣的。”

這旁邊是個馬場,這匹駿馬就是從那裡借來的,正好適合讓顧甜甜來扮演“英姿颯爽的年輕軍官”角色。

自從上個月開始,黑蓮花工作室便啓動了一項公益活動。

活動旨在通過真實的角色扮演,幫助罹患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比如阿茲海默症的老年人重溫年輕時最美好的回憶。

這項活動最初提出者就是江元。

自從顧甜甜申請了未來科技的醫療福利後,或許是出於某種倖存者常有愧疚心理,元子一直在默默關注這個時代的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相關信息。越是瞭解,他就越是對這類病的患者和家屬感到同情,因爲他們並不能像他一樣,幸運地得到未來科技的幫助。

在這個時代,這種病暫時沒有特效藥。很多宣稱有效果的治療方法也只在試驗階段,距離真正用在人體上還有漫長的距離。

有人說,這種病或許是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然而,這詛咒的對象卻不僅僅是病人本身。

實際上,相比於病人本身,他們身邊的家人的痛苦更甚,他們目睹親人漸漸失去自理能力的過程,最後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忘卻,而且,照顧這類病人也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作。

於是,元子便打算啓動一項公益活動計劃,希望能從某種程度上幫助他們。

所以,經過一番探討後,江元便提出了一系列方案。

除了建立公益基金,改善福利院設施之外,他還打算用特別的方法幫助病人重溫美好時光,而這對於患者的家屬而言或許也是種安慰。

於是,經過一番討論後,公益活動便有了現在的雛形。

他們首先通過菠蘿直播,和黑蓮花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徵集願意參與活動的患者家屬,然後同家屬交流信息,根據每個患者的不同情況,制定具體方案。

每次的角色設定都由未來直播的智能系統根據病人的履歷資料,計算分析而得,從而找出最能喚起病人反應的角色形象。

比如,這一次系統給顧甜甜提供的挑戰任務便是--“扮演一名英姿颯爽的騎兵軍官”。

剛纔那個老人現年九十五歲高齡,名叫王翠華,她在幾年前開始出現老年癡呆症狀,現在已經是阿茲海默症晚期了。而她丈夫二十年前因病去世,他年輕時參過軍,還是抗戰時期的騎兵部隊軍官。

王奶奶經常一臉懷念地跟自己的兒孫談起,說自己老頭兒當年騎着大馬的樣子特別俊,村裡的小姑娘都暗戀他云云。病後,她經常會突然大半夜爬起來說要給自己丈夫做紅燒肉,還會執拗地坐在窗前,說要等自己老頭兒打完仗回來。

這讓顧甜甜不禁想象,元子病情延緩結束後,再過個幾十年,他是否也會忘記人生中種種點滴過往……最後只記得她最愛吃的是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