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兒怎麼只見你一人, 不見你表哥呢?”越塵笑眯眯的說道。
“越公子應該聽說了,今日侯府有事,表哥自然在家中。”楚璃書表情溫和道, 態度上是挑不出一點毛病。
“那你怎麼來找曹老了?據我所知, 曹老可是不太喜歡被年輕學子拜訪的。”
楚璃書知道越塵是在試探他, 不過他跟曹老早就商量過說辭。
“受託, 幫曹老先生找書。”
越塵挑挑眉, 隨即道:“那你猜猜看,我們今天爲什麼要去曹老?”
“當然是爲了最近兩位大人在忙的事情,不過我也猜不到這些事情跟曹老有何關係, 若是天巫族的文字,掌教一人足矣。”
“案子啊……幾個時辰前已經結了。”越塵突然道。
楚璃書面上略顯驚訝, 隨即讚歎道:“兩位辦案的速度真是快。”
到這一會兒, 直腸子的霍落卻忍不住了, “快什麼快,是被人強行結掉的, 大理寺肯定有內奸!”
楚璃書眉頭微挑,就聽越塵緩緩說道:“你知道嗎?你找的名冊其實不止一本。”
楚璃書一愣。
越塵這個人非常擅長審問犯人,他把老鴇和負責送香的手下分別關押進行審問,其中一項就是複述他們知道的名冊上面的記錄,幾輪嚴刑逼供之下, 總共讓他們重複了三次, 再一一進行對比。
“對着名冊和賬目的信息逐條清理可以看出名冊肯定不止一本, 但是他們是在我嚴刑逼供下說出來的信息, 可能會被認作是記錯記混了, 所以沒有證據證明還有第二本,本來我們想要繼續調查的, 可惜老鴇在獄中自殺,與此同時春香樓有幾處地方突然失火,搶救失敗,只能就此結案。”
楚璃書聽到這裡,自然相信越塵的判斷,但是這件案件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不會爲它浪費精神。“越公子怕是說錯了,名冊是柳溫兒找到的。”
越塵笑了,還真是滴水不漏。不過也無所謂,繼續道:“不久後,包括柳溫兒在內的那些女子都會被放出來,柳溫兒的紋身已經被洗掉,她們大概會回春香樓,但是老鴇已死,春香樓對幕後那人而言就是棄子了。”
“那對她們而言是好事。”楚璃書道。
“對那幕後之人,你有沒有什麼猜測?”越塵詢問道。
楚璃書擡頭看了越塵一眼,道:“不如越公子先說?”
看越塵的樣子是非要跟他說上一二,也就只能耐下性子陪他說,看了看窗外,如今侯府該用晚膳了,自己一天沒有回去,那人肯定急的跳腳了。也算是給他一點界限感,讓他知道他們兩個不是非要黏在一起的關係。
一邊聽越塵說話,一邊伸出筷子夾向了桌上的紅燒肉,等吃到嘴裡才反應過來,沒有跟林青漾一起吃飯,幹嘛還要吃他不喜歡的食物。
不過這紅燒肉味道不錯,回頭可以帶一份給他。這樣哪怕因爲他晚歸而不悅,大概也會轉好心情了。
“喂,楚公子,想什麼呢?聽到我說的了嗎?”越塵發現楚璃書越來越心不在焉,忍不住開口道,但是看到他吃着紅燒肉,卻眼神閃了閃。
他記得那人從來不吃紅燒肉的。
“越公子請人吃飯,總不能讓我餓着肚子聽你說話吧。”楚璃書收斂思緒,直接道:“公子是懷疑那東西的背後有四大氏族摻和,你只能確定不是你們越家,但是其他三家你分辨不出,心中多有疑慮,纔會去找曹老先生,希望他能幫你參謀一下。”
越塵和霍落都停了下來,看着楚璃書。
其實剛剛越塵沒有說這麼多,但是楚璃書僅憑隻言片語,卻已經完全分析出了他們的意圖,這思維的敏捷讓人驚歎。
越塵目光微變,這種感覺像極了以前跟那人說話的時候,彷彿你只需要說一句開頭,那人就知道接下來你會說什麼了,哪怕你自己都想不清楚怎麼表達出來,他都能找到最合適的說話方式,說到你心裡去。
也許這就是聰明到了極致的人才有的能力吧。
“程,王,裴……都有可能。”越塵緩緩道:“楚公子剛來京城不久,看來也是勵志要進宮當伴讀的,但是你知道京中真正的局勢嗎?”
“還請越公子賜教。”楚璃書道。
越塵笑了,“好,那我就當一次指路明燈幫你梳理一下,讓你心中對將來報效誰能打個底。”
現在的整個朝堂局勢,算是大周朝歷史中最爲複雜的情況,越塵乾脆以筷沾茶水在桌面上畫給他看。
當今後宮的形式也是當今奪嫡的形式,分爲四大勢力,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
之前說過,當今太子是先帝的孩子,是當今聖上的侄子,太子背後是四大氏族之一的太原程氏,原本的程貴妃雖然跟現在的皇帝是叔嫂關係,但是因爲她的兒子已經成了太子,所以她被升爲了程皇后,暫居皇宮,讓她侍奉太后。這是皇上給的恩典。
但是這樣一來,皇上自己的嫡長子和妻子地位就會變。
嫡長子只能是大皇子,背靠清河王氏的正妻也只能當皇貴妃,不過其地位和權力是實實在在的皇后,鳳印也在她的手中,只是稱呼上差一點。加上還有同爲四大氏族之一的王氏幫助,大皇子自然成爲奪嫡熱門,他們唯一的弱勢就在於皇帝並不喜歡他們母子,始終對他們淡淡的。
皇帝喜歡的皇子是三皇子,也就是裴妃的孩子,三皇子背靠的也是四大氏族之一的姑蘇裴家,雖然不是嫡長,但是受寵也算是頗有實力,裴家近些年來人才濟濟,佔據了朝中很多重要的位置,整體實力不容小靚。另外一提林青旭在太學一直跟着裴家出身的裴瑾混,他想當三皇子的陪讀。
這第四個勢力就是李丞相的女兒梅嬪,她算是當今聖上的寵妃了,還生了四皇子,又有當朝丞相的爹,丞相桃李滿天下,加上魏國公府的聯合,自然也是有些實力的。
有些人看好四皇子,是因爲他們覺得當今皇上正年輕力壯,要等到他退下,那前面幾個估計年紀也大了,四皇子才十歲非常適合長線投資。
而且當今皇帝其實隱隱也有些不喜歡被四大氏族制約的感覺,所以更寵梅嬪和後來進宮的徐貴人。
這樣的局勢看下來,就會明白宮中各方勢力的均衡,讓所有人都有冒頭的希望,但是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冒的太過。
不得不說,現在的這個皇帝還是很懂帝王之術的。
楚璃書聽完,沒什麼表情變化,因爲他知道的比這個還多。
倒是霍落有些驚訝越塵對楚璃書的耐心,竟然跟他說這麼多不該說的話,這要是被有人心聽去了,可是會惹麻煩的。
“所以你更看好誰?”越塵直接問道。
楚璃書本想忽悠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逐漸變化。
越塵狐疑的看着楚璃書,沒過一會兒就聽到楚璃書緩緩道:“我想我知道誰的嫌疑最大了。”
“你說上癮物背後的人?”
楚璃書擡頭道:“應該是裴氏。”
越塵一愣,迅速反應過來,“因爲林青漾的庶弟追隨了裴氏年輕一代的嫡長子裴瑾?”
“這樣的聯想是不是太粗暴直接了?”霍落感覺很牽強。
“林青旭在安南侯府一直表現良好,春香樓這種地方,他爲了保持自己在安南侯面前的形象,根本不可能去。那他是怎麼接觸到上癮物這種東西的?沒有接觸,又怎麼會知道該用他害人呢?”楚璃書分析道。
“可是裴氏的人,不管是不是裴瑾也不至於爲了拉攏一個庶子而讓林青旭接觸到這種事情,萬一林青旭暴露了他們呢?”霍落道。
“也許只是讓林青旭無意中得知有這麼一個地方在售賣上癮物,裴瑾完全可以撇清關係,這很簡單。”越塵摸着下巴道:“裴氏……是想要幫林青旭獲得世子之位,逼着安南侯站隊三皇子!”
安南侯是中立的,還不屬於任何勢力,又任職工部,得皇上信任,是一個非常值得拉攏的對象。但是安南侯卻還一直在觀望中。
雖然想到送孩子們去當伴讀,但是卻從未向自己的孩子透露過希望他們在太學跟隨誰,只讓他們好好學習,努力表現,不像其他人,一進去就找到了自己的陣營,畢竟在太學裡面,程義,王童恩,裴瑾甚至是徐文澤都代表着一個勢力。靠近誰就意味着想當哪位皇子的伴讀。
當時林青漾一進來,就迷上了徐文澤,費盡心思要跟徐文澤一個院舍,在別人眼中,他就是選擇了李丞相和魏國公府聯合背後的四皇子。
裴瑾應該算是那幾個人當中最有野心和城府的,加上裴氏的遠見,他們自然不願意安南侯府這塊肥肉溜走,所以分析安南侯府的現狀後,他就決定扶持一下林青旭,利用林青旭本身的貪念給他機會對嫡子林青漾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
嫡子林青漾死了,雅文縣主再去世,那林青旭就是唯一的世子繼承人,到時候林青旭因爲利用上癮物的事情已經算是在他們手中留下了把柄,那安南侯也只能歸順裴氏了。
所以,真正想要弄死林青漾的其實是裴氏的人,目的是安南侯府的站隊,這也就意味着即使他們防備住了林青旭那條小魚,後面還有一個裴氏虎視眈眈。或者同樣想要安南侯府勢力的人也在謀算着怎麼利用或者殺死林青漾。
霍落聽着他們說的話,眼中不免帶上了怒氣,“他們老一輩你死我活就算了,勾心鬥角竟然都勾到小輩中來了……”
“這幾年京中夭折的人還少嗎?早該習慣。”越塵冷冷說道:“也算林青漾運氣好,這麼早就發現了。還有你這個智將在他身邊,他福大命大。否則不過是一個不知道爲何而死的無辜亡靈罷了。”
越塵說完就看到楚璃書的神情彷彿要凍住一樣,看得出來某人動怒了。
此時的楚璃書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宮中,林青漾是無論如何都不準去了。
剛剛分析的過程中,安南侯的心態,楚璃書也揣測明白了,不告訴孩子們跟隨誰,任由發展,也就意味着安南侯有選擇權,他的孩子,不管是不是嫡子,是不是他們大房的,都只是棋子。他深知自己兩個孩子性格不合,肯定不會跟隨一個人。那就等於是給了他兩條路選。
他可以一直保持觀望態度,直到將來有一天各方勢力有了明顯差別之後,他會選擇其一,放棄其他,不論那個人是誰。
所以對於林青漾而言,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別參與其中,等到他……等到他可以掌控全局的時候,林青漾就更加不需要做選擇了,只要選擇他就好。
“啊,我想起來了,那件事情該不會也是裴氏的安排吧。”越塵突然疑惑的說道。
“什麼?”楚璃書立馬問道。
“林青漾之前的相好玉障郎君,他可能被裴氏設計染上了上癮物,最近香癮發作被趕出了幽庭樓,我們照例該把染上香癮的人抓起來的,但是今天得知他去找林青漾了,畢竟我們也熟,就不好直接上門逮人,萬一暴露了林青漾曾經吸食的事情也不太好,反正案件已經結了,我們就沒管了。”
越塵一說完,就見楚璃書瞬間站了起來。
上癮物是他設計的,但是玉障是絕對不知道的,就算他懷疑自己上癮也多半會認爲是害林青漾的時候不小心染上的,現在外面抓得嚴,他怎麼敢去找林青漾。除非是……有人特意送過去的。
毀掉一個人辦法又不是隻有下殺手。
“下次重要的事情,早點說。”楚璃書說完,直接轉身就走,弄的越塵一臉懵逼。
“我們剛剛說的事情哪一件不比這個重要?”越塵疑惑道。
霍落立馬鄙視道:“你傻啊,你都說玉障是林青漾的老相好了,楚璃書跟林青漾的關係這麼曖昧,這叫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你……”越塵被逗笑了,“你不是不能接受男男之事嗎?怎麼又突然這麼懂了。”
霍落立馬露出傲嬌臉,“我舉一反三,道理都是想通的。”
“那你這個聰明的腦袋瓜能不能幫忙回憶一下。”越塵笑道:“想想看楚璃書像不像……我們曾經認識的人?”
“誰啊?他不是安南侯府的外甥嗎?我們應該沒有接觸過啊。”
“安南侯府的外甥楚璃書嘛……楚家出事,一家人上京投靠親戚,偶遇歹徒,最後只剩下楚璃書一人,如果不是拿着信物前來,這十多年沒見的,誰又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楚璃書。”越塵早在見過楚璃書第一面後就把人的底細挖了一個底朝天了。
霍落驚訝道:“你懷疑他的身份?能是誰啊?若是我們見過……他那張臉長成這樣,見過肯定忘不掉啊。”
“我說的不是臉而是……那張皮裡面的東西。”
“內臟?”
“……”
另一邊,安南侯府的花廳中,此時已經靜的讓人不敢呼吸了。
正中間的地面上正跪着一個衣衫襤褸的柔弱男子,他拉着林青漾的衣角哭訴着。
“林公子,小人什麼都不求,只求你念在我伺候你那麼多次的情分上,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