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老三家的,過來過來!”開口的也是一位叔伯輩兒的中年人,穿着比一般的村裡人體面許多,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意,叼着菸捲衝洛塵招了招手。
“叔,怎麼今年捨得回家過年了?你要是不開口,我還真不知道你回來了呢!”洛塵臉上浮現出笑容,心裡卻多少有點兒牴觸,不過仍舊爽快的走了過去。
說話的中年人是洛家還沒有出五服的同族,名叫洛玉生,關係比一般鄉里要近上許多。
可洛塵打小就對這個看不起自己一家的長輩沒有多少好感,特別是他每次要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那股發自骨子裡的輕浮和蔑視,都讓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一團無名火。
“嘖,錢賺夠了唄!”洛玉生咂了下嘴,眯起了眼睛,“老子的兩個兒子都在外面娶了媳婦兒,安了家,我還那麼拼命幹啥?”
“這不,大過年的回咱們這窮山溝裡看一看,瞧一瞧洛家村的老老少少有沒有什麼長進!”
“可轉了一圈兒,呵呵……”
話裡的嘲諷意味很明顯,可圍在四周的村民彷彿感受不到,仍舊套近乎似的陪着笑。
無他,洛玉生確實是一位肯拼命有本事的人。
三十多歲就到遠洋漁船上做工,十幾年間經受不過不少的風浪,不過竟然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並且賺了一大筆錢。
在村裡,是不少人眼中的能人。
洛塵聞言,淡然一笑,“那要看究竟什麼是‘長進’。”
“村後的柿子樹今年又多收穫了兩筐;去年還在蹣跚學步的娃娃們,如今已經能跟泥猴子似的上躥下跳了;即便是村前的沙河水,也比以前清澈了許多……”
“日子的平平淡淡之中,只要有心,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驚喜。”
重活一世,洛塵算是有感而發。
可一幫子村人似乎並不太在意其中的含義,一個個嬉皮笑臉的盯着洛塵,看傻子似的。
“嘖,我記得咱們老洛家是出了個大學生,可好像並不是你吧?一個打工的,怎麼還弄出人生感悟來了?”洛玉生斜着眼睛,彈了彈手中的菸蒂,啞着嗓子大笑起來。
四周的衆人一陣附和。
洛塵挑了下嘴角,沒有反駁。
“行了行了!”洛玉生拍了拍手,將菸蒂噴出去老遠,“叫你過來,就是想打聽一下你他孃的到底什麼時候能成家立業?”
“咱們老洛家二十歲以上的年輕人可就只剩下你一個了,別他孃的最後成了個光棍,提起的時候,讓人開不了口!”
“還有那明星啥的,別做夢了,啊!隨便娶個婆娘得了,你這樣的,想的多了,徒增煩惱!”
這下子,衆人更是放肆的大笑起來。
特別是七喜回家探親的車子還沒走遠,七喜跟他女朋友王婉茹成雙成對的走在前面,到此刻身影還沒有完全消失。
對比之下,更顯得洛塵伶仃可笑。
“對了,聽說昨天你還跟一個女老闆相親來着?快歇了那份心吧,啊!哈哈哈……”洛玉生表面上是以長輩的身份勸導,實則滿臉嘲弄,根本就是要看洛塵的笑話。
洛塵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怒意,不過並不是因爲被嘲諷,而是因爲人性的涼薄。
正待發作,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細密的顫鳴,汽車引擎強勁而精緻的運轉聲傳了過來,自然而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多數村民都還沒走,此刻不由得探着腦袋,往村口望去。
與此同時,洛塵的手機也響了。
“我到了,你人呢?”
“這就過去!”
洛塵掛掉電話,連忙向村口趕去。
衆人見他分開人羣,大步流星,心中越發感到好奇。
小山村的道路剛剛經過村村通工程改造,一條整潔的水泥路跨過村頭的小橋,蜿蜒而過。
爲了保護環境,還特意繞過了橋頭的古桑樹。
而此刻,正有一輛嶄新的越野車停在樹蔭下面,寬大的車體彰顯着兇悍的氣息,跟一輛輕型坦克似的。
洛塵略感詫異,記得柳宮裁的座駕是一輛棗紅色的跑車,這種怪物似的傢伙從哪裡來的?也是女孩子能開的嗎?
正愣神之際,車窗玻璃放下,一個梳着馬尾辮,鼻樑上架着墨鏡,還帶着一副口罩的少女探出頭來,揮了揮手。
洛塵一陣無語,來到車門旁,嗅着清幽的芬芳,打趣道:“來就來唄,怎麼還穿得跟特務似的?”
柳宮裁白了他一眼,沒有迴應,而是壓低聲音道:“這就是你的家鄉嗎?果然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之前還以爲要走泥濘的山路,所以借了小姑的越野車,現在看來,真是多此一舉了。”
“你……不上來嗎?”
洛塵一笑,不過聽到是柳紅英的車,臉色微沉,“小姑……知道你來這兒嗎?”
“知道呀!我跟她說了。”
“那她……沒什麼反應?”
“當然有咯!”
“怎麼?”
洛塵一陣緊張。
柳宮裁卻把墨鏡推到額頭上,露出漂亮的大眼睛,端起架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女王範學得十足!而後,才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洛塵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忍不住就想捏一捏柳大丫粉嫩的臉蛋兒,不過最終還是作罷了。
“你到底上不上來呀?”柳宮裁皺了下挺翹的鼻子,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
“算了,再有幾步就到家裡了。”洛塵合上車門,走在前面,“我給你引路。”
柳宮裁發動了汽車,緩緩的跟在後面。
對於從小在城市裡長大的女孩兒來說,這種偏遠的小山村,簡直處處就是驚奇,即便是一顆歪脖子樹,也會引起豐富的聯想。
洛塵自然看到了她好奇寶寶的樣子,所以一路上走的很慢。
柳宮裁也放下了車玻璃,任由清爽的冷風灌入車廂,然後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沿途的景緻。
只是走了一會兒,柳大小姐忽然一踩剎車,死死的停住了,連聲呼喊前面的洛塵,“怎……怎麼回事?爲什麼那麼多人呀?他們要……要幹什麼?”
此時此刻,原本圍觀七喜的鄉里早就轉移了陣地,聚在道路兩旁,神情震撼地望着迎面而來的鋼鐵怪物,以及怪物肚子裡那個清雅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兒……
“當然是迎接你的了!”洛塵開了個玩笑,嚇得柳大丫花容失色之後,才連忙解釋,“其實是村裡有一家準備娶新媳婦兒,大家看熱鬧的。”
“柳大小姐都有膽子一個人驅車幾百公里來到這裡,還怕幾個人圍觀嗎?”
“放寬心啦!有我在,沒人吃了你的。”
“哼!”
柳宮裁揚了揚下巴,雖然帶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想想也知道肯定滿是傲嬌。
只是扶着方向盤的雙手微微緊了緊,變得愈發白皙了。
二人親暱的舉動看到村民眼裡,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甚至竊竊私語起來。
“那……那是洛老三家的兒子?我不會是眼花了吧?”
“那車裡的女子是誰呀?咋看着像畫裡的神仙似的?”
“看兩人的舉動,不會是洛塵小子口中的歌星女朋友吧?不是都說吹牛的嗎?怎麼……成真的了?”
“還有這是啥車呀?咋這麼大呢?怕是得個十幾萬吧?”
衆人議論紛紛,早早的衝到路口的洛玉生臉色已完全陰沉下來。
他可是見過世面的,知道面前的龐然大物可是全球限量的名牌越野車,十幾萬恐怕連個輪子都買不到!
能開這種車的女人,身份能簡單嗎?
洛老三那種三輥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憨貨,兒子能娶個這樣的女子做老婆?
我不信!
洛玉生心裡壓着一口火,緊緊地跟在人羣后面,往洛塵家走去。
越野車停了下,車門打開,一個清麗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衆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說起來,剛纔大傢伙也是見過城裡的美女的,七喜的那個大學生女朋友簡直令人大開眼界,覺得女人的嬌媚不過如此了吧……
可這會兒見到這個連面貌都沒露出來的女娃子,怎麼忽然間就開始心跳加速了呢?
那身段,那舉止,那氣質……彷彿這樣的人物就不該出現在如此偏僻的小山村裡,而是在開滿冰花的宮殿中,俯瞰四季輪迴。
只是驚歎之餘,衆人也不由得爲洛塵一家子擔憂起來。
七喜的外地女朋友尚且嫌棄農家的破落,這樣的女子,怕是連正眼都不會瞧咱這小老百姓吧?
正在此時,聽到動靜的洛父洛母也趕了出來,只是見到外面的陣勢,一下子嚇呆住了,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得虧洛慕雲走了出來,驚訝的叫了一聲自己的哥哥。
不過,小丫頭也沒想到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死黨柳依依的情敵姐姐、今年最具爭議的歌壇新秀,會駕臨偏遠的山村,來到自己家門口。
“傻站着幹嘛?不知道開門迎客呀?”洛塵敲了一下小丫頭的腦袋,開着玩笑。
洛慕雲瞪了自己哥哥一眼,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姐,你怎麼來了?外面天兒冷,快到家來。”
“哥,生爐子!”
“爸媽,這就是我哥的女朋友,快見一見呀!”
“別!”柳宮裁卻當先走了過去,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喊了一聲叔叔阿姨,“新春將至,給二老拜個早年!”
“誒,好好好!”
洛母暈乎乎的,仍舊搞不清楚狀況。可見到一個這麼漂亮的大姑娘跟自己見禮,樂得嘴都合不上了,連忙往裡面引。
洛父則是話都不會說了,只是一個勁兒的搓手,不小心還被沒有滅掉的煙鍋子燙了一下,惹得衆人一陣鬨笑。
洛玉生更是冷哼一聲,臉上浮現出看好戲的表情。
心道就這樣的人家,娶一個大明星,配嗎?
看這位天仙似的女子,怎麼給你們難堪吧!
果然,柳宮裁來到門口,瞅着院子裡黃土的地面,一陣猶豫。
似乎是嫌棄太髒。
畢竟洛塵一家爲了供養兩個學生常年生活拮据,洛塵輟學之後生活稍微好了一些,可洛慕雲又考上了大學,開銷劇增!
家裡一直沒有餘錢打理,跟七叔家相比,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一家人比較勤快,物件雖然陳舊,但整理的還算乾淨。
“走呀!”
洛塵一笑,望着柳大丫,目光清澈。
“哦!”
柳宮裁嘟了下小嘴,當先邁過門檻,往院子裡走去。
清早出門的時候,柳大小姐特意打扮了一番,腳上穿的可是名貴的高跟鞋。
此刻邁開步子,尖尖的鞋跟兒一下子便刺進了鬆軟的泥土地裡……
只是刺進去容易,拔出來可就難了。
每走一步,都是踉踉蹌蹌,許多時尚女孩兒眼中的奢侈品,在這兒,竟成了踢踢踏踏的拖鞋……
趕巧的是,柳宮裁還是個倔強的性子,生怕自己出醜,讓洛塵一家被人笑話。
所以,就那麼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向前跋涉而去,愣是把平坦的黃土地,踩出一串串幽深的窟窿。
那情形,瞅得洛塵差點兒笑出聲來。
而一衆鄉里,更是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