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時候,柳毅才冒着夜色回到家中。
雖然只是在警局裡上班,但柳局長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的風塵僕僕,像是剛打完仗似的。
王慧君總是嫌棄他邋遢,卻還是悉心地迎上去幫着整理衣物,以免丈夫在客人面前太過失禮。眼中的柔情,即便是洛塵也能感受的到。
阿姨這種心地善良的女人,簡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範。
估計是注意到了兩個小輩兒的目光,柳毅渾身不自在地推開了王慧君,隨便洗了把臉,挨着柳振宏坐了下去,並腆着臉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你小子!”柳老爺子笑罵了一句,望着自己彷彿永遠也長不大的兒子,拿起筷子低聲請示道:“慧君,要不……取一瓶酒?我們爺仨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樂呵樂呵。”
柳毅聞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滿臉訕笑着看向自己媳婦兒。
那低聲下氣的模樣,哪有一點兒家長的樣子。
迎着兩個小混蛋促狹的目光,王慧君狠狠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暗道也不嫌丟人,嘴裡卻躊躇道:“小洛大病初癒,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能喝酒嗎?”
洛塵連忙坐直身子,拍了拍胸口,“喝吧,沒問題!阿姨不用擔心我!”
開玩笑,被兩個酒鬼殺人似的目光盯着,即便真的有病,自己也不敢拒絕呀!
柳毅頓時眉開眼笑,進屋之後,第一次拿正眼瞧洛塵,“你小子不錯!”
“這次立了大功,市裡的嘉獎已經下來了,明天到局子裡領一下。”
“對了,你手機怎麼打不通?剛纔小張就想通知你,可半天也人接聽。”
“手機上次……碎掉了,一直還沒來得及換呢!”洛塵一聽有獎勵,立刻來了精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探着身子問道:“叔,啥嘉獎啊?”
“哎呀,爲民除害是咱優秀市民的責任,國家也不用太過破費,給個一二十萬意思意思得了!”
“畢竟,警隊裡的大家都是出了力的,也不好厚此薄彼。”
柳毅剛興沖沖地滿上一杯酒,喝到嘴裡還沒來得及下嚥,聞言差點兒沒噴出來,氣道:“你想peach呢?”
“還一二十萬,老子一年的經費全給你得了!”
“五百塊錢加一面錦旗,愛要不要!”
“啊?”洛塵張着嘴,一臉苦笑,暗道這待遇跟前世有的一比呀!奇了怪了……
見二人搞笑的模樣,王慧君和柳振宏忍俊不禁。
柳宮裁白了他一眼,低頭吃菜。
“好吧……”洛塵有點兒泄氣,不死心地問道:“那,換手機的錢總得報銷吧?它怎麼說也是因公殉職的!”
聽到“因公殉職”四個字,柳毅臉色一黯,不過馬上瞪起眼睛沒好氣兒道:“一個破手機也要麻煩國家,瞧你那點兒出息!”隨後覺得好像是有點兒過分,想了一下,眼前一亮,嫌棄道:“算了算了,給你換一個就是了。”
“宮裁,前些日子你不是剛買了部新手機嗎?淘汰的那個給他!”
王慧君忍不住吭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打圓場,“小洛幫了那麼大的忙,你就別捉弄他了!”
“小年輕正是趕時髦的時候,哪會用一個破手機?”
“買一個新的吧!要是工資緊張,阿姨給你墊上。”
柳宮裁挑了一下眉毛,頭都沒擡,自顧自吃飯。
“二手的?”洛塵咂了咂嘴,忽然笑道:“沒事兒,二手的也行!宮裁如果不用,放着也是浪費。”
柳毅聞言一陣愕然。
柳老爺子和王慧君也是面面相覷,忍不住搖頭輕笑起來。
柳宮裁慢慢擡起頭,嘴裡還叼着一根青菜,盯着洛塵端詳好一會兒。
洛塵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撓了撓頭,“真的,我不嫌棄!”
柳宮裁拍下筷子,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王慧君嘴角的笑容有點兒尷尬,低聲道:“你這孩子!”
“雖然家裡沒人把你當外人,但是你也別太……仔細了。”
“怎麼說宮裁你們兩個也是在談戀愛,用女朋友替換下來的舊手機,好說不好聽。小丫頭都是愛面子的……”
“額……”洛塵看着柳宮裁的身影,生怕她生氣,可心裡始終覺得自己的決定並沒什麼錯。
不一會兒,柳宮裁便捧着一個紅色的盒子走了出來,來到餐桌前,直接將其塞到了洛塵的懷裡。
包裝很精緻,封面上還有燙金的LOGO,一看就不是自己用的那種低端貨。
洛塵興沖沖地打開,裡面果然是一部粉紅色的女式手機,還有九成新,根本看不出是用過的東西。
“充電器和卡針都在裡面,我只用了半年都不到,如果你不嫌棄款式和色調,就拿去。”
“哪兒那麼多講究,我就喜歡粉紅色。謝謝啦!”
“嘁!”
柳宮裁低頭撇了下嘴角,不再言語。
洛塵喜滋滋的,直接將手機揣進了兜裡。
王慧君搖了搖頭,嘆道:“你這孩子,日子過得還真是儉省。”
“哼,出租車都不捨得坐的傢伙!”柳毅嘟囔了一句,繼續飲酒。
只有柳振宏點了點頭,“儉省點好!你們這一輩兒是沒過過苦日子。花錢精打細算一點兒,將來小宮裁跟着過日子也放心……”
“爺爺,吃菜!”柳宮裁一臉羞澀,連忙夾了一塊肉堵住自己爺爺的嘴。
席間,柳毅竟然一改臉上輕蔑的神色,起身,鄭重其事地給洛塵敬了三杯酒。
那種嚴肅莊重的氣氛,嚇了洛塵一跳,連忙跟着站起,準備推脫。
卻不成想柳毅一瞪眼,說道:“戰鬥中,十位武警戰士犧牲,如果不是你,不知道還有多少年輕勇敢的生命丟到那裡。”
“咱們一碼歸一碼,爲了狄藍,爲了局裡的小夥子,爲了花城市民,這三杯酒你也必須喝了!”
“你小子也別嫌國家摳門,畢竟老子的寶貝閨女都讓你拐跑了,不找你要錢就不錯了。”
柳宮裁俏臉一紅。
洛塵傻笑了兩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吃過晚飯,將近九點。
王慧君本來想留洛塵多坐一會兒,結果柳毅來了一句,“快走吧,再晚點兒就趕不上二路公共汽車了!”
洛塵一臉尷尬,連忙起身告辭。
王慧君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有點兒生氣,“少拿小洛開涮!不就是幾十塊錢打車錢嗎?誰花不起似的。”
柳宮裁吭哧笑出聲來,咬着紅脣揶揄道:“媽,你就別割他的肉了,那可是幾 十 塊 錢 呀!”
對着一家子的陰陽怪氣,洛塵一陣無語,看了下時間,連忙向門外走去。
柳振宏笑着搖了搖頭,卻見自己的寶貝孫女自發的跟出去送行,不由得大感驚奇。
時值寒冬,夜風刺骨。
柳宮裁剛出門兒,就打了個冷戰,緊了緊衣服默默跟在後面。
洛塵心中一暖,皺眉道:“回去吧!以前就從來沒送過,現在何必多此一舉?”
“我嗅出了怨婦的氣息。”柳宮裁眨了眨眼,下巴微揚。
洛塵呲了呲牙,氣得伸手就要擰她的臉蛋兒,可手指即將觸碰肌膚的時候,卻驟然停了下來,嘆了口氣。
神情有點兒落寞,連鬥嘴的心思都沒了。
柳宮裁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低頭望着腳尖,似乎有點兒內疚。
都是因爲自己突然出現的心理怪病,害得二人雖是情侶,卻無法做出任何親暱的舉動。
大門口冷冷清清,二人默默站在那裡,一時無言。
洛塵心中酸楚,可見柳大丫像犯錯的孩子低垂着頭,也說不出什麼埋怨的話來,反而想要安慰幾句。
哪知柳宮裁忽然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提醒道:“喂,公交車要開了呀!”
“你準備陪我站到什麼時候?”
“捨得打車的錢啦?”
洛塵一驚,連忙撒腿就跑,還不忘回頭望了一眼。
卻見柳大小姐站在路燈下,抱着肩膀,嘴裡嘖嘖有聲,一副看耍猴兒的表情。
“好你個死丫頭!原來裝出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就是爲了故意拖延時間,看自己手忙腳亂。老子真是糊塗呀!”
對於腹黑的柳宮裁,洛塵一陣腹誹,還好在最後一刻,擠進了車門。
坐在空曠幽靜的車裡,嘴角卻忽然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帶着熱戀中的呆傻。
回到偏僻的公寓,打開房門,走進久違的小屋,寒冷如舊。
南方是沒有供暖的,特別是這種廉租房,可不像柳家的別墅那樣舒適。
不過,清冽的空氣也讓洛塵的頭腦很快冷靜下來,認真回溯此次兇險的經歷,計算得失。
衝冠一怒爲紅顏究竟值不值得?
洛塵並不是一個濫情的人,但也並不害怕付出,認定了就拼盡全力,轟轟烈烈。
愛過,粉身碎骨又何妨?
更何況,即便不是爲了柳宮裁,單是王慧君,或者柳振宏,洛塵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畢竟,一家人給自己的溫暖歷歷在目。
雖然九死一生,不過體內的真氣也發生了變異,似乎更進一步,威力強了許多。
如此怪異的能力一直都像一個謎團縈繞在洛塵心裡,“橡皮人”劉振強的出現似乎揭開了一點兒這個世界的面紗。
可彷彿又把水面攪得無比混沌。
畢竟,除了這件詭異的事情之外,整個世界仍舊如同前世那般,庸碌而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