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狂飆
謝玉芝捂着自己的額頭，纖細的眉毛蹙成一團，耳廓內仍充斥着大量如蚊蟲鳴叫般喧囂的雜音，就像身處在十數架飛機同時起飛的機場，或是幾十架機器全速運轉的工廠，容不下任何別的聲音，這種狀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逐漸恢復。
……還好，我的聽力似乎沒有遭受太嚴重的損傷。
謝玉芝擡起頭，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如天鵝絨幕布綴着繁星點點。
漆黑的天空遼遠而空蕩，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無論哪裡，都看不到那個疑似燕景行化身的白色巨人的身影了。但是，她的眼睛不會欺騙自己，當時見到的出現在空中的錐形雲霧，還有聽到如滾滾雷鳴般的爆炸聲——
“那是隻有運動速度突破音速纔會出現的現象吧？膨脹扇內空氣壓力、密度與溫度陡降，低於露點後使空氣內的水汽凝結成爲小水珠，這是‘蒸汽錐’的由來；同時，當空氣中的物體運動突破音障時，會產生衝擊波，其伴生的巨大聲音聽起來就像爆炸一樣，那就是‘聲爆’……”
謝大小姐撫摸着自己的胸口，內心的悸動始終無法平息。
“所謂的‘素體’，竟然是讓‘戰士’能以超音速行動的兵器，怪不得武志飛變身成的那個怪獸都會被秒殺……說到底，二者的變身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就算真的擁有能把個體加速到那個層面的動力，但面對突破音障時的壓力，碳基生命的軀體究竟要如何纔不會崩解呢……算了，這不是重點，反正就是異星人的超強生物科技之類的吧。”
經過一晚上應接不暇的慘烈畫面與讓人心意難平的經歷之後，她終於第一次有了某種“得到”而非“失去”的感覺：好友可能非但沒有死，反而擁有了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他們對素體的猜測與期待，竟然全都沒有落空：那確實是足以讓“戰士”的力量進入全新境界的武器。
不過……
謝玉芝深呼吸了好幾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沒到慶祝的時候。那個白色巨人內的人到底是不是燕景行，需要確認。
此外，如果真的是燕景行，他的狀態無疑是讓人困惑的，她不認爲以景行的性格會無視她們的靠近。更何況，“他”之後連話都不說一句，不管不顧地離開……
難道是身不由己？
她聽得很清楚，對方在起飛的時候，還說了一句聽上去很嚇人的英文——
“Kill them all……‘殺掉他們所有人’……kill這個單詞，白色巨人已經重複了好幾遍，有種執念深重的感覺啊。”
巨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再度舉首，望向“他”消失飛走的方位，謝玉芝思忖片刻，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
“剛剛那是——什麼情況？”
爬起身後，花了很長時間纔算緩過氣來的季春藻，搖搖晃晃地朝着她靠近。
謝玉芝扭頭看去，發現這孩子如今的模樣真是狼狽，遭了老罪了。
平常漂亮可人的小臉蛋變得灰撲撲的，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再加上季春藻和她剛纔都被衝擊波吹得往地上滾了好幾圈，小姑娘現在渾身上下都沾上了灰塵。長長的捲髮一縷縷地在身後散落，看着一樣髒兮兮的；需要扒光了丟進浴缸裡大洗特洗……
不過，想來她現在也是這副德性吧。
這個夜晚實在太過漫長，倆姑娘早早耗盡了自己的能力，還是初中生的她們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上，都已瀕臨極限。
但事到如今，她們竟然還是能繼續行走、繼續思考；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異星科技留下的遺澤饋贈，讓她們有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行動力和韌性。
“不知道。”
謝玉芝搖搖頭。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燕景行，我們沒有得到確切答案。‘他’現在還飛走了，我們不知道還能找誰去問。”
季春藻扶着自己的額頭，在沉默片刻後，她挺起胸口、邁出踉蹌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公路來時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的性格中有着異常執拗的一面，她顯然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就算前路是漫無止境的跋涉。
謝玉芝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好友的胳膊不讓她走。
“不要阻止我，”季春藻嘟着小嘴晃動胳膊，“我不會聽勸的。我一定要找到景行……”
“我知道。”
謝玉芝回答道。
“我不會攔着你。既然那個人有可能是景行，我當然要做和你一樣的事情。”
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胸口涌動的這份雀躍足以支撐着她繼續尋找。
“我只是想說……”
她一字一頓地說。
“要追上他，坐車更快！”
……
謝玉芝走到駕駛室旁，敲了敲車窗，對着裡面的司機說。
“你走吧。”她說，“那個怪獸已經被殺死了，不會再有人對伱造成任何威脅，你可以趕緊去找警察，或是找個旁邊的小鎮落腳。記得幫我們給家裡人報個平安。”
“報、報平安……”
“至於這輛車，不好意思，請你留給我們。我還要回去一趟，那裡還很危險，我不會強迫你和我們一起走。”
“啊……？”
看他的表情，顯然在感到不知所措。
先不說從下屬的角度來看，要不要阻止老闆的女兒重新回頭身涉險境之類的問題——
“小姐，我要是走了，你難道會自己開車？”
“嗯。我會開。”
謝玉芝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微微頷首。
——你怎麼連這都會啊！雖然情況危急，但跟在一旁的小姑娘還是按捺不住想吐槽。
但幸好謝大小姐是這樣萬能的人設，所以才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季春藻一直爲自己能擁有這樣厲害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我……我還是不去了……”
“沒關係。春藻，我們走。”
“太好了！”
……
季春藻很快就爲自己輕率付出信任的行爲感到後悔。
“玉玉芝……你你你真的沒問題吧？”
季春藻的雙手死死抓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小臉蒼白。
“嗯？你說什麼？”
謝玉芝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着方向盤，視線筆直地目視前方；駕駛座的大小和她的體型明顯不搭調，動作看着有些僵硬
“就就就是你開車這件事……”
“事急從權，就把我不到年齡沒有駕照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吧。”
“不，我不是說這個……嗚！”
話說到一半，她便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個沒控制住直接吐出來。
車窗玻璃被之前的衝擊波震碎了一扇，凜冽的狂風順着破口灌入車內。
汽車歪歪扭扭地在公路上奔馳，偏偏駕駛着這輛車的女孩次次將油門踩到底，導致車速極快，疾馳的輪胎彷彿要漂浮起來，好幾次差點撞破護欄直接翻下去；
坐在裡面的人不但頭暈目眩，還得提心吊膽，簡直像是在一艘撞上了暴風雨的小舢板上面，乘風破浪、顛簸前行。
這車開得忒刺激，簡直像是玩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躲貓貓遊戲。
“你車開得……太嚇人啦——！”
謝玉芝嘆了口氣。
“沒辦法啊，我開是會開，但我從來沒時間去訓練，只是作爲必要的技能強迫自己掌握了。開車這種事，是需要長年累月保持習慣，才能做到熟能生巧。”
“嗚嗚……！”
季春藻乾脆閉上了眼睛，不去看車前方抖得晃人的視野，同時謝大小姐還在那兒自顧自地解釋。
“我發覺自己連伸腳去踩剎車都有點困難……唉，要是個子長得再高一點就好了。”
“……”
雖然不懂怎麼開車，但“剎車”是啥意思，季春藻還是能聽明白的，她的臉色愈發更蒼白。
“幸好這條路上沒有看到人和車，要不然還真有點危險。”
只是有點嗎？！
“我想下車！”季春藻不敢睜開眼睛，大喊道，“玉芝，我們停車好不好？可以直接走過去的！”
“走過去可來不及。”
謝玉芝全神貫注開車之餘，還有閒心放下一隻手，動作輕柔地往捲髮姑娘身上拍了拍，像母親安撫孩子那樣以示寬慰。
“我想快點見到景行，拜託你先忍耐一會兒，好嗎？”
“我、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
“不是，你倒是快點把兩隻手都放回方向盤上啦——！”
*
與此同時。
數公里外一架在山林上空反覆盤旋環繞的直升機上，一直在用望遠鏡俯瞰局勢變化的觀察手一邊記錄着電子儀器上顯示的數據，一邊向電波對面的人彙報情況。
“觀測點A-34向您報告，‘頭狼’生命跡象消失。素體‘原型’已確認甦醒，目前着裝者正朝着‘捕食者之王’的降臨點趕去。委員閣下，請問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採取行動？”
“……竟然是‘完全形態’？”
“根據成像儀顯示……是的，個體符合素體與人類完整融合與顯現的全部外在標準，數據和照片已經傳過去了。”
“嚯~讓人驚喜的意外還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電話對面的女人喃喃自語。
“根據翻譯過來的資料，即便是技術水平遠高於我們，創造出活體機械的異星人，在啓動它的過程中都死了不止一具實驗體。二十年前zoismos（佐西默斯）那邊的結果更是除了失敗就是失敗，最好的成果是着裝者在不完全形態下維持了十四天，喪失理智後殺光了一整個研究基地的人……難道說是那種經過血祭後纔會安分的‘兇器’——”
半響後，陷入思索的聲音斷言道。
“不，壓根沒道理，在這個問題上量變不可能引起質變。我猜只可能是跨越兩個星球，它終於碰到符合要求的‘正牌選手’了吧。”
“……閣下？”
“我在聽。既然事態發展到這一步，那正好幫忙測驗一下它所擁有的力量。”
電波對面的女人愉快地回答道。
“讓‘狼羣’準備就位，一旦等降臨現象結束就即刻下達指令，讓他們針對原型着裝者發起圍攻。”
“收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