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死,來逼迫她們違心的去喜歡你……”
沈秋水的這段話,久久的迴響在蘇離的腦海之中,也震盪在蘇離的靈魂深處。
無論是他還是前身,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前身的卑微付出既然是心甘情願的,又何以蘊含期望,又何以期望回報?
蘇離考慮問題,同樣也先入爲主的代入到了前身的角度,又因爲不是前身,所以會自然的產生厭惡感。
可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師父沈秋水的話好像也沒有錯。
前世,有句話是“你很好,可是我不喜歡”,似乎就道盡了這場感情上的糾紛,終不過是一廂情願。
蘇離心中也知道,這是師父沈秋水對他的點撥。
那振聾發聵之音,也同樣蘊含着一些惑心的力量,讓他可以真正的去跳出感情的漩渦去看待問題。
蘇離沉吟片刻,最終迎上了師父沈秋水審視的雙眸,認真道:“師父,其實孩兒在跳下天淵之時,就已經想明白了。
心不死,道不生。
但是心死之後,再去回看這一生,纔會明白這芸芸衆生的諸多紅塵因果。”
沈秋水若有所思,輕輕點頭,語氣緩和了幾分,道:“伱且說說。”
蘇離知道,之前兩大絕望局的累積,在現實、在此時將會真正的決定最終的走向。
這個師父並不簡單,深不可測,同時牽引的因果也極其巨大。
而真正的正名以及“證明”考驗,也在此時達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
蘇離以前身的狀態,又逐漸的走向另外一個他自己的狀態。
一切在循序漸進的變化着。
而這時候,蘇離的身心、靈魂也同樣處於一種非常契合的狀態,一如天人合一,一如空靈而無法無念。
這時候,沈秋水的美眸之中倒是忽然多了一絲訝然之色,隨即又顯出了一抹欣慰之意。
“在心懷死志甚至是放下一切縱身一跳的時候,我看向了天淵的下方和四周。”
“那時候我才發現,當站得足夠高,所見四方皆是風景。
那是一種‘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高度。
對比說來,站得低,所見皆身邊的雞毛蒜皮小事,甚至會因爲師姐師妹的一顰一笑,而於自身多想,悲春傷秋,實屬沒有出息。
徒兒首先是天機閣少主,其次纔是徒弟、師弟、師兄。
眼界侷限於眼前,那就完全看不到前路,更看不到遠方。”
蘇離被模擬器和系統反覆薰陶,已經極其擅長熬雞湯。
更遑論,這些也的確是前身跳天淵、自身跳高樓的人生感觸。
放下不放下,都會放下。
早死晚死不想死,最終都得死。
堪破了這些,其餘真的就沒什麼大事,因爲生死本身都已經不成爲大事,其餘又算什麼呢?
他若不是有了這樣的“無欲則剛”的心態,普信統又何以如此瘋狂如此絕望?
果然,這一席話,再次讓沈秋水有所動容。
“不錯,的確是認知上去了,看樣子……”
沈秋水微微點頭,眼中又多了一分滿意之色。
她心道:“看樣子,當初適當的感情引導,還是很有用的。唯有歷經過感情上的殘酷毒打,少年才能真正的開始頂天立地。”
“三世情劫,魂碑截命。這一劫卻不知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以蘇言的身份填鎮魂碑的鎖魂浩劫,真的行嗎?”
沈秋水心中浮現出一絲細微的迷惘,卻又很快的恢復了正常。
她再次的看向了蘇離,道:“這句‘會當凌絕頂,
一覽衆山小’,也是來自於‘常慶’嗎?”
蘇離點了點頭,道:“是的,師父,常慶他傳授的很大一部分知識都是來自於太古時代的知識,其中還有很多古經。”
沈秋水道:“你且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若是有說不出的就不要勉強,但是儘量不要遺漏任何的細節。”
蘇離肅然道:“是,師父。”
想了想,蘇離將之前的前身夢境之中的經歷重新講述了一次,而且細節方面,包括鎮魂碑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當然,鎮魂碑上的那個存在,蘇離也同樣提及了那人像是他自己,卻沒有說明那是常慶。
“就在我即將被引入鎮魂碑上的時候,我清醒了過來,我知道,那應該是心魔。”
“我轉身,看向了天淵,然後直接跳了下去。”
“可那時候,天淵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座淺藍色的漩渦之門。門中,我的天樞世界裡的分身‘蘇言’,竟然從裡面跳了過來。”
“我看過去的時候纔看到,漩渦之門的下方,竟然是天樞世界的天空。”
“天淵……似乎是互相通……”
蘇離說着,這句話竟是沒有能說出來。
可恰恰是如此,反而更加的可信。
“最終,我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醫院的高級養護病房裡了。”
“但是我好像隱約間看到了我自己的屍體,而且還是四分五裂的、看起來很悽慘的那種。”
“好像還有……搶救的聲音……”
“我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幻覺。”
蘇離想了想,終究還是這樣的講述起了相關的經過。
他並不知道具體的經歷。
但是處於這種身心契合、靈魂契合的狀態,這些話彷彿格外的真實,一如真相就是這樣一般。
“是真的,因爲你跳下去的時候,身體被撕得四分五裂。雖然天淵之中的分身蘇言被降臨了下來,也有神秘的時間法則降臨了。
但是你的確是受創了,身體近乎四分五裂,但因爲神秘的時間法則降臨,所以出現了時光溯源的情況。
你的身體重新完好了大部分,僅僅只是靈魂受到了一定的損傷。
爲師原本連墓碑都給你立上了,結果卻因爲捕獲到了一線生機,又將你救了回來。
你的身體,是爲師以天淵之中的本源之力重新煉製出來的,契合了一縷未知的時間規則本源與天淵之中的魂源之力。
你之前那個身體,雖然將浩劫轉嫁給了蘇言,但是也遭受到了一定的破壞。”
“這麼說,能明白嗎?”
沈秋水倒是很直接的講述起了相關的情況。
蘇離有些愕然,這其中,還有這麼複雜的事情發生嗎?
不過,他卻沒有去考慮這些話的真假,因爲他本就不知道。
這時候,強行的去“附和”只會適得其反。
“有些明白,只是,徒兒還是覺得,徒兒這身體就是自己的,並沒有什麼不妥——若說真有,那就是更能看得透徹一些,行動更加的果斷一些吧。”
蘇離略微遲疑,還是道。
沈秋水點了點頭,道:“是的,爲師凝練的那個身體,雖然完美,但終究如同克隆體,不是真正的徒兒。
而且,他也並無徒兒的精氣魂,所以爲師取了其一些可用的完好部分,用來替換徒兒的身體破損。
所以,那個墳墓裡,埋葬的是那個身體的大部分組織,以及徒兒的部分破損組織。
爲師之所以一直觀察,唯一的擔心是那未知的時間法則和一縷神秘的魂源本源。
如今看來,的確是沒什麼大礙了。”
蘇離聞言,心中卻反而捏了一把冷汗。
沈秋水看似平靜簡單的話語裡,無數的陷阱和圈套,可謂是一旦他應對出錯,下場簡直是不可想象!
蘇離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弟子也無從判斷或者是確定什麼,雖然覺得自己就是自己,卻也未必一定是這樣。所以,若是弟子有什麼不妥、或者是惡劣的舉動,師父請果斷出手。
畢竟,一旦出現什麼魔魂復甦的情況,那就是真正的災難了。
弟子也不想成爲這樣的恐怖喪魂魔,雙手染滿鮮血。”
蘇離的語氣很誠懇。
這些話也是出自真心。
他若是真的出了問題,死一定是最好的解脫——雖然有系統和模擬器也不至於,但是人生無常,天災和人禍往往都會那麼的猝不及防。
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絕不願意以喪魂魔的姿態活下去。
蘇離無比真誠的話,反而讓沈秋水美眸之中盡是釋然之意。
“阿離,你沒事了。”
沈秋水說着,默默的伸手,手心之中,一縷蘊含着紫青色的陰陽光鏡一閃即逝。
滲透入魂源珠中的天機氣息、魂源氣息等等, 全部如詭異的符文一般,完全的流入了這紫青色的陰陽光鏡之中。
“這是天機閣的傳承至寶——天機鏡,由天機閣第一代閣主諸葛青塵的至寶‘龜書玄圖’打造,蘊含有偉大的皇主的皇權加持,以及天機護法‘鏡仙子’的因果塵緣護持。”
沈秋水說着,眼神漸漸沮喪了幾分,“可惜,天機鏡已經逐漸枯竭,如今其僅僅堪比普通的幻仙器,不再有鎮壓天地乾坤的驚世偉力。”
“但天機鏡卻足以映照諸天,擊潰無盡邪魂,分辨世間清濁。”
“在這之前,天機鏡中的你虛無不定,似是而非,猶如魂不附體。”
“而現在,你魂體契合,身心安康,同時那一縷時間法則應該是已經消融於你的天賦之中,那一縷魂源,也成爲了推動你靈魂成長的營養源泉。
洗髓丹、魂源珠並不足以讓你一舉踏入武師魂師雙四重圓滿之境,但是那一縷魂源對於你的靈魂的潤澤,會是持久的。
這魂源珠上的一縷情愫,牽絆甚廣,而且還隱含姻緣痕跡,爲師將其斬斷了,你也不要遺憾。
該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
該不是你的,之前想必你也已經深有體會。”
沈秋水的言語不像是之前那麼冰冷,卻更能觸動人心。
蘇離沒有說話,而只是直直的看着師父沈秋水手心的那枚天機鏡——鏡子裡倒映出了他的樣子,卻哪裡純粹,哪裡身心安康?
那不是被羈押着跪在鎮魂碑前、被按着腦袋,臉已經腐爛,身上還燃燒着熊熊血色火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