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我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安睡,久違的熟悉的感覺讓我不禁黯然神傷。
第二天,天不見亮我就起身了。像以往一樣,我早早地爬到了我以往最喜歡的那棵最高的無憂花樹上,背靠着樹杈等待日出。
清晨的露水打溼了我的衣衫,可是我卻感到特別的愜意。以前曾經好多次我坐在樹枝上,耷拉着雙腿,一邊聽着七絃的琴聲,一邊等待太陽升起。今天,看來七絃不會來了。他現在正在溫暖的被窩裡面待着,當然不會想着出來看日出了。
所以,當我看到七絃抱着古琴出現在樹下的時候,我不禁感到萬分吃驚。美人在側,還能有閒工夫出來撫琴,真是不簡單。要是讓他發現我的話,又免不了一陣的猜疑,所以我只有儘量隱匿身形,不讓他發現。
他在樹下坐了下來,將古琴放置在自己的腿上,緩緩地撥弄起了琴絃。
他纖長白皙的手指在琴絃上滑動,奏出的仍然是那一首他經常彈奏的曲子——《春已暮》。這首曲子旋律太過憂傷,每每聽到它,我的眼眶就會不由地發燙,鼻子就會泛酸。隨着動人的曲調,我彷彿看到春色已近尾聲,百花凋殘的淒涼的景象。
我突然明白了七絃當時爲什麼會頻頻地彈奏這樣一首哀傷的曲子了。是因爲這首曲子正映照了他當時的那種心情:1000年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我與他約定的承諾就要履行完成,從此我們將天各一方,從此再無交接。
他的頭髮越來越白,說明他的本命命盤乾坤鏡已經日益碎裂,無任何修補的可能,當乾坤鏡完全碎裂的那個時候,他天罰之日就會到來,那一天便是他灰飛煙滅的時刻。
春已暮,他的生命也逐漸走向終結。
當時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是哀傷的,還有哪一首曲子更能夠將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抒發出來呢?只有這首《春已暮》而已。
可是當時的我卻傻乎乎地在心裡暗自腹誹他只會彈這首曲子,平白地讓人徒增傷感。
一想到這些,我的喉頭哽住了,眼淚不由自主地嘩嘩地流淌了下來,我無法控制。
彈着彈着琴聲戛然而止了,當我猛地醒悟過來的時候,七絃已經站在樹下目光直直地望着我。這時我才發現,我不禁流淚了,還發出了嗚咽之聲,我根本就沒有控制住。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我索性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將滿腔的愧疚和傷心一股腦發泄完畢之後,我才擦掉眼淚從樹上跳了下來,爲了掩飾自己,我還惡人先告狀地大聲衝七絃吼道:“一大早,你彈什麼曲子不好,爲什麼要彈這樣一首哀傷的曲子。現在春光正好,你偏偏要彈這首《春已暮》,勾起了我的傷心事,這都要怪你。”
我一股腦將我哭泣的理由說了一遍,說完也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只是低着頭等着他數落我。
“《春已暮》嗎?這首曲子你聽過?”七絃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當然,只要是琴師都會彈奏的。以前我在靈寶山時,一個小仙就習得這首曲子,彈奏過。靈寶山的師兄都聽過,不信你去問問。”我只管胡說一通,因爲我知道不管他問誰,魔姬瑤琴都會幫我搞定,我不怕會被拆穿。
“是麼?有什麼好問的,你說聽過便是聽
過了吧!”七絃從來沒有這麼好說話,看來在夢境中他的性子變了不少啊!
他不再追究,我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於是,大膽地擡起頭來,對他說:“你怎麼一大早就跑出來彈琴呢?”
“你怎麼一大早就跑到無憂花樹上去了呢?”七絃不回答我的問題,卻反而問起我來了。
“當然是來看日出羅!”我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
可是,七絃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良久之後問我:“那你怎麼偏偏就跑到這棵樹上來了呢?”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了,難道要告訴他這棵樹是我常來的地方?我當然不能這樣回答他。可是我找個什麼理由糊弄過去呢?就在我支支吾吾半天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的時候,我靈機一動,憤憤的對他說:“我都回答了你的問題,依照禮節,你必須先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才能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話題引開再從長計議。
他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盯着我的眼睛,對我說:“這是我的地盤,我想什麼時候彈琴便什麼時候彈琴。全憑我的喜好,沒有任何原因。”
他這話回答得還真是讓我無法辯駁,我也只是這麼一問,僅僅爲了找一點話來緩和一下尷尬地氣氛,他既然不認真回答,我便作罷。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太陽就快要升起來了。於是我也不再跟他多費口舌,縱身一躍重新回到了樹上,我要觀賞日出了。我想看看七絃夢境中的日出與我往常看到的日出是否一個樣。
“怎麼?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七絃卻不肯放過我,繼續追問道。
“我提了一個問題,你回答我,你提的一個問題,我也進行了回答。現在我們扯平了。”我不打算回答他,因爲我發現七絃時時刻刻都在審視着我,多說話只會曝露我更多的疑點而已。
“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允許你再向我提一個問題,怎麼樣?這樣可算公平?”七絃還是不肯罷休。難道他又發現了什麼疑點,要不然這麼一個小問題有必要深究嗎?
“這樣很公平,”我目不轉睛地望着海平面,頭也不回地說道,“可是現在我還沒有想好,向你提什麼問題。等我想好了再說吧!”
“你……”七絃頓時被我的話堵住了。
他也有被我說得無話可說的時候,看來我的確有所長進,我不由地在心裡爲自己喝了一次彩。
“快看!”突然海平面出現了一絲紅色的光亮,我知道太陽就要升起來了,“太陽就要出來了。”
就在此時,七絃卻躍然而上,站到了我的身邊,向着星途海的海平面望去,低聲嘆息道:“原來站在樹枝上的感覺是這樣的,難怪……”
七絃的話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了,我正準備問他難怪什麼,可是回頭一想,如果我繼續想他提問的話,他一定會讓我回答他剛纔提的那個問題,那麼我不就被動了嗎?於是,我生生將我的好奇心壓了下去,不準備追問下去。
七絃真是不簡單,差點就中了他的計了,幸好現在的我知道三思而後行了,不會再衝動了。
天邊越來越紅了,終於在海天一色的地方出現了太陽
的小半邊臉。此時的太陽很紅,紅得像一個大圓球,卻沒有發出耀眼的光芒。
我靜靜地望着一縱一縱往上升起的太陽,心情卻是複雜的。往日,我都是獨自一人站在樹枝上看太陽冉冉升起,七絃只是在樹下彈琴而已。今日,他怎麼會突然就跳了上來,與我並肩站在一起呢?
太陽越升越高,顏色也變淡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我不禁將右手舉到眉間,遮住了炫目的日光。
“鳳舞也經常這樣做。”七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讓我一時間愣住了。
他不是叫紅衣鳳舞爲鳳兒嗎?此時怎麼喚成了鳳舞了呢?難道在他的心裡“鳳兒”和“鳳舞”不是同一個人嗎?
我吃驚地望向他,而他卻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目光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陽光太刺眼了,是人都會這麼做的。”我避開他的眼神,繼續往天空望去。全然不知天已經大亮。
“你們站在樹上幹什麼?”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樹下傳來,我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正是小狐狸九尾。
“小九,你也站上來看看。”七絃向九尾招了招手說道。
“有什麼好看的?"小狐狸半信半疑地爬上了樹。無憂花樹枝一下子站了三個人,有些不堪重負地搖晃了起來。
“你們到別的樹上去看不行嗎?非要跟我擠。”我對他們的這種做法很是不滿,那麼多的無憂花樹,偏偏要擠到一棵樹上來。
“你到別的樹上去!”七絃眼睛盯着越升越高的太陽,頭也不回地說道。
“這棵樹是我先選中的,你們下去!”我當仁不讓,以前我都是獨霸這棵樹的,現在居然要把我趕到另外的書上去,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
七絃回過頭來望着我的眼睛,對我說道:“這整片無憂花叢都是我的,我說了算!你到別的樹上去!”
這個壞傢伙,居然敢用地主之位來威脅我,我可不吃這一套,於是昂着頭與他對視着說道:“你是主,我是客。自古只有主人禮讓客人,哪有客人禮讓主人的道理。”
“你不是說是我的師妹嗎?你是哪門子的客人呢?長幼有序懂嗎?我說的話,你要是不聽的話,大可現在就離開。”
我聽了七絃這句話,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要是以往,他這樣對我說的話,我立馬丟下一句話:“離開就離開,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你讓我走的,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說完轉身就走。
可是,我現在有任務在身,要是就這樣從星途海離開了,我的任務怎麼完得成呢?現在的我可不能意氣用事。
於是我將滿腔的怒火壓了下去,縱身跳下樹去,說道:“我不看了,還不成嗎?反正太陽已經升上了天空,日出已經結束了。你們要看就讓你們待在樹上,看個夠吧!”
“哎!是你自己不看的,你可不要說我不讓你看啊!”七絃在我的身後對我說。
我頭也不回地衝身後的他們揮了揮手,走開了。
哼!你不讓我看我就不看嗎?你讓我看我就看嗎?我什麼時候這麼聽話過?你們一個二個都不想一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