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從這夥歹徒的嘴裡,正經得知不少會寧的事兒。
像是爲何如此膽大就明搶啊?
因爲不太怕。
這裡叫大樹坡。
大樹坡在通溝縣和會寧縣的交界處。
被搶的商隊,如若去通溝縣報官,那個小小的縣城,比起會寧縣小出太多,通溝縣的知縣不接這個燙手山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自稱沒有管轄權,就會推給會寧。
說你報官報錯了地方,請去會寧縣衙。
而會寧縣衙,早就被打點妥當,要麼重新再推給通溝縣,要麼就裝聾作啞。
爲什麼這麼說呢。
在這個問題上,被提調過來詢問的劫匪,他最開始有些顧慮,不敢多說話。
富貴在一旁挑眉悄聲提點道:
我們老爺可是回去就升堂啊。
你是被徒刑流放,還是會留在本地以徭役代罰,全在一念之間。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說,那裡跪着那麼多人,有的是人想說。
此人思來想去,又因爲宋福生這夥人真敢幹,敢下死手,不像“那誰”說的一般,是書呆子。很明顯,更不像以前會寧的前知縣性情,他就一咬牙招了。
他說,其實我們真正的幕後老大,是會寧縣的萬巡檢。
萬巡檢這人,別看品階在大人面前很不入流,但是他常年盤踞在會寧。
每個縣裡不是有三名巡檢,每名巡檢不是有一百多不足二百人的卒役維持當地治安?
但會寧這裡,說是三位,事實上另兩位,也全是萬巡檢親手提拔上來的。
就連,連上一任知縣……
宋福生抿了口茶水,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小巡檢興風作浪,說白了不過就是現代的縣裡派出所所長,
性質卻完全不同,只是個聘用的:“說。”
“就連上一陣知縣徵繳稅糧,下面的民衆鬧事,直接鬧到縣衙,背後就是萬巡檢的手筆。
萬巡檢當時讓另兩位巡檢沒有調用卒吏,前任知縣根本就支使不動他們。
縣衙就被民衆圍攻。
據傳,上面說,前任知縣是治縣無方,激起民變,這纔出了缺,想必大人你纔來。”
宋福生挑了下眉,你還怪知道的。
“那位萬巡檢,又有什麼背景啊?”
你別告訴我,他只是位地頭蛇,就可以如此目無法紀。
當上面的黃龍府是死的?
能給隔壁縣令嚇的不敢管事,你說他只是位小小巡檢就能做到?
即便會寧縣知縣沒有魄力,當縣衙裡只有縣令,沒有縣丞和縣尉嗎?這些人通通都是死的?
這些人不是死的,這只不過些人每年能收些萬巡檢給的銀錢。
“小的只是聽說啊,大人,做不得準。小的上面有頭,就是你們射殺的那位,那位才直接和萬巡檢他們接觸喝酒。這些都是聽下面的兄弟們瞎傳的。”
“恩,恕你說錯無罪,接着講。”
“小的還聽說,那位萬巡檢之所以不將前任知縣放在眼裡,是因爲他有位妹子,是柳將軍的九姨娘。”
柳將軍就是駐紮在邊境,防守高麗,管理軍戶和犯人的最高統領。
宋福生聯想到汪進士兒子說的話,其他就不言而喻了。
黃龍府後設立,以前這裡一直叫將軍府,全歸鎮守將軍管轄。
即使眼下,官衙已經成立,也不敢與地方的將軍做對。
這位萬巡檢,妹子是柳將軍的小妾,這些官員怕的也就不是萬巡檢了,而是背後的將軍。
“還有嗎?”
還有萬家買賣極多,會寧縣裡最大的綢緞莊,糖莊,糧鋪子,茶莊都是萬家的產業。
聽說每年,萬家都會給軍戶區那面的將軍府,送去不少東西。
有人說,是給萬家妹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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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說,給什麼妹子啊?其實就是孝敬柳將軍的。
就怕真是孝敬將軍的,官員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得不如此,擔心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然後這二年,萬家貪,越來越膽大。
總覺得沒有涉獵的買賣,沒拿到銀錢不舒服,又不能明面上向其他行當的商戶討要,就有了他們這一夥搶劫的常年盤踞到山上。
只要通往通溝縣、附近幾個縣城,尤其是去會寧縣的商隊,他們就會收點“孝敬錢”。
凡是必須途徑這條路做生意的商戶們,心中也都有數,只能吃了啞巴虧,不敢叫屈。
百姓們總是要生活的,大不了再調高些物價,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百姓們買單。
百姓們不能不穿衣啊,總不能光腚吧,只能旁的城池比如賣粗布八文一尺,會寧以及附近的幾個縣裡賣十八文。
十八文也要咬牙買。
……
遠處,一輛輛車身帶着“鏢”字的車隊出現。
會寧縣縣丞,急忙正了正官帽。
縣丞的一左一右以及身後,站着百十多號人。
有主簿,有典史,有縣教育等等,更多的是三班六房的官吏們,還有那三位巡檢老爺。
他們都在迎接本縣的新任知縣宋福生。
萬巡檢在後面拿着扇子扇風,望着那長長的隊伍,不太當回事的小聲對另兩位巡檢說,這譜擺的夠大的哈,這是帶多少家人來啊。
其中有一名巡檢道,老大,他帶這麼多人,到時沒地方住,不會要收回吏舍吧。我那裡,嘿嘿,我那裡,還養着一位呢。
意思是,他將一名小妾,養在了縣衙官方的宿舍裡。佔用的還是最大的那間。
萬巡檢點了點頭。
他心知,哪是這一位在佔着吏舍,手下這麼多人,早就將那些房子分個一乾二淨。
什麼丈母孃大舅哥啊,都在那裡住。這樣的話,就能將自家房子空出來賃出去。還有的手下,乾脆直接將那房子賃了出去。
就在萬巡檢心中琢磨這些時,宋福生他們的車隊也終於到了眼前。
十里長亭外,萬巡檢的手下吃驚道:“老爺?”
萬巡檢表情變了。
而縣丞等幾位正預備要上前的官員,更是傻在當場。
縣丞還艱難的嚥了咽吐沫。
只因車隊裡綁着一串搶劫犯。
這些人鞋都走破了,腳趾蓋子造卻黑,頭髮造的像草堆,在推車,趕車,牽領牲口。
騎在騾子上的宋富貴,眯眼望向那羣人:看來這些人,就是福生口中說的,已爛根子的同僚。
富貴下騾子,掀開簾子,宋福生這才下車。
下車,他就笑,笑的縣丞低頭抹了抹汗。
宋福生說:都來啦?
“哪位是萬巡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