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街上。
目前最受“爭議”的,就是那個油棚子。
讓一整條街的開小飯館的商販,都恨得咬牙切齒。
本來離年近了。
每年這個時候,應該是這條街上小飯館最掙錢的時候。
牛車馬車各種去外地省親的,咬咬牙就先不提那一類人了。壓根就是不是小飯館的消費羣體。
咱就只提下面那些外縣的。
外縣百姓,手頭稍微鬆快的人家,每年到了這種時候,都會來城裡溜達溜達,置辦年貨。
進城餓了,就會在走馬街上的小飯館,吃碗麪湯、下碗餛飩之類的墊墊肚。墊完再去溜達。
眼下可倒好,全被香味引得去了那個棚子裡。
那個油棚子裡,明明都沒位置坐了,竟排號等,然後他們這些家的屋子卻沒幾個人,你說氣人不氣人。
最氣人的是,不提那些馬車上的富貴人家,竟然停在油棚子前面,以前從不吃他們這種小店的人,竟然也下車買了那夥人的調料,一買就買好些銀錢的,他們都瞅着啦,掏錢買。
宋福生:不提那些人,你們還提兩遍,可見你們的羨慕嫉妒恨。
只提最恨人的守城官爺,居然也在換班後,前腳下了值,後腳也坐進油棚子吃。
“我去找他們去,幹啥玩意兒,咱們還幹不幹啦!”
這條街上開飯館的暴脾氣尤老四,大聲衝其他幾家開飯館的老闆說道。
說完,他就氣勢洶洶帶着店裡的跑堂走了,直奔宋福生他們的油棚子。
另幾家先是面面相覷,隨後急忙在尤老四身後喊道:
“老四,快回來,要過年了,別惹事兒。”
“老四,告訴他們,讓他們消停撤了攤子就拉倒,都是出來討生活不易,能不動手就別動手。”
“老四,
別給人真打傷嘍,嚇唬嚇唬得了。”
“老……”
老四,你這是去找事嗎?你怎的轉臉就和人笑嘻嘻。
“哎呀?老四怎麼往外掏錢啦。”
開面館的黃老頭說:“嘿,真邪性嘿,我也去瞅瞅。”
過一會兒,黃老頭也急匆匆回來,扯着他婆娘就進屋。
老兩口商量了一番,沒一會兒拎着兩串錢也着急忙慌去了油棚子。
另幾家問他:”你們啥意思啊?不是找茬嗎?這像是找茬得樣子嘛。”
黃老頭驢脣不對馬嘴回了句:“那夥人挺好,你們也快些去吧,要賣沒啦。”
啥東西要賣沒了?
辣椒麪和底料。
宋福生坐在棚子裡一角,面前放張小矮桌,桌上擺着本子,一邊寫字,一邊頭也沒擡告訴尤老四道:
“沒事兒,你要想支像我們這樣的攤子,不用特意告訴我,該支就支起來。”
尤老四莫名的有點不好意思,他是不是有些欺負人啦。
本地戶欺負人外來的:“大兄弟,那你們呢。”
“我們沒空擺攤,明日就不來了。給,這是找你的銅板,這是十五塊底料,今日就這些了,我便宜賣與你,就不賣那些趕車路過的了。”
宋福生起身時還問人家,“對了,你要不要烤羊肉串?我家那烤爐架子也能賣給你。”
尤老四着急了:“我要。不過,先說底料,十五塊我不夠啊,你家裡還有木有?”
“沒招,沒有了,等吧。
調料鋪子,城南兩家酒樓,都在等。
不瞞你說。
下面各縣,也有不少像你們這樣的小食鋪在等。
至於過半月你能不能買着?我想想,恩,差不多,差不多。
你要是實在着急,可以去任家村河邊,尋山邊住的一夥姓宋的。”
黃老頭推了推尤老四讓起開,嘮半天怎沒完了,一臉笑問道:“我要賣你這種辣面,都要買些啥。”
“老爺子,你買辣椒麪就中。回去自個放油裡炸,記得,多放些油,少放它,油裡面就能有辣味兒了。等面好了,往上面放一點點辣椒油就成,要不然我這辣椒麪賣這麼貴,您要是勺裡舀滿辣椒給食客,你得賣多少文錢一碗啊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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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這小夥子,想的周到,心善,一看就是……”
黃老頭沒等忽悠完,宋福生已經衝外面拱手道:“王掌櫃,您怎的來了?”
明明訂的是後日,直接去馬老太蛋糕店取醬料。
王掌櫃心急啊。
近日,一品軒大賣幾道菜,麻辣魚還有一道叫什麼水煮肉片的,反正都是些辣菜,吸引好些人去吃。
吃過的人都說過癮。
這又推出“馬老燙”,弄一桌子生的菜,蘑菇木耳大蘿蔔白菜的,再加些羊肉卷子,都不給人做熟就端上去,讓客人小廝給煮菜,竟賣的很好,你說奇怪不奇怪。
他這不也是被東家催着,來問問醬料嘛,能不能給快點兒。
他好跟在一品軒的後頭,也弄一桌子生的菜端上去賣,又省事又掙錢。
“你看哈,我曉得你和中街上的一品軒陳東家熟識,這個不能比。”
宋福生急忙接過話:“不不不,咱們是一樣的。王掌櫃,我娘最初推車來城裡賣點心,那時候,中街上是一品軒留了,城南酒樓就是您家留。她家去和我提過好些回。”
倆人一邊說着,一邊往遠走。
再說啥,別人也聽不清了。
無非就是對方想催貨。
意思是,你不能厚此薄彼。
宋福生也承認,咱關係不一般,衝老孃面子,也必須給你貨提供到位,一咬牙,今日貪黑,我們就給您酒樓的料塊炒製出來。
瞧瞧,賣的就是這麼火。
馬老太的面子,都被人拿出來當人情用來催貨了。
回過頭,宋福生進了油棚子,擡頭一瞅,尤老四還沒走。
“不是要賣我烤爐子?對了,你這棚子賣不賣啊?”
“你不是有店?”
“支店門口。”
宋福生:“……”合着,還想讓他整體出兌。
而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另幾個縣。
以前去賣過蒜黃的那幾家酒樓,也訂了鍋底料塊以及辣椒麪。
這裡面還有兩個小插曲。
一個插曲發生在葭縣。
葭縣那家酒樓挺雞賊。
羊肉串太香,酒樓掌櫃就將廚子領去了,假裝跟王婆子大兒子他們說話,廚子就在旁邊偷學。
回頭就烤啦,但是小小的調料辣椒麪就是那麼奇怪,不放好像缺點啥。
其實,他們更想知道辣鍋底,以及做麻辣魚和水煮肉片的辣油料是怎麼做的。
那個纔是大頭。
可是,還是那句話,託人去外面打聽了一番,真沒有賣辣椒的。那夥人沒吹牛,看來起頭就沒吹,竟真是獨家。
所以,沒有辣椒,即便知道怎麼秘製的也沒用不是?你得有原料啊。
第二個插曲,發生在雲中縣。
是個開幾家調料鋪子的老闆,單獨給宋福生的大堂哥宋福祿叫出去,隱秘地提了提能不能給提供辣椒種子。
宋福祿:“你到底想說麼,俺們不賣種子。”
“不是,我是想說,不讓你白忙,兄弟……”
然後宋二婆子家的大兒子就過來拉仗了,棚子裡的食客都顧不上。
因爲宋福祿差點跟人幹起來,罵人家:“你什麼玩意兒,不安好心腸子。俺家醬料從今往後不賣你,你想進貨也沒用,這個主,我倒是能做,給我滾!”
這個事,當晚就傳到宋福生的耳朵裡。
宋福生已經好久不叫宋福祿大哥了,那不是在逃荒前,和宋福祿掐過架嘛。
有時候管外人,路邊那種不認識的人叫哥,都不叫宋福祿。
晚上貪黑去河裡鑿魚的時候。
宋福生喊了聲:“大哥,給拿個袋子。”河裡的魚是越來越少,都讓他們撈沒了。
宋福祿愣了一下,尋思這是叫誰呢,還舉起火把,好奇地瞅瞅宋福生。
後來,知道堂弟是叫自己,嫌棄他反應慢又給他罵了,魚都跑了。
宋福祿抽空去了地窩子和他爹學這事:“爹,福生堂弟又管俺叫哥了。”
宋大伯砸砸嘴,嘆氣一聲,就會一句話:“一筆寫不出個宋字。”
下定決心,往後,他這個大伯,要更關心三個侄子,福財、福喜、福生。
他的弟弟沒啦,仨侄子沒爹呀,多可憐的娃,他短命的弟弟啊,唉。
他這個大伯,往後就要像他們的親爹似的,像對待福祿似的,多關心關心仨侄子。
宋大伯愣是在心裡想像一番後,還沒有付出行動,就先給自個感動,眼眶都紅了。
畫面太溫馨。
大伯孃葛二妞聽完倒是覺得:不是一筆能不能寫出個宋字的事兒。
是經了這麼多事兒,從逃荒差些渴死餓死,到眼下有吃有喝有錢掙。倆孫子也去學認字。
不得不承認,從上了路開始,他們一家一直就在借二房光。
很難想象,當初要是沒一起走,他們一家目前能啥樣。
每次,葛二妞控制不住犯了小心眼時,就如是勸自己:
或許,就不是少一個兒子的事兒了。
而且,在葛二妞心裡,雖然背井離鄉,需要白手起家,但是最近的日子,才覺得過的有了些意思。
她啊,眼下別說嫉妒馬老太,羨慕都羨慕不過來。
畢竟當人比咱強一點或是差一點,還要分你家那麼點可憐巴巴的祖產,自然會被氣死,條件差不多也有可比性。
可是人家現在是比咱強太多,不但不分咱錢花,不搶她牛,還處處幫襯。
咱要是經了這麼多事,還幹挺不是人的事,對不對得起誰倒是次要,就說那不等於是自個作死嘛。
一旦那樣,大夥就會讓他們搬走。
不搬,她感覺去哪都不安全,和誰處都信不着。
別人是不曉得她們見過啥。
要是和她們有一樣的見識,也會這樣。
她們當初在逃荒路上,都見過賣婆娘換半塊乾糧、吃自個親老孃孩子的。親眼見吃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