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一竹尋聲望去,乃是張新剛所說。張國瑋勃然大怒,他太曉得這個兒子的心思。房地產那部分歸他領導,如是撤了,便等於把他從領導的崗位拉下來。可是這是什麼時候?生死存亡時刻,哪容他的小肚雞腸,他呵斥兒子:“你給我閉嘴!”又和顏悅色鼓勵毛一竹:“一竹,繼續。”毛一竹說:“裁掉兩個沒有效益的子公司,穩定主打的牙膏業,再建一個新的有發展前途的公司。”
他的話猶如石破天驚,驚得在座的人一時沒了言語。半響,張國瑋方纔一拍大腿笑道:“好想法,好想法,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後來,一竹便跟張國瑋進了屋子,促膝長談,纔有以後的那個公司。那公司叫“棠棣之華”,一個製作和銷售盆景的公司。雨新被委以重任,任總經理。而一竹,在註冊完資金後,心甘情願退出幕後,只是出謀劃策。
棠棣之華的盆景並非一般盆景,那裡面的植物淨化空氣能力是普通植物幾十倍,很適合放辦公室裡。一竹說,還有人把地瓜種盆裡,種成地瓜盆景,讓葉子灑開,美妙絕倫,頗有市場。
裁員不可避免。招聘也同時進行。棠棣之華公司在報上發了招聘的廣告。不幾日,便有許多人來報名。先筆試,然後面試。面試的主考官便是雨新。
雨新看到下面的名字,一愣,那是大師的名了。她以爲只是重名,沒想到大師真得進來。雨新又以爲他來搗亂,尚未開口之際,大師卻很一本正經地說:“我叫李春平,煙江大學油畫系畢業,對工藝美術設計也頗爲精通,我今天來應聘設計師一職。”
雨新從未見過大師如此嚴肅,一本正經。看來他真心應聘而來。便穩了心緒。大師的表現可用完美形容。最終錄取。
我從那偏遠小村重又煙江市已經一月。這一個月我不知如何挺過來的。沒有小夕的日子,如同沒有了陽光的植物。我渾渾噩噩,終日無精打采。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先人之話,爲我指明道路。所以我終日飲酒。
這一日,我飲了半杯酒,想念往事種種,不免一陣傷感,酒入愁腸,少時便醉了。掏出手機,找到小夕的號碼。多少次播出,卻又不迭地關掉。這次播出了,語音提示,拔打的電話已停機。我豁然明白,小夕分手的決心是如此的大。淚水潸然而下。
我又喝了一口酒。終於,我放下酒瓶,衝出去,在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銀行門口,我躑躅良久。冬日的下午,天氣有些陰冷,空氣幹冽,時而有路過的汽車發出刷刷的聲音,撕破寂靜。我不如如何面對小夕,開口第一句話如何說。在我終於鼓足勇氣向裡走時,卻發現小夕款款走出。她形象大變,頭髮不再紮成清純的馬尾辮,變成微卷的披肩發。且染成黃色,依舊是淡妝。我看見她的身邊還有一男人。那男人我太眼熟。那是張軒。他們手挽手從我眼前走過。
小夕。我輕輕喊了聲。他們便停住了腳,一齊看着我。我鬍子拉碴,頭髮很長,一眼便知是極失意之人。小夕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睬,輕拉張軒胳膊,甜蜜地說:“軒,我們走吧。”
“可是他叫你。”
“那又怎樣,我又不認識他。”
我拉住她的胳膊。
“放開。”小夕厭惡地說,“請注意你的舉止,不然我就報警了。”
“我想你。”我說,我鬆開了手,看着她,我覺得我的眼淚即將流出。“小夕,我真得很想你。”
張軒在一邊看着,
他低下頭溫柔地說:“夕,你應該去安慰一下他。我不會介意。我去車裡等你。”
張軒擡腿便走。張軒真是一介高人,明明心裡嫉恨恨得要命,偏偏裝作一幅大度的、體貼的模樣。欲擒故縱。
果然。小夕一把拉住他。“不用,真得不用。我跟他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他們一起走了,留下一個孤獨的我。
入夜,我坐飯館中獨飲。“美酒加咖啡,我只是喝一杯,想起了往事,又喝了第二杯。”我想起了鄧麗君的歌。心中一陣苦笑。
出來後,華燈已上,柔黃燈光泄了一地,空氣分外溼潤,這有點不像冬天的夜。我擡頭,頭頂的天空如此清麗,有無數星星閃爍。我開始笑,放肆地大聲喊叫。周圍有人看我,我知道,我在他們眼裡, 就是一個瘋子。
看見一個女子,身材窈窕,穿一身黑衣,頭髮垂肩。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小夕,我喜歡你。”我笑着對她說。女子厭惡地看着我,捂着鼻子,我身上濃烈的酒味三米之外清晰可聞。她身邊的一個矮胖男人,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朝我臉上就是一拳:“發什麼酒瘋,敢佔我女朋友的便宜。”我倒地上,懶得動彈。那人似乎也嚇了一跳,以爲把我打死。蹲下來摸我的臉。
我騙你的。我吃吃笑道。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液。他大罵一聲,狠狠踢了我兩腳。
我無動於衷,安心躺於地上。比起心上之疼,此點傷痛微乎其微。酒意上來,我漸至迷糊,想站起,卻發現無力。這是危險的,我心裡說,在這寒冷的冬夜,我可能會凍死。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活着,豈不是生不如死。
就這樣睡着了,心安理得。
恍惚中,我覺得有人在推我。我聞到濃重的脂粉味,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你不該這樣糟踐自己的。你是一個好人。”
好人,我心裡苦笑。我是好人麼?我突然覺得這話很熟悉,似乎先前有人這樣對我說過。一時想不起來。我太困了。睡着了。
醒來後,發現在一個屋子裡。屋子有些黑,窗簾外可見隱隱的亮光,此刻應是黎明之前。我環顧屋子,並不寬敞,還有些破舊,但很乾淨,一看便可知主人是個愛乾淨之人。我躺在牀上,蓋着被子,被子很柔軟,隱隱有香氣,我這才發現渾身赤裸。我坐起來的同時猛然發現身邊還睡着一個同樣赤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