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垂下眼眸,解了手中的黑玉指環扔給她,毫不留戀:“不敢,只是幽笙大人那一箭實在是威力無窮,在下實不敢繼續待在大人身邊,如今約定已經完成,你我之間再無瓜葛,大人又何必繼續爲難。”
“爲難?”幽笙雙眸漸漸眯起,彌散出冷冷的目光:“你覺得你是什麼人,也值得我來爲難你?”
陵天蘇耐心終於被她磨得一乾二淨,擡起頭來看着她,冷冷說道:“那就讓開!”
幽笙忽然笑了,笑容說不出的冰冷危險:“看在你替我殺了修羅王的份上,我今日就不追究你頂撞本神女的罪責,但是你身邊這名女子,本神女需要帶回神女宮好好審視一番!”
陵天蘇心中一沉,暗道一聲果然!
靈界當世高層之人只知曉她體內那朵妖花爲禍世妖蓮,蓮生九瓣。
殊不知,此蓮爲七界不容之禁花,至於此花真正來歷,恐怕是無神知曉。
若非當年黑龍託孤與他時,他也不曾知曉,原來在神界還隱藏瞭如此不堪醜陋的過往秘事。
蒼憐方纔親眼看到阿綰隕落,妖蓮一時失控,本該被當年太蒼祖龍親手封印的二十七瓣蓮花葉竟是一時破開,泄了氣機。
雖然很快陵天蘇幫助她重新將妖蓮氣機壓下,但當時在整個靈界,還有幽笙這麼一位神明,她不可能感應不到。
自幽笙現身的那一刻起,陵天蘇就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
蒼憐面色亦是變得無比冰冷,極夜的眸子醞釀出了殺機。
她並不怕暴露,天上天下,她一蓮在手,大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更不要說區區一個神女了,只是她身體裡的那個秘密一旦暴露,小妖兒必然承擔不起這個可怕的後果,更別說二人多次雙修,小妖兒體內早已經沾染了她的氣機與妖蓮的因果。
一旦神族知曉,小妖兒必死無疑!
她未必能夠保得住他。
所以,眼前這個女子,必須死!
蒼憐一雙極夜的眼眸變得深不可測,晨曦的微光灑落至她的那雙眼睛裡,卻無法倒映出任何的色彩,雙眸之中,只有一派深沉的黑。
不過轉瞬之間,蒼憐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哪裡還有方纔拽着陵天蘇衣襟,憤怒委屈含淚質問的女兒姿態。
妖尊之名,從來都不是人人傳道出來的。
她的雙瞳沒有倒映出幽笙的身影,可幽笙卻生出了一種自己被深淵凝視的冰寒之感。
分明境界她壓這名妖尊一個大境,可在這一刻,她竟是嗅到了冰冷黃泉的氣息。
幽笙面色逐漸沉重,但是她並不慌亂,只是擡首看了一眼黎明的蒼穹,方纔空氣之中還飄散着舊山泥塵的氣息,可現在,她卻嗅到了虛無歸湮的危機。
她神情十分平淡,甚至並未將蒼憐放入眼中,只淡淡道:“你既然動了殺心,那便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靈界妖尊,重不以現出本體,當世之人皆猜測你本體爲殺伐戾道之中自生誕靈的一朵妖蓮,可如今恰恰證實了,你果然是太蒼古龍!”
幽笙一雙黑瞳定定地看着蒼憐,眼神透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冷意:“你,便是當年那個背叛帝子的罪奴後裔!你罪!當誅!”
兩人的殺伐之氣在空氣中對撞,兩側青山在她們磅礴的威壓之下無聲化作了塵碾。
陵天蘇向前一步,周身不帶任何元力防護走到兩人氣場中央。
蒼憐自是不用說,面色一變,毫不猶豫的撤回了氣機威壓。
幽笙眼底淺生波瀾,散去氣機的速度卻是絲毫不必蒼憐慢,連她自己都不由爲自己突如其來的緊張而感受到怪異。
該死!
她爲什麼會擔心一個錯手殺了這個少年?
區區一隻凡妖而已,死就死了,自己緊張做什麼?!
壓下心中的惱怒煩鬱,美眸瞪着陵天蘇:“找死滾一邊去!”
陵天蘇從懷中取出玉簡,眉目間沉凝似水:“蒼憐並非罪奴,而太蒼古龍也從未背叛過帝子,是帝子放任她離去的。”
幽笙冷笑道:“這絕無可能!太蒼古龍爲龍族大罪,神帝判她永生永世不得迴歸故土,他不可能違背自己父親坐下的決定,更不可能將大罪放任迴歸,爲禍蒼生!”
蒼憐心中怒火熊熊燃燒,冷笑連連:“我便是就爲禍蒼生的女魔頭了,你待如何!”
“蒼憐。”陵天蘇側首微斥。
蒼憐神色一滯,被他訓斥還是第一回。
她心中慌亂,咬着脣道:“你當真信她?”
陵天蘇眼中斥責之意未散反而愈發濃重,一字一句極爲認真道:“你不是爲禍蒼生的女魔頭。”
真奇怪,方纔還難以安定的內心一下子充斥着無不暖人的熱流,蒼憐咬着舌頭結結巴巴:“我殺過很多人,也殺過很多妖。”
陵天蘇朝她笑了笑,眼神沉重之餘又帶着幾分寵溺:“殺人殺妖很了不起嗎?這些我也會。如果非要說妖尊大人這一生禍禍了誰,那不正是倒黴的在下嗎?四天四夜,我可是好幾天都下不來牀。”
蒼憐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便又聽到他緩緩說道:“你的確是個禍害人的女魔頭,但是你能夠禍害的只有我,所以,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記住了嗎?”
蒼憐點了點頭,模樣有些乖:“記住了。”
看着言語火熱的兩人,不知爲何,幽笙心情愈發煩悶躁亂,使得她面色也越來越臭。
陵天蘇朝她遞出那枚玉簡,說道:“其中記載了當年真相,而蒼憐也並非你口中說的太蒼古龍,神女大人在拿人之前,是不是可以先查一查事情的真相。”
幽笙目光警惕地看着陵天蘇手中玉簡,她認出這是一卷尚未認主的神魔光陰卷軸,其中記載這億萬年的光陰大小事。
她雖爲神族,但也不敢毫無防備地直接觸碰這枚玉簡,因爲修行者的歲月越久,便越容易產生心魔,迷失在古境光陰之中。
她並非聖人,做不到心如明鏡,自然畏懼這神魔光陰卷軸。
見她不接,陵天蘇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在光陰卷軸中見過一封便閥,是帝子無祁邪寫得便閥。”
幽笙目光先是一亮,隨即很快又黯淡下去:“便閥之上,定是寫得海棠。”
陵天蘇緩緩搖首:“是梨花釀。”
淡淡四個字,極爲普通尋常,卻像是一顆驚雷,在她腦海中轟的一聲炸開。
她忍不住衝上前兩步,一把扼緊陵天蘇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此話當真!是一個怎樣的便閥!他在上面說了什麼?”
陵天蘇脣角微勾:“他說……”
手腕用力一抖,便將神魔光陰卷軸往幽笙懷中一拋:“說什麼不如你自己看好了?”
幽笙有些手足無措慌忙接過,帶着一絲緊張卻不猶豫地將卷軸打開。
白光拂面,幽笙那雙漆黑如寶石的眼眸瞬間失去神采,她的面色愈發蒼白,身體搖搖欲墜,捏着玉簡的手指不斷顫抖用力扣緊。
陵天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雙瞳被一抹白光旋渦逐漸佔據,幾乎要迷失在萬古光陰之中。
但她還有一絲意識,那一絲意識足以讓她能夠合上卷軸,及時抽身。
可她卻倔強着,抿着脣,不甘心地看遍上古春秋,只爲找到那一張寫着關於梨花釀的便閥。
陵天蘇眉頭越皺越深。
這個蠢女人。
“啪”的一下,他終歸是心軟了,奪回神魔光陰卷軸。
幽笙眼瞳中的白光旋渦散去,嬌軀一軟,無力地倒在地上。
她伏在地上,眼眶之中蓄滿了淚水,像一隻憤怒的小獅子咆哮:“你騙我!根本沒有什麼便閥!”
陵天蘇好氣又好笑地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端詳着她失去神輝庇佑的雙眸。
“你不要命了,差點就淪陷在了光陰之中還死不撒手,是想神墮其中不成?”
幽笙渙散的目光逐漸恢復光彩,眼神幾欲殺人一般狠狠看着陵天蘇。
只可惜,她終究還是着了陵天蘇的道,她並非神魔光陰卷軸之主,強行開啓卷軸,其中億萬年的光陰之力會將她神力吞噬殆盡。
此刻的幽笙,在短暫時間裡,怕是與凡人無異。
陵天蘇光是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便可讓這位出生高貴的神女殿下渾身上下不得動彈。
她眼眶逐漸通紅,有落入賊子之手的恥辱,以及被騙的憤怒,咬牙說道:“你說的梨花釀,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便閥究竟有沒有?”
陵天蘇眯起眼眸,卻是不答,只幽幽說道:“現在重點不是梨花釀,重點是我應該怎樣對付你。”
幽笙先是一怔,隨即冷聲道:“你這個瘋子,果然是要包庇罪禍,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七界生靈塗……”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陵天蘇一個暴慄捶在幽笙光潔的額頭上。
“別一口一個罪禍,這罪是誰定的?神帝?你父親?還是你?這世上何時多出了生來便是原罪的道理?你這樣盛氣凌人不問原由的就要拿人,知不知道這樣會無意識的將無辜之人推倒萬劫不復的地步。”他幽藍色的眼眸有些明晦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