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小樂想想,自己也沒什麼可抱怨地了,現在是2003年,全國都還沒有一部像是《士兵突擊》這樣展現中國現代化武裝的片子,自己如果不是背靠中影這顆大樹,也覺不可能是有這樣的機會。
要知道這次展出軍備,都是目前野戰軍區能對外公佈的軍械中最精良的,這也算是破天荒了,對比看看原版的《士兵突擊》那場面,簡直只能用寒蟬來形容了,
不知不覺中,拍攝臨近尾聲,按照野戰軍區規定,在軍區拍攝的劇集必須要部隊各級領導審覈,確定沒有損壞軍區形象劇情出現,纔會讓其播出。
所以李小樂也拿着電視劇上半部分,做成了4小時剪輯版本交給軍區審覈,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不知道是哪位軍區領導發神經,在看過上半部分的剪輯版後,提議要舉行公開試播,讓全軍區各個部隊派新兵代表來投票審覈。
讓一幫新兵蛋子給《士兵突擊》來審覈?這讓王保強與汶章幾位主演都萬分緊張起來,他們“小白臉新兵連”在野戰軍區向來是個異類,不少人看他都不順眼,這樣搞不是明擺着給他們小鞋穿嗎?
按照中影集團與軍區政治部方面的協議,要軍區的各旅團的新兵代表不通過,這劇集就不能播了,這讓王保強他們焦慮地幾天沒閤眼。
可醜媳婦總歸是要見公婆,試播會轉眼就到了,這天晚上,軍區各新兵連的五百多爲代表,早早就坐在了軍區露天舞臺前,劇組臨時搭建了一個幕布,新兵們都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正襟端坐,互相大聲聊着各自的情況,吹牛打屁,現場嘈雜一片。
“嗎的,我們那排長真他媽的變態,天天裝逼夜裡給我們搞突襲,又不給我們做實戰,老子要是在微機房打cs碰到他,肯定爆了他的頭。”
“你們那邊還好吧,我們這連裡連雜誌都收了,唉~當兵真他媽的的無聊透頂,還要混兩年才能出去。”
這種公開投票在野戰軍區也是第一次,除了幾個大學生與軍校畢業的,其他都是大老粗,對於這種文化作品沒興趣,沒人能預測這投票是個什麼結果。
對於這個《士兵突擊》,無論是新兵老兵其實都不感興趣,甚至是反感,因爲在部隊裡這種軍旅宣傳片放的很多,大家都膩味了,新兵都無比想起來自己電腦裡面的日本動作片,誰有功夫看一羣大男人的片子。
汶章與王保強,鑷遠坐在最前排,感覺到這個不受歡迎的氛圍,各個都緊張地不敢說話,直到李小樂與蘭小龍進來,演員們才都湊了過來結結巴巴地問:
“李導演,你可急死我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結果是不是已經內定了?您別調我胃口了~”
“您快告訴我們吧。”
蘭小龍望着這一張張焦急的臉,沉着臉道:“什麼內定,這裡是部隊,不是你們的演藝圈什麼都內定,是有組織有紀律的。”
大家聽着都不作聲了,汶章很不爽地學蘭小龍的語調嘀咕道:“還有組織,有紀律……有毛病還差不多~”
這時候幾百是軍人正鬧哄哄呢,就看到一位穿着軍裝的女兵從大門走來,同樣是穿着綠色的軍裝,可這位女兵卻是顯得一塵不染,氣質清麗秀雅,五官更是秀美絕俗,一時間讓這幫平時連只母蒼蠅都很少見的大兵們,眼珠都看得直了。
“李導演?李導演?”孫麗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一雙雙飢渴的眼神,只是在人羣中四處探尋李小樂的身影。
“那邊呢~”“女同志我帶你去吧~”“我帶你去~!”在衆位已經有些神魂顛倒的年輕戰士的帶領下,孫麗受寵若驚地坐到了李小樂身邊。
“你怎麼來了?你們劇組不是已經殺青了,下午要走了嗎?”李小樂詫異問道。
“我就是來看看的,阿姨要我彙報情況。”孫麗有些無奈地道。
“他怎麼不打我電話……”李小樂懷疑道。
“你不信自己打電話問吧。”孫麗乾脆把手機遞過去,李小樂卻沒敢打,自己那個老媽確實是個極品。
“來了。”一直面無表情的蘭小龍突然出聲了,眼睛看着入口處,就看到幾個穿着便服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來,顯得很普通,但是卻坐在了軍區首長座位的旁邊。
“那是什麼人啊?”孫麗看出他們來頭不小,好奇地問。
“總政文工團下來做指示工作的,這次搞公開投票,就是給他們看的。”蘭小龍望着那邊小聲提醒道。
又是面子工程?大家都有些鬱悶。
“管他是什麼人,都是觀衆嘛,軍旅題材如果連軍人這關都過不了,那就不算好作品。”李小樂淡淡地道,斯皮爾伯格拍得《兄弟連》可以做到與海軍陸戰隊一個訓練水平,試映完海軍陸戰隊集體起立鼓掌十分鐘表達敬意,他們只能面對陸軍,比起來真不算什麼考驗。
正在這時候,一位負責組織的軍人站在臺上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現場立刻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顯示出了野戰軍區嚴謹的執行力。
“歡迎總文工團的同志們來指導我們的工作,現在《士兵突擊》試播會~正式開始,大家可以在看完之後,填上問卷調查表,讓我們用以統計……”簡單的介紹之後,試播會正式開始。
大銀幕上出現第一個鏡頭……綠色如毛毯一樣草地中,像是畫一般印在幽靜天空下,穿着迷彩服的鋼七連,像是108座雕塑般巍巍站立着,燦爛的眼光從樹葉縫隙間照下來,似乎像是一幅油畫般寧靜。
大家心情一下子就鬆了下來,但是心底同時升起了一個疑惑,這是軍旅片?還是文藝片啊。
正當大家這麼想着時候,就聽到連長高成一聲吼聲猶如平地一聲雷的吼叫:“開始!”
就看那一尊尊雕像都活了起來,瘋狂地跑向目標障礙物,一一個迅捷地進行野外越野訓練。
那些軍人一看到這裡,頓時都搖了搖頭:“又要做假了……真沒意思……”“能不能快進啊?”這些真正的軍人看軍旅劇,最厭惡太虛假,以前那些歌功頌德的軍旅片裡都是如此,裡面所謂的“軍人”一看動作就知道很生疏,根本不像是軍人。
羣衆演員就不用說了,各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歪頭耷腦的跟吸毒份子似的萎靡,更是讓人看不下去。
在軍旅片這個題材下,這些普通軍人往往遠遠比所謂的影評家更有權威性。
可漸漸的隨時時間推移,衆人發現不對,這個開始的鏡頭很長,應該說相當的長,那些屏幕裡的人,每個人都越過障礙物,趴過泥地,動作一氣呵成。
這是誰的連隊?不錯啊?所有帶過兵的人眼中都露出欣賞的神色,這幫演員竟然有相當一部分演出了真正軍人的精氣神,可在看鏡頭卻只有一個人落在後面,許三多,那個個子矮矮,看起來最笨的那一個。
大家都笑了,腦子第一蹦出的詞——“新兵蛋子”。
“許三多,你這個龜兒子,你就不該在鋼七連。”連長高成小聲恨恨地罵着。
就在這劇話吼出的瞬間,李小樂注意到,旁邊那些新兵挑剔的眼神立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憤怒。
他知道,這些人進去了~進入由他李小樂製造的夢開始後來。
許三多是個新兵,很笨,甚至很蠢,比大部分新兵都要蠢,可他在部隊經歷的磨難,這裡每個人都遭受過,在外面的還覺得自己很牛的人,一進到部隊就發現了自己什麼都不是了,一切要從頭再來了。
那種危機感每個人都感受到過。
“這小子太蠢了,怎麼就不能跑快一點呢?這還是主角嗎?”前排的觀衆開始大聲的抱怨起來,很多人都在點着頭,王保強,汶章臉色都變了,緊張地四處望着,生怕這些當兵的看到他們會露出鄙視的眼神。
可漸漸的,隨着劇情發展,前面那些記筆記的文工團的戰士們都停下來手中的筆,開始專心盯着銀幕看劇情了。
銀幕上,被分配到草原五班的許三多,在一羣打牌的兵油子每天獨自訓練,修路,日復一日,做着看似很“傻”的行爲。
蘭小龍手心冒着汗,觀察着周圍戰士的表情,這一場戲看起來非常平淡,其實卻是劇情裡一個關鍵的感情轉折,從一部純軍事題材昇華到個人心靈層次的轉折。
現場的戰士都很安靜,安靜地甚至除了音箱裡的聲音之外,只有文工團裡那些記錄劇情的文藝兵書寫的沙沙聲。
進去了~他們都進去了,蘭小龍心裡狂喜着,轉頭望向李小樂,卻發現他卻是一臉享受的表情,跟自己一樣看着這些觀衆,兩人眼神一碰,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前面的一位把軍帽後戴的新兵,輕聲嘀咕道:“這小子真傻啊。”語氣卻羨慕無比,他們這些新兵無時無刻不恨部隊這種壓抑的環境,卻從來沒看過有當兵當得這麼享受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