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電影節現場。
第一排的座位上都是舉着長槍短炮的媒體。
這是直播,現場的機位都是爲了直播準備的,要是畫面裡經常有記者走動,直播畫面會顯得很嘈雜。
所以,媒體攝影師都安排到了第一排,保證所有獲獎者都能得到各個角度最好的機位鏡頭。
而張驛和段毅宏上臺時,現場的閃光燈已經如同雪花一樣閃了起來。
倆人分別接過了手裡這尊銀熊,段毅宏還不忘提醒了一句:
“先舉起來拍照再發表獲獎感言。”
其實倆人的獲獎經歷半斤八兩。
段毅宏98年演了第一部電影,張驛則是06年。
而真正讓倆人被觀衆慢慢熟知的,其實都是那部神劇《士兵突擊》。
那部戲徹底成就了王寶強,但也讓倆人混了個臉熟。
不過,在那個時期,這倆人幾乎都只是影視圈的小透明。真正說……倆人被觀衆徹底記住,則是那部《我的團長我的團》。
也正是那部戲,倆人正式走入了大衆視野。
不過,張驛人生中的第一個獎項是靠《我的團長我的團》,但段毅宏卻憑藉《二弟》,拿到過印度新德里國際電影節的影帝。
後者雖然屬於……比較野的那種國際電影節。但好歹,一個影帝的名頭掛在這。
在這種場合裡,無論他心情有多激動,但肯定心理素質比張驛強一些。
果不其然。
張驛在聽到了段毅宏的話,才從那種侷促不安之中脫離出來,扭頭看了老大哥一眼,後退了半步,選擇和他站在了一起,共同舉起了手裡的那尊沉甸甸的熊。
真沉啊……
他一邊舉着,讓記者們拍照,一邊想着。
接着等段毅宏放下之後,他纔跟着放下。
接下來的環節就到發表獲獎感言了。
許導“30秒”的提醒還在耳畔,他不敢忘。
可……
之前幻想過,甚至仔細幻想過的獲獎感言的草稿,此時此刻卻像是被人偷走了一樣。
感受着手裡這尊熊的重量,看着臺下的那些賓客,以及頭頂那幾盞聚光燈,他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是,他下意識的,又看了段毅宏一眼。
而段毅宏也看到了他那雙有些懵的眼神。
瞬間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於是,他微微點頭,一邊用手推着張驛的後背,一邊往舞臺左側的麥克風前走。
而走到了麥克風前,他越過了張驛,站在了麥克風前。
“呼……”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用英文說道:
“謝謝,謝謝大家。”
然後切換成了中文:
“首先感謝評審團,感謝柏林電影節,能把這份榮譽頒發給我們倆。”
他剛說完,現場響起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女聲很抖。
似乎很緊張。
又像是很激動。
用字正腔圓的英文,把段毅宏的話翻譯給了現場。
而聽到有人翻譯,段毅宏的心裡就踏實了。
接着說道:
“還有就是……我特別感謝《烈日灼心》裡的所有演員。妹砸,老王,老周,文兒……所有人。這部電影,絕對絕對不是我們倆的戲。是我們大家的。是你們!我們!咱們!包括所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共同努力的結果。沒有你們,就沒有我和他。”
聽到這話,張驛也在後麪點頭。
用力的點頭,表達着自己和老段的想法一樣。
“我還要感謝柏林電影節的觀衆們,評審團們,影評人們。謝謝你們這麼喜歡這部電影!最後,我要特別感謝《烈日灼心》的導演,許鑫,許導。”
說到這,他頓了頓。
罕見的,快奔四了的男人臉上的神態出現了一絲異樣。
不復之前的平穩。
看着坐在那的許鑫,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作爲演員,我想告訴所有我的同行一件事。那就是:任何演員,任何有着自己內心追求,把演戲當做生命一樣全身心熱愛的演員,能在許導的作品裡表演,都是一種比幸運還要幸運的事情。因爲……他不一樣。真真正正的不一樣。許導,謝謝。也謝謝大家。”
他沒有用過多的言語去感謝許鑫,或者去說許鑫是一名多麼多麼優秀的導演。
只是站在了一個演員的角度,告訴了所有人:任何演員能出演許鑫導演的戲,到底有多幸運。
最後,用最簡單的“謝謝”兩個字,以及一個鞠躬,給予了許鑫最樸實無華,卻情感無比真摯的表達。
謝謝。
“嘩啦啦啦啦……”
掌聲雷動。
許鑫也拍了拍胸口,表達了對老段這番話的感謝。
劉知詩一邊鼓掌,一邊對他說道:
“老段眼睛有點紅了。”
“……”
許鑫心說你這麼瞎也能看着?
不過他沒敢說,
接着,當段毅宏退後一步,張驛知道……該自己了。
可問題是30秒的時間太短。
他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語言。
只是覺得……手裡這尊熊真的好沉。
好沉好沉。
“我……”
那30秒的“命令”瘋狂的催促着他節省時間。
可事到如今,他在張了張嘴後,卻只能說道:
“首先,很感謝柏林電影節,感謝評審團能把這個獎項頒發給我們……呃……”
不知爲何,他眼睛已經花了。
光線變得朦朧,視線被一層莫名其妙的東西所遮擋。
他下意識的抹了一把眼睛。
這才發現……
手背上已經溼了。
“嘩啦啦啦啦……”
充滿鼓勵的掌聲再次響起。
視線依舊模糊的張驛趕緊打起了精神,死死的攥着那尊熊,用力之大,讓他手背上的骨頭痕跡都顯現了出來。
“……謝謝,謝謝大家。謝謝許導……謝謝所有人……謝謝西影廠,謝謝詩詩、老王……王謙源、週一韋、張頌玟、所有人……最後謝謝許導,真的……謝謝許導……謝謝!謝謝我的妻子,謝謝兒子……呃……”
他似乎覺得話有些不對。
而翻譯的那個女聲也習慣性的把他的話給翻譯完了。
全場都一愣……
隨後……
“哈哈哈哈哈~”
“嘩啦啦啦啦……”
“咻咻咻~”
笑聲,掌聲,歡呼和口哨聲都響了起來。
張驛才意識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這會兒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銀熊,再次說道:
“感謝所有人。謝謝你們!”
說着,他輕吻了一口手裡的獎盃,把它高高舉起,最後深深的鞠了一躬。
在掌聲中,和同樣哭笑不得的段毅宏一起走下了舞臺。
實話,他的獲獎感言簡單到不行。
可偏偏……其中的感情,是所有人,無論什麼國家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試想,連兒子都能“感謝”的人,此時此刻的心情得是何等的激動?
把掌聲獻給他吧。
獻給辛。
獻給春。
這是他們倆應得的。
“嘩啦啦啦啦啦……”
……
許鑫也在鼓掌。
鼓完掌後,就放了下來。
主持人亞歷山德拉·瑪麗亞·拉那再次登臺,告訴了觀衆們接下來的是銀熊獎最佳女演員的獎項頒發。
“是不是該到女演員了?”
“嗯。”
隨着許鑫微微點頭,劉知詩“呼”的喘息了一聲,雙手合十起來。
也不知道在祈禱什麼。
他瞟了一眼後,微微坐直了身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襲來。
忽然,他有些後悔了。
這種時候……應該在妻子身邊纔對。
下意識的他再次看向了妻子那邊。
可人剛剛鎖定,燈光就再次變暗。
上一屆的影后得主,同樣是處女作爆冷,斬獲最佳女主角的《戰地巫師》女主角,剛果演員瑞秋·瑪瓦贊一步一步在掌聲中走上了臺。
其實這也是上一屆柏林電影節被媒體詬病含金量過低的主要原因。
兩個演員確實都很好。
但……他們的演技不足以讓媒體覺得他們遠超於其他人。
也不知道評審團怎麼想的,影帝影后都給了新人。
除了最佳影片《凱撒必須死》之外,其他獎項給的爭議都比較大。
不過,無論怎樣,對方依舊是柏林影后。
而在上臺後,這姐們用英文並不標準的話語說道:
“我很榮幸,能在這個時候見證下一位銀熊影后的誕生。”
說着,她低頭看了一眼名單……
大概花了兩秒的時間。
可……沒來由的,許鑫覺得她這兩秒很漫長。
是因爲意外呢?
還是說……名字不太好拼?
你倒是說啊……
他不自覺的攥起了拳頭。
而這時,劉知詩的手再次握住了他。
她只是覺得自己的手很冰,下意識的想要尋求一絲溫暖……
這會兒心臟都開始突突突的跳的厲害。
可沒想到……
剛纔手還挺熱乎的許鑫,這會兒手竟然比自己還涼?
就跟死人的手一樣,毫無溫度。
“……”
劉知詩瞥了一眼面色不動如山的男人……
剛想要說什麼,可許鑫卻忽然反手一握。
倆人的手攥到了一起。
如果說她剛纔一邊爆粗口一邊抓着許鑫的手使勁甩的力氣已經夠大了。
那麼現在就完全是疼痛級別了。
許鑫死死的攥着她的手,偏偏臉色是一片淡然與平靜。
劉知詩也沒吭聲。
哪怕手被攥的很疼……
可依舊被他攥着。
兩隻孤立無援的手就像是抱團取暖那般,攥着,用力的捏着。
直到……
“讓我們看看這次的入選者吧。”
隨着瑞秋·瑪瓦讚的話語,屏幕亮起。
首當其中的,就是《一代宗師》的鏡頭。
鏡頭之中的楊蜜,擺出了青龍下勢的起手,在火車站昏暗的燈光下,目光堅毅而決絕。
第二個是《葛洛莉亞》裡的一個戴眼鏡的女演員。
第三個是被譽爲金熊獎《烈日灼心》最有力競爭對手的《嬰兒式》的主角呂明妮塔·傑爾吉烏。
三部片花。
屏幕切換,三位演員坐在椅子上的畫面同時出現。
許鑫終於看到了妻子的表情。
面帶微笑,目光平和。
看到她那表情的剎那,許鑫就知道……
她現在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他的妻子,她的一切習慣、小動作,作爲丈夫的他都瞭若指掌。
而她現在的表情,和當年拿金馬時……簡直一模一樣。
許鑫相信,如果現在去摸她的手,得到的迴應肯定同樣是無比冰涼。
而他此時此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他在發抖。
抓着詩詩的那隻胳膊在無意識的抖動。
彷彿隨時會暴起!
又彷彿搖搖欲墜,等待垮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可現在他的心裡已經開始罵街了。
你特麼能不能快點?
快點啊!!!!
而就在這萬衆矚目中,瑞秋·瑪瓦贊拿起了那張印着金熊LOGO的卡片,念道:
“本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的獲得者是……”
“YANG,MI。恭喜!”
“啊!!!!!”
當聽到了“YANG”這個剎那,許鑫瞬間人就竄了起來!
連帶着手拉手的,還處於震驚之中的劉知詩也被拽了起來。
幾乎是那個“MI”字從對方嘴裡說出口的剎那,許鑫已經開始高舉雙手歡呼了起來!
“啊!!!!!”
“喔呼!!!!!!”
“YES!!!YES!!!!YES!!!!!!”
去他孃的不動如山。
甩開了所有什麼“沉穩、老練”之類的做派。
此時此刻,他的手溫度迅速回暖,甚至在發燙一般,高高舉起雙手,在左半區的坐席之中歡呼着,滿眼狂喜!
甚至如果條件允許,他真的想來個滑鏟,飛奔到妻子身邊!
而有他帶頭……其他人才後知後覺的同樣起身。
在其他人的掌聲之中,《烈日灼心》劇組,包括從後臺繞了一圈,剛剛走到了左邊通道附近的段毅宏和張驛都下意識的歡呼了起來。
“嘩啦啦啦啦啦……”
在掌聲中,屏幕之中,拿到了柏林影后的楊蜜下意識瞪大了眼睛。
然後再下一瞬間就聽到了老公的歡呼。
扭頭看了一眼。
看着自家皇后牽着貴妃的手在那放浪形骸、欣喜若狂的高舉雙手……
她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只是在掌聲中,笑着對老公揮了揮手。
接着擁抱了王佳衛、樑潮偉、張振等人。
最後提起了裙角,步伐優雅的從席間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在聚光燈的跟隨下,走上了舞臺。
一邊走,她一邊扭頭看了一眼依舊沒坐下,還在那舉起雙手歡呼的愛人。
眼睛徹底眯成了月牙。
她的側身剪影,脖子修長,妝容清麗。
高跟鞋動靜之間,優雅的步幅擺動,聚光燈下的肌膚白如清雪。
與手捧銀熊的瑞秋·瑪瓦贊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捂胸,禮貌鞠躬,接過了對方遞來的獎盃後,她給與了這個97年年輕的小妹子一個擁抱。
然後單手把沉重的實心獎盃給舉了起來。
纖細的胳膊上,肌肉發力的輪廓一閃即逝。
隨後,獎盃落下後,她來到了話筒前。
比起公式化的段毅宏,不知所言的張驛。
第三位天朝人的獲獎感言落落大方,從出道開始就被譽爲“高情商”、“天生強心臟”的女人此時此刻,用最標準的英倫腔說道:
“多麼夢幻的旅程。”
獨特的英式感嘆之後,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獎盃。
“老實講,直到拿到這尊獎項時,它沉甸甸的重量,才提醒我,宮若梅這個名字的分量。”
“我覺得演員是一個讓人擁有無限幸福感的職業。”
“因爲,我們可以去詮釋那些活在藝術中的“人”,他們的不同人生。”
“這裡我要感謝王佳衛導演。編劇周靜之、徐浩鋒。以及攝影師菲利普·勒素。王佳衛導演,用十年時間,打磨了這部作品。此刻雖然榮譽歸於我身,可如果沒有他對這個故事的塑造,那麼,我不可能站在這。”
“因爲時間短暫,我無法過多表達對他,編劇,劇組所有工作人員,演員的感激。”
“請允許我把接下來的時間留給我的愛人,我的家庭。”
“爸、媽、暖暖和陽陽。我很想你們,我的寶貝,如果姥姥和姥爺給你看到了這段視頻,記住,不要哭泣。媽媽馬上就會回到你們身邊。我愛你們。”
“而我的愛人。我的丈夫,《烈日灼心》的導演許先生。”
用幾乎絲毫沒有磕巴,極爲流利的獲獎感言說完大半時間的楊蜜忽然手擡了起來,指向了依舊鶴立雞羣一般站在席間的許鑫。
伴隨着攝影機、全場人的扭頭矚目。
她說道:
“宮若梅的人生,是有遺憾的。”
“但我沒有。”
“無論何時,你歸來時。”
“我們的家門口,我都會爲你點一盞燈。”
“因爲:有燈,就有人。”
“最後感謝所有喜歡《一代宗師》這部影片的觀衆們。再次感謝王佳衛導演,謝謝大家。”
32秒。
略微超出了兩秒。
她禮貌鞠躬,手捧銀熊,後退了一步後,對着許鑫的方向,送出了自己的飛吻。
“MUA~”
“嘩啦啦啦啦啦……”
全程,從獎項公佈前的風度翩翩,到獲得獎項後的勝不驕敗不餒,再到獲獎感言時清晰、流利、優雅、從容的言語與談吐,以及最後向愛人表白時的詩意與浪漫。
只用了32秒的時間。
猶如蝴蝶飛來。
亦如蝴蝶而走。
翩若驚鴻。
婉若游龍。
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在整場的獲獎者都激動到不能自已時,她就這麼瀟灑的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在掌聲中,步入後臺。
消失不見。
而臉上還殘留着激動紅暈的許鑫這才坐了下來。
呼吸劇烈起伏。
猶如經歷了一場完美的夢。 金熊獎。
影后!
嘿嘿嘿……
影后!
心頭的狂喜,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表達欲,讓他特別希望能衝上舞臺說些什麼。
或者離席,去找妻子,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唔……
至少還得喯兒一個。
想到這,他再次埋怨起來了這羣德國人。
弄的撒事嘛!
老公老婆不能坐一起?
非得分開坐?
還是你們玩的好啊。
特麼明年七夕,沒你們在,牛郎和織女都不敢動筷子。
“誒,下一個就該到你了吧?”
這時,他在興奮中聽到了劉知詩的話。
後知後覺的纔想起來……
確實。
後面剩下的就只有四個獎項了。
最佳劇本。
最佳導演。
評審團銀熊。
以及……
最後的最佳影片,金熊獎。
他微微點頭:
“對……”
可不知爲何,他卻忽然不激動了。
但並不知道他心情的劉知詩好奇問道:
“緊張不?”
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爭不到影后的她顯得尤爲“事不關己”。
而面對她的問題,給張驛和段毅宏讓開了位置,讓倆人落座的許鑫只是伸出了手:
“你摸摸。”
反正已經握兩次了的劉知詩直接都不帶猶豫的上了手。
異常熱乎。
她嘴角一抽。
“也就是說……你對自己拿什麼獎都不緊張,反倒緊張你媳婦的影后?”
許鑫瞟了她一眼,無視了臺上上一屆的最佳劇本得主《皇室風流史》編劇尼柯萊·阿塞爾在那絮叨,反倒用一種很隨意的態度點點頭:
“對啊。怎麼?”
“……嘖。”
劉知詩心說你可真是個寵妻狂魔。
然後就聽見許鑫又來了一句:
“還有,是咱皇上。”
“……”
她的肌肉抽搐從嘴角變成了臉頰。
心說特麼就因爲咱仨在一起時間長了,我纔不好找男朋友的。
是個男的都喜歡和你比較一下……
在這麼下去……
爺爺我怕不是要孤獨終老?
以後可得離你們倆遠點,不然容易……
“《死路盡頭》,歌德·許。恭喜~”
“誒?”
“……?”
別說劉知詩了,連許鑫都是一愣。
看着旁邊起身恭喜自己的張驛和段毅宏……愕然的指着自己:
“我?”
“對,許導,你!最佳劇本!!”
張驛用力的點點頭!
“恭喜!!!!”
“……”
許鑫的表情一陣“扭曲”。
瞬間腦子裡多出了許多可能。
而第一反應就是思考規則。
最佳劇本……獲獎後,還有沒有爭奪其他三個獎項的資格?
答案卻是……不知道。
因爲《最佳劇本》是在57屆之後纔出現的。
在57屆之前,電影節的電影除卻影帝影后,最佳電影、導演這些獎項外,還有最佳新人獎,以及最佳音樂獎。
不過在58屆開始,最佳音樂獎變成了最佳劇本。
而從58屆到現在,最佳劇本……好像並沒有和其他電影有高度重合的時候。
難道……
忽然,他心底一沉。
不過,這會兒掌聲已經起來了,他還是起身,繫好了西裝的第二個釦子,直接走上了臺。
出現在舞臺上時,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王佳衛。
然後……離譜的事情來了。
因爲王佳衛帶着墨鏡,所以他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所有眼神也好、其他的表情也罷,都隱藏在了墨鏡之下。
啊這……
他瞬間無語。
走到了尼柯萊·阿塞爾面前,接過了那代表最佳劇本的銀熊獎。
“謝謝。”
“恭喜你,許,優秀的故事。你應得的!”
聽着這哥們的話,許鑫笑着點點頭:
“謝謝。”
隨後站在了話筒前。
先是託着銀熊對四面八方揮了揮手,略微思考,他說道:
“我要先感謝的,是此刻就在柏林電影節外面的那羣來自天朝的留學生。因爲……裡面有一個小女孩說,她的話被神明祝福過,說我一定會拿獎。於是我就拿了~哈~感謝你們的支持,希望你們能看到。謝謝你們~”
對着攝影機比劃了一下獎盃後,他再次說道:
“接着是評審團,以及柏林電影節……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來柏林。對於《烈日灼心》的受歡迎程度,感覺到很驚訝。感謝所有觀衆們的支持,以及影評人們的推薦。也謝謝電影節主辦方在這個二月份,帶給我們一場屬於電影和電影人的盛宴。”
“《烈日灼心》的原作者,是我們國家的作家須一瓜。我以她的書籍爲靈感原型,改編了這個劇本。如果可以,大家可以去看看原著。真的是很優秀的故事。”
“而我也要謝謝所有劇組成員,包括演員、臺前幕後工作人員在內,感謝你們的辛苦付出。這個獎,是屬於我們大家的。”
“最後,感謝我的妻子對我的深情表白。恭喜你,我愛你,謝謝大家。”
說完,他禮貌後退,鞠躬。
在全場掌聲中,高高舉起了獎盃,面帶微笑的離開了。
而一路走入後臺,他沒看到妻子。
也不知道對方去哪了。
手裡提着這尊熊,跟着工作人員的提示,繼續往前走,打算重新回到典禮現場。
只不過……這一路走的還有些複雜。
因爲他搞不清楚自己拿到了最佳劇本後,還有沒有資格去爭取最想要獲得的榮譽。
這個不確定性讓他一時間……有些懵。
理智告訴自己,作爲一個威尼斯導演,王佳衛肯定不會覺得自己拿個最佳劇本就滿足。所以他的那種暗示……應該不會這麼簡單纔對。
可問題是……柏林的規則允許不允許?
畢竟,最具含金量的獎項,《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評審團大獎》,一部電影只能獲得一個。
但原創劇本算不算這個範疇?
不行,得問問鍾哥去。
想到這,他加快了腳步。
而剛繞了一圈走到了會場裡面,他就感覺自己胸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聲。
拿出來一看。
楊蜜發來的。
“我問了,原創劇本和後面三個不衝突。”
“……”
瞬間,許鑫心裡踏實了。
看着已經坐在座椅上,並沒有回頭的妻子,他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果然,這世間縱有幾億人。
唯獨你。
最懂我。
而這時,他就聽見英文同聲傳譯裡傳來了那個男聲:
“最佳導演,大衛·戈登·格林《雪崩王子》。”
“嘩啦啦啦啦……”
他腳步一頓。
下意識看了過去。
一個梳着中長髮的哥們滿眼喜悅的在人羣的歡呼中,和旁邊包括保羅·路德在內的所有《雪崩王子》的劇組成員擁抱。接着對着人羣揮舞着攥緊拳頭的手臂,一邊走上了臺。
最佳導演……沒了。
難道……
想到這,他加快了腳步。
回到了座位上之後,劉知詩才後知後覺的對他低聲說道:
“是不是隻要這個獎不是你的,你就是最佳影片了?”
“……”
許鑫沒回答她。
說實話。
他現在後知後覺的……真的有點怕。
怕旁邊這位姑奶奶毒奶自己一口。
然後到嘴的鴨子就沒了。
可看着臺上那眉飛色舞發表獲獎感言的哥們,他又有種很奇怪的心思。
“哥,你這會兒眉飛色舞,一會兒我也不能讓你失望啊。”
雖然是句玩笑話。
但他這會兒的心情確實有些患得患失了。
可這種患得患失裡又有一種很另類的滿足感。
就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樣:反正都拿獎了,媳婦也拿影后了。這波不虧,拿不到也不算什麼。
莫名其妙。
而劉知詩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吭聲了。
等柏林電影節的最佳導演從掌聲中下臺,該輪到“二等獎”評審團大獎銀熊獎了。
上一屆的得主《只是風》的導演本尼德克·菲利格夫登臺。
可許鑫卻沒心思聽他說什麼。
只是看到他把卡片拿出來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後,對方念出了一個名字:
“丹尼斯·塔諾維奇《渺生一頁》。”
“嘩啦啦啦……”
掌聲四起。
“YES!”
劉知詩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暗暗喊了一聲,再一次把目光鎖定到了許鑫臉上。
看着他那依舊面帶微笑鼓掌的樣子,剛要說些什麼……可話都到嘴邊了,最後卻又收了回去。
她開始鼓掌。
什麼也沒說。
直到丹尼斯·塔諾維奇下臺。
而在場的所有有資格獲得這個獎項的導演們,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身子。
甚至連張驛、段毅宏等人,也都不自覺的往許鑫這邊瞥了一眼。
沒人說話。
大家都在猜測許導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而就在這些猜測之中,在意大利導演屆大名鼎鼎的塔維安尼兄弟,哥哥維克托里奧·塔維安尼和弟弟保羅·塔維安尼一起登臺。
這倆都是意大利資歷非常老的導演,一輩子合作的親密無間。
並且兩次斬獲意大利大衛獎,以及拿到威尼斯電影節的終身成就獎。
去年憑藉《凱撒必須死》拿到了金熊。
而倆人上臺之後,其中一個老頭就翻開了卡片看了一眼。
看完之後,忽然樂了。
來了句:
“哇哦。”
而另一個老頭也看了一眼,忽然也樂了。
倆老頭在臺上笑嘻嘻的,接着,其中一個老頭對着話筒說道:
“我們知道,各位導演此時此刻心裡一定很不安,也很期待。巧了,去年我們倆也一樣。”
“說老實話,我很討厭這種頒獎環節。那感覺就像是期待的意大利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端上來一樣。我很餓,只想趕緊吃到它。”
“哈哈哈哈……”
興許是最後一個獎項了,倆老頭在那逗悶子,場下一片鬨笑。
“但無論怎樣,柏林電影節的最佳影片,都是對本屆電影節最好電影的褒獎。任何獲獎者,都是實至名歸的。”
“所以,讓我們來看看這一批優秀電影的入圍名單吧。”
賈法·帕納西、坎布茨·帕特維兩位導演共同執導的《閉幕》。
卡林·皮特·內策爾導演,《嬰兒式》。
以及……
歌德·許導演,《烈日灼心》。
三部電影的片花出現後,畫面再次切換到了三個劇組的位置。
畫面裡,許鑫雙眸微亮。
無悲無喜。
而在片花播放完畢後,倆老頭其中一人說道:
“我們很高興的宣佈,本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影片的獲獎者……”
咚咚咚咚咚……
劉知詩、楊蜜、鍾長友。
大洋彼岸,特地熬了個大夜,此時此刻正抱着被自己從睡夢中叫醒的女友,下意識捏緊拳頭的王斯聰。
起了個大早的齊雷。
待機室裡的朗朗。
遠在彎彎,坐在地毯上仰頭看着電視機的周杰侖……
目不轉睛,加大了遙控器音量的劉一菲……
以及睡醒了之後,拿着遙控器,盯着電視眉頭緊皺的張一謀……
還有被捏痛了手,卻始終溫柔拍打着許大強胳膊的樑冰凝……
乃至無數此時此刻守在CCTV6現場直播,等待“開獎”結果的網友、觀衆……
甚至包括CCTV6的主持人等等。
無數人,目光鎖定在這倆老爺子其中的一位身上。
等待着。
期盼着。
甚至擔憂着、懼怕着……
在無數種複雜的情緒之中,老爺子一人說道:
“恭喜,我們的朋友。”
另外一人接着笑道:
“歌德·許,《烈日灼心》!”
“咚咚噹噹……”
恢弘的音樂瞬間響徹在典禮夜的大廳之中。
無數聚光燈齊刷刷整齊劃一的打到了一羣起立歡呼的人身上!
聚光燈下,《烈日灼心》劇組今天到場的所有人全都高高舉起了雙手,圍繞在那個坐着的人身邊歡呼,蹦跳,鼓掌!
聚光燈外。
楊蜜同樣高高舉起了雙手,兩頰因爲極度的興奮而散發出了一摸無與倫比嬌豔的紅色!
那些守在電視臺前的人們有人爆出了髒話,有人高興的抱着身邊的伴侶吻了下去。
還有人眉頭舒展,發出了一聲滿意的輕笑。
所有人都在爲那坐在座椅上的人而歡呼,雀躍着。
滿眼的喜悅。
無數的媒體熬夜看到了最終的結果後,把消息第一時間公佈到了網絡之上。
而在看那坐在椅子上的人……
他雙手撐着椅子扶手站了起來。
整理了下衣服,繫好了釦子。
隨後擁抱了自己旁邊的柏林影帝,擁抱了自己戲裡的女主角。
和其他人相繼擊掌。
隨後從席間離開,踏上了走廊,一步一步,朝着舞臺前方走去。
Berlinale Palast的舞臺很高。
他一步一步來到了舞臺前。
在掌聲與人羣的注視之中,再次踩上了通往舞臺上方那條同樣鋪就了大紅地毯的臺階。
猶如,被加冕後,走向王座的國王。
……
百度-電影吧內。
《66666,許鑫柏林封神!》
《我草!真的拿到金熊了。》
《媽耶,這一屆天朝電影贏麻了了啊!》
《我宣佈!天朝電影正式重回陸地神仙境!》
《真對得起我熬了一個晚上,結果喜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贏了,贏了!!!!!!!》
無數帖子在這一瞬間涌了出來。
彷彿整個貼吧都成了跟帖的樓層一樣,無數人在這裡揮灑着自己等待了一整晚的情緒。
同時涌出的還有無數直播截圖。
從一羣人的狂歡,到楊蜜的高舉雙手,再到許鑫登上舞臺……
而就在這時,一張圖的帖子出現。
《此刻,唯有此圖,唯有此言!》
整個帖子只有一張圖片。
而這張圖片,正是昨晚許鑫和楊蜜在市政廳晚宴時,在門口摸魚抽菸的模樣。
圖片裡,許鑫雙手插兜,在夜風中面露輕笑。
一旁身上披着西服的絕色佳人同樣面若桃花,霞飛雙頰,喜不自勝。
倆人就這麼站在一起,把兩種不同的笑容鎖定在照片的瞬間永恆中。
不過,今天這張圖有些不同。
它下面還加了一句話。
《那年,我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麼叫做對手》
恰是應時。
恰如此景。
再合適……不過了。